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四個字

第一章 四個字

()石頭懶洋洋的趴在車上,翻著一本不知從哪裏扒拉出來的散發着霉味的福爾摩斯探案集。旁邊擺着個鐵皮罐子,裏面散著幾枚硬幣,一塊的,還有五毛的。身下的車是一輛真宗的板車,一塊木板,下面裝了三個軸承,生鏽的那種。

石頭合上書本,手一頓,雙眉不自覺的一揚,咧了下嘴,頭一偏道:「胖子,出來吧。"

一個十二三歲的小胖子正貓著腰躲在石頭後面那堵牆的拐角,見石頭出聲笑着走了出來。一頭似雞尾巴的頭髮,髒兮兮的圓臉上,兩隻小眼睛倒炯炯有神。胖子原名冬子。

他靠着石頭旁蹲了下來,「石頭,為什麼你每次都能發現我?街上這麼多人,你又沒回頭。"說着撓了撓頭,順手拿起了石頭的罐子。石頭沒回應,雙手在木板上一撐,支起身子,他的腿自然的轉到了前面,肥大的褲管里露出一雙異常瘦小的腿。他的腿很小,只是小,卻沒有不正常,但是如果這雙看上去只有嬰兒大小的腿長在一個十三歲少年的身上,那絕對算不上正常,石頭知道他的腿一直長不大,甚至可以說沒有長。雖然能動彈,但對於一個十三歲少年的身軀來講,軟弱的連站立都做不到。

石頭習慣xìng眯着眼的抬頭看了看西去的太陽道:「胖子,該回去了吧。"

胖子把罐子還給了石頭,點了點頭。「嗯,今天生意怎麼樣。"

石頭拍著那耷拉着褲兜,「還行,你呢?「

胖子一下皺成了包子臉,「唉,今天又得少半碗飯。"

石頭笑罵道:「又餓不死你,要不要我這裏勻一點。"

胖子一下緊張起來,看了看四處,低聲道:「可別,指不定我家那個老不死還盯着梢呢,發現了,你我都吃不了兜著走。「

石頭笑了笑,「隨你,那走吧「收起罐子和書,穩了穩盤坐的身子。冬子撿起一條麻繩,麻繩的另一端系在那塊木板上。手一拉,木板車就滑動了起來,嘎吱嘎吱~兩個小要飯一路遠去。

路上,胖子又在問著那個一直捉摸不透的問題,為什麼他每次悄悄的過來,石頭立馬就知道了呢,有時去石頭那小窩時,輕輕一推門就開了,而石頭正在門旁。顯然石頭早知道胖子來了。

石頭說「感覺唄。"胖子翻了翻白眼「去,老是感覺,我怎麼沒有。「隨後想到我要是有這種感覺的話,就拿個夜壺,等那死老鬼走到門口時就潑出去,誰叫那老不死的走路都沒腳步聲,輕飄飄的,有幾次差點被他嚇得半死。特別是有一次晚上像是吃壞了肚子,提留着褲子一開門就沖了出去,迎面就撞上了個黑影,那黑影』哇』地一聲,就飛了起來。冬子當時就上完了廁所,連脫褲子也省了。那老不死的去醫院躺了一天,胖子正好休息一天,想到這裏,胖子呵呵呵地笑了起來,就像含着一口水仰頭在唱歌。

石頭瞥了他一眼,摸著如嬰兒般的腿,覺得自己真是一個怪物。腿倒還是其次,主要是剛才跟冬子講的那種感覺,是的,真的是一種感覺,奇怪的感覺。至從記事起,石頭就有了這種感覺,就像隔着一扇麻花玻璃看外面。閉上眼睛,他就好像掉進了一個麻花玻璃桶里,遠處的人影走動,他都能感覺出個大概。只是沒有面容,也沒有顏sè,身高體型倒差不離。冬子的體型,走的姿勢早已熟悉,所以隔個二十多米,他都能感覺的出來。他並不以這種別人沒有的感覺而開心,反而有些害怕。他不是膽小的人,但一到晚上,他就躲在自己的小窩裏,不敢出去,他記得有一晚和冬子一起去趕廟會,冬子拉着載着石頭的板車,經過一條鋪着石板的小巷,小巷的盡頭有一盞路燈。在路燈照shè不到的角落有口方井,那用一大塊青石製成的井口上正坐着一個人,石頭經過時,感覺到井口坐着的人在發抖。石頭很奇怪,問了一下胖子。胖子說剛才那條小巷裏連個人影都沒見着,石頭一驚,才發現剛才經過時是背對着那人的,那是他感覺到的。石頭背脊一陣發涼,從那以後,石頭晚上很少出門。

