第二章 分離
()小區門口，石頭看見了姑姑，看上去三十多歲的女人，穿着一件黑白條紋無袖連衣裙，皮膚有點黑，眼睛很大，一頭短髮。她遠遠的走了過來，接過胖子手中的繩子。
「謝謝你，冬子，又麻煩你了。"
「沒事，阿姨，那我走了，石頭，明天見。"
「明天見。"
「真是個好孩子，"看着遠去穿的破破爛爛的冬子，姑姑嘆了口氣。轉頭看見石頭那肥大的褲子下露出的如嬰兒般的小腿，眼眶一下子濕了。雖然常常看見，但是總是讓她不由的心酸。
石頭知道這個姑姑和他的養父雖然是親兄妹，但xìng格卻恰恰相反，很柔，很軟，能看到別人的苦。
「姑姑，今天做了什麼菜，我可等不及了，好久沒吃到你做的菜了。"
姑姑牽起繩子就望前走，也不顧別人的目光。「你到了就知道了。"說着還回頭眨了眨眼。
這個小區是九十年代建的，都是五層樓高的房子，底下還有一層半地下室，通常是放雜物用的，十個平方左右。石頭就住在這地下室里。進樓道時，石頭』咦』地一聲，他感覺到自己那窩裏有一個人，身形是個女人的樣子，隨即他就知道了，是姑姑的女兒，他的姐姐，叫胡晴，十七歲，上高一。平常死活都不來，嫌他窩裏霉味太重。地下室本來空氣不好，石頭又喜歡從收破爛那裏買破爛書，都是按斤稱的，堆了滿滿一小半床，霉味的確很重。
姑姑推開門，石頭看見胡晴正蹲在那裏看書，石頭這裏沒有椅子，只有一張桌子，矮矮地，四條腿各鋸了一半的那種，桌子上已擺上了菜。
「姐"石頭叫了聲，沒答應，還是蹙著眉在看書。
「晴晴，你弟弟回來了，快過來吃飯。"說着轉身去盛飯。石頭這裏沒有電飯鍋，姑姑把電飯鍋都搬了過來。
胡晴走到桌子前，嘟著嘴，「媽，哪有座啊"石頭趕緊道「床上拿幾本書，擱在一起就行了"
胡晴拿了幾本書，還挑了一本比較乾淨的放在最上面，一屁股坐了下去。
石頭撓了下頭，那比較乾淨的書叫（女人怎樣征服男人），他還沒看。
飯桌上，石頭狠狠地啃著一塊排骨，姑姑還夾一塊排骨放到石頭的碗裏。「石頭，你父母還得一個禮拜才回，姑姑和晴晴就搬你父母這兒住了"
石頭的養父母就住在二樓。石頭放下排骨「姑姑，那太好了????"
還沒等石頭說完，胡晴就搶著道「是啊，你就每天可以吃到紅燒排骨了，對了，還有獅子頭"
」晴晴，你弟弟難得吃上一回，你怎麼能這樣說呢。你那舅舅舅媽你又不是不知道，除了賭，還能幹什麼，這兩年都是靠你弟弟爭的錢。可給你弟弟吃的是什麼，幾個饅頭加一點鹹菜，連飯都懶得做"說到這裏，胡晴倒一點也不敢吭聲了，連吃飯都小心了起來，因為姑姑的眼已經紅了。姑姑的丈夫很早就過世了，胡晴是姑姑一個人帶大到，所以胡晴還是很尊敬姑姑。
「姑姑，沒事，姐姐又沒說錯。你搬過來我當然每天都可以吃到紅燒排骨了，對了，還有獅子頭。姑姑做的獅子頭就是好吃，不瘦不肥，不咸不淡，不生不熟」說到這裏姑姑都被他逗樂了。胡晴嘴角帶着笑，迅速地白了石頭一眼，石頭撓了撓頭。
「你看，晴晴，石頭雖然沒念過書，講到話多好，只是不生不熟不好，總歸自己琢磨著看書，有些還不太懂，晴晴，這幾天你就教教你弟弟，石頭，你這幾天也別去爭錢了。你爸回來我跟他說，唉，要是你能上學肯定能考上名牌大學，沒讀過書的人都能看這麼多書，這一點，晴晴你要跟你弟弟學學」
「媽，知道了」胡晴應道。
第二天，胖子早早就來了，石頭坐在板車上，正拿着牙刷想出去刷牙。「石頭」胖子表情嚴肅的到石頭跟前，蹲下身子扶着他的肩道「石頭，我要走了」
石頭點了點頭，轉過身，從書堆里挑了一本（古文觀止）。順手遞給了胖子，「拿去吧」。
胖子苦着臉「石頭，到了我這年紀基本上與書是無緣了」
「你個死胖子才多大，多認識字沒壞處。在家裏還好，到了外面人生地不熟的，到時候連個路牌都不認識，怎麼整。再說，這書裏面可是錢，是我這兩年貪下來的，你該用的時候用，別委屈著自己」
話剛說完，胖子的眼淚就唰地下來了。「石頭，這，這我不能要。老頭子已給了我兩千塊錢，夠了。我是跟老頭子相好的老公侄子走的，到那兒，肯幹活，就有的錢爭，這錢還是你留着吧」
石頭笑了笑「什麼亂七八糟的關係」說着啪的一聲，把書拍到了胖子的手裏。「拿着吧，萬一有急事還能應個急，我就你一個兄弟，不給你我還能給誰去，我又用不上」
胖子緊緊的攥著書，倒不是怕石頭要回去，他覺得這書在他的心裏很重，很重。
胖子走了，是叫一個北津的地方，是一個很大的城市，也是全國的經濟文化政治中心。
胖子走了，石頭有些迷惘，靠着床沿。自從孤兒院出來后，他便和胖子一起乞討，今天到菜市場，明天到火車站，城市雖然不大，但還是能要到錢的。他之所以鼓勵胖子走出去是因為人不能這樣活着，這樣老死。他從書中看到了太多的jīng彩，他嚮往著這樣的生活。可是他是個廢人，一個只能靠板車移動的廢人。他又是個孤兒，一個住在別人屋檐下的孤兒。看他們的臉sè，還得給他們爭錢。這三年來，他總是逆來順受，有的吃就吃，有的穿就穿。這是他從小在孤兒院養成的xìng格。每天一回家，他的養父母就會來拿錢，然後放下幾個饅頭或者大餅走人，他也不說話，只是拿起饅頭就吃。以前還能說幾句，其實也是問去了什麼地方，跟別人講過話沒有，其實他們一直跟在他後面，以為石頭不知道。後來就放鬆了，隔三差五的跟一下，石頭才不管他們，就當兩個小丑在後面躲來躲去，他又不跑，他又能跑到哪裏去，這裏有的吃，有的住就行了。最主要的還有個兄弟胖子在這裏，還有姑姑，他滿足了。他的養父母後來也對他放心了，還給上了戶口，給了個名叫張順，他養父鼻子長毛的那個姓張，人腦活買了個兒子就能養老，多順當。石頭倒從來不以為自己叫張順，他就叫石頭，胖子只叫他石頭，姑姑叫的也是石頭。甚至胖子的養父那死老頭也叫他石頭，那死老頭以前和他養父母同過伙，所以關係還是可以的。有一次，胖子拉着石頭到他家吃飯，喝醉酒的老頭自言自語什麼扛過槍，摸過人，胖子頂了幾句，那死老頭破口大罵「你這個白眼狼，要不是老子我，你早凍死了，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喂大，你沒要飯幾天就學會上樑了」石頭憋著笑，胖子嘀咕著，你才一把屎一把尿喂大的。石頭心想死老頭還是在意胖子的，所以平常總用言語挑撥著胖子走出去，那老頭也會同意的，沒想到這摳門的老頭臨走時還給了胖子兩千塊，石頭很為胖子感到高興，不僅僅是這兩千塊錢。
「想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