「石頭,聽老不死說你家那兩個毛龜出去了,去老遠的地方了,得好幾天才回來吧?"冬子說的老不死是把冬子撿回來的孤老頭。毛龜就是石頭的養父母,一個毛,一個龜,都是冬子起的。

「他們去南雲省了,得一個禮拜才回吧。"

「那你吃飯怎麼辦,要不我給你帶點吧,雖然那老不死看我沒個好臉sè,你倒順他法眼,一碗飯是會給的。"

「不用了,姑姑會送過來的。"想起姑姑,石頭心裏就一片暖。

「唉,你倒有個人疼,我那老不死的就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主,順手一撿又順手一扔,養了沒幾年,得給養老了,你那姑姑和那毛是兄妹倆,怎麼看都不像。"

「你知足吧,你家老頭養得你快失業了,還說不疼你,你看看,現在丐幫里哪有你這麼肥的。"

胖子撓了撓頭,「說的也是,老頭子也跟我說該換個行當了。"一想,又咬牙切齒,「這個老不死的肯定嫌我賺錢少了,再說我一走,誰還給你拉車。"

石頭笑了,胖子一直把他當兄弟。自從他從孤兒院出來后,老不死和他養父母一商量就讓胖子就做起了車夫。兩人也是投緣,雖然不知誰大誰小,但是該做兄的時候做兄,該做弟的時候做弟,那是真正的兄弟。「胖子,你和我不一樣,你是個健全的人,打個工都比這樣有盼頭,再說就你這個體型,不管怎麼打扮,都讓人生不起可憐,你苦苦跪了半天還不如我睡在板車上看著書爭得多。我也許是一輩子這樣了,"石頭說着嘆了口氣,看着默默拉車的胖子。「冬子,"前面拉車的胖子轉過了頭,因為每當石頭叫他冬子的時候,石頭說的話都很重要。就像上次胖子要離家出走時,石頭也是這樣叫他的。

「冬子,你我都是被嫌棄的種,但是我們不能糟蹋了自己。我們要爭一爭,你的條件比我好,你出去后混出個人樣,以後也好接我這個半廢了的兄弟。"

胖子紅了眼,轉過身,點了點頭。

車繼續嘎吱嘎吱地響着,胖子低着頭在前面拉着,路人都忙不及的躲避,幾個小孩蹦蹦跳跳地在後面跟着,打鬧着,起鬨著,石頭不禁想起自己的那個童年。

孤兒院有很多好孩子,可惜總有這樣那樣的原因沒人要。石頭被帶到孤兒院時已經三周歲。一群孩子好奇的看着他,沒一會就玩成了一片。石頭那時還不懂事,憑着感覺來,可是他的感覺又很怪。他常常會不自覺的背對着他們講話,有時又對着孩子的背面講話甚至做些動作,比如招手,搖頭。他以為別人能看到自己。於是在一群孩子們的眼中,他變成了怪人,在阿姨的眼中,也成了一個自閉症患者。幸好rì常行為和其他孩子並沒有區別,還沒至於和瘋子聯想在一起,所以石頭還可以和孩子們一起看書認字,說是看書認字,但是那個阿姨老師教學水平實在是高,把幾本不知哪個三好學生捐來的初中課本一扔到那矮圓桌上就看起了電視,讓那些小學都沒上過一天的孩子真正成了自個兒看書認字。老師不是好老師,但學生還是好學生,一個個讀書破萬卷,把幾本不堪入目的書爭的滿天飛。

那時的石頭因腿腳不方便,遠遠盤坐在地上,和那阿姨老師一起看着電視。電視很好看,因為阿姨老師一直面無表情。石頭想,那肯定是好看的。因為上一次院長大叔看電視時,那大叔是面紅耳赤,呼呼出氣,一隻手抓着凳子,一隻手放在襠部變成了拳頭,兩眼死死地盯着電視機,一會兒想拿起拳頭,但到中途又放了下來,一會兒又拿起,又放下。石頭知道那院長肯定想去砸了那電視機,但是心裏又不捨得。到最後看得石頭也緊張了起來,院長大叔用拳頭使勁的敲打着自己的襠部,從那時候起,石頭知道院長大叔原來是有武術的。因為院長大叔的手已經快的看不清了,那是幻影手,不,是幻影拳。院長大叔痛恨那電視劇,又捨不得砸那電視,所以只有砸自己,終於院長大叔長長的出了口氣,電視也正好放完。此時石頭也長長得嘆了口氣,他為保住了電視而舒了口氣。也許是院長大叔聽到了,轉過頭,瞪了他一眼,那眼神好像不善。石頭倒沒管這麼多,反正電視是保住了,要不然今天阿姨也沒好電視可看了。阿姨還是靜靜的看着電視,那滿天飛的書一葉一葉的飄着,有幾張已落到了他周圍。他順手撿起了一張,上面密密麻麻,看上去都差不多。石頭知道那肯定是字,因為電視上也常常閃過那些符號,阿姨告訴他那是字。他翻了一下紙,徒然眼睛一下子爭大了。紙的另一面字不多,空出了一塊,但是畫着一個人,那字是黑sè的,畫的人卻是藍sè的。那人穿着不知道什麼衣服,兩手都是拇指彎曲,四指併攏,一手靠胸前,一手向前推,向前推的手心裏居然延伸出許多藍sè線條。那線條越來越多,越來越長,穿過了黑sè的字,竟然鋪滿了半張紙。人的頭頂還寫着四個字,藍sè的字。石頭已經能確定那是武功。就是這個樣子,他在電視上就看到過,還問過阿姨,阿姨指著電視說,那是武功,飛檐走壁,練到最後能上天入地。石頭眼睛一下子亮了,就像院長大叔盯着電視那樣死死的盯着那張紙。

從電視上,他就知道那些有武功的人是怎麼樣的,他們在草地上奔跑,腳不沾泥。他們在水面上划行,水不濕鞋。他們甚至能懸空而飛,即使是飛的時候,有幾個電視上的女飛俠一臉嚴肅的就怕掉下去的樣子,石頭還是心生敬仰,只要能走他什麼都願意,想着和那些小孩子一起玩,一起跑,一起跳,石頭緊緊地閉着嘴,死死的攥着手中的紙。

從那以後,石頭就開始了的讀書認字,從電視上,從阿姨老師的口中,從他收集起啦的書頁中。他不知道他的記憶力是多麼的驚人,從一部電視劇下來,他就記住了那些簡單的反覆出現的常用字詞。見到阿姨老師心情好的時候,他就指著電視上的字多問幾次,他甚至能讀簡單短句了,這讓他興奮不已。但也有沮喪的時候,每次院長大叔看電視,那就只能聽聽,又聽不太懂,有時候很多話又重複著,這讓他很氣惱。尤其是畫面也在重複著,等換一個場景,石頭以為這下可以好好講話了,誰料到又開始重複上一套廣播體cāo。石頭看的面紅耳赤,不自覺捏起了小拳頭,難怪院長大叔想去砸那電視呢。

等到石頭十歲被領養前,石頭認識字基本可以從初中升到小學了,因為孤兒院前期進的書都是初中課本,後來一下子來了好多小學的,這樣為他初中升小學奠定了紮實的基礎。最後竟然來了幾本高中的,石頭這下高興了,小學升高中還是有希望的。走的那晚,現今的養父母都來了,就是胖子所說的毛龜。那個鼻翼有顆痔並且生了毛的養父看着石頭的腿呵呵的笑了。養母抽著煙,一雙斜眼在石頭身上一轉,扭到院長大叔跟前不動聲sè的把一個信封塞到他的上衣口袋。院長一雙眼睛賊亮賊亮的就像看電視那會,石頭還感覺到院長的左手還狠狠的抓了那女人屁股一把。那女人還故意扭了下,白了院長一眼轉身來到了石頭前,俯下身子看着坐在地上的石頭,抽了口煙,徐徐的吐到石頭的臉上,由起先的一束慢慢蓋住了整張臉,再消散在夜空,滿天的青煙。石頭想起了那張紙,想起了紙上的那四個字----如來神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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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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