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拜師
?「娘……娘……」小男孩一邊跑一邊叫着，同時緊緊護住懷裏的東西，生怕它掉出去似的，「娘，鎮子裏的王叔給了兩個饅頭，你快吃吧。」
這是一個破廟，流年不利，廟裏的菩薩早就斷了香火，就連屋頂的瓦都被人揭去了大半，在這破廟的一角，地上蜷縮著一個婦人，微微皺起眉宇間，頗有些書香氣質，但整張臉都很蒼白，眼神飄忽不定，顯然是氣血兩虛，虛弱到了極點。
婦人低咳了一聲，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對小孩說道：「娘不餓，小元乖，把饅頭吃掉哦。」剛說完，又劇烈的咳起來，一口鮮血吐了出來，滴在那灰色的地上，觸目驚心。
這對母子是從元照國跟着難民逃難到這裏的，開始的時候大家都有些許食糧，難民之間處的還算和睦，但隨着路程越走越遠，口糧也越來越少，漸漸的，就沒有人再原意去管這對沒有生存技能的母子，到了這雪楓國的地界，就完全將他們拋棄在這破廟中，小元的娘本身身體就弱，長途跋涉對她的身體消耗極大，已經病了好幾天了，而這幾天，維持他們生計的，就是靠小元去臨近的小鎮子挨家挨戶的去乞要。
亂世人不及太平犬。
婦人又劇烈的咳了起來，這次咳得比前幾次都要厲害，身體都跟着劇烈的晃動了起來，她捂住胸口，稍微平緩了一下，蒼白的臉上，竟然有了一絲紅潤。
她伸出手去，緩緩撫摸著小元的臉頰，那麼的慈祥，「小元，娘很累，想要睡會，這一次可能要睡很久，你要乖哦……」婦人說完，充滿留戀的深深的看了小元，隨後閉上了眼睛，一滴淚珠滑了下來，撫摸著小元臉頰的手，也漸漸的垂下。
「娘……娘……你醒醒啊，陪小元說說話。」小元害怕極了，在他印象中，娘從來沒有這樣過，他輕輕的晃動着地下的婦人，帶着哭腔說道。
「唉……」在這破廟的另一角，傳出了一聲嘆息。
元照歷235年，元照王朝腐朽不堪，百姓苦不堪言，流離失所。元照外姓王爺「西武王」蕭然起兵造反，一路勢如破竹，直搗元照國王都，僅用月余時間，便統一元照，然後大軍稍作休整，又揮兵西進，連克雪楓國十七城，山雨欲來，大有吞併雪楓之勢。
這一年，小元五歲。
山舞銀蛇，暮雪皚皚，這一眼望去，天地間是一片無邊無際的白，純潔的不摻一絲雜質，「七星宗」，三個紅色大字龍飛鳳舞的刻在一塊近十丈的大石上，小元遠遠看着這大石，雖然不認識上面的字，但看上去竟有一種想要膜拜的感覺。
「小元，你娘去了很遠的地方，要很久才能回來，臨走前托我照顧你，從今往後，這裏就是你的新家。」一個道士打扮的老人拍了拍小元的肩膀說道，這道人穿一身素色道袍，兩道白眉奇長，順着臉垂了下來，面色紅潤，說話中氣十足，眉宇間無悲無喜，頗有些仙風道骨的意境。
「是，師傅。」小元輕聲答道，心裏卻想着最後一眼看到娘的樣子。其實他的心裏很明白，自己的娘，恐怕是永遠都不會回來了，逃難的時候很多叔叔伯伯都這麼對那些同自己一般大小的孩子這麼說。
「師傅，這上面寫的是什麼啊？」小元看着那塊刻着字的大石，輕輕的問道。
「恩……」一絲訝色掠過白眉道人的眉間，似乎是為小元沒有為他娘親的事情詢問而感到驚訝，他略一沉吟，緩緩說道。「這寫的是『七星宗』三個字，是一個宗派，教導人修鍊的地方。」對於小元，白眉道人只能這麼解釋，太深奧的，這個孩子聽不懂。
「修鍊？什麼是修鍊啊？」小元第一次聽到這個新鮮的詞，連忙問道。
「呵呵……」白眉道人捋了捋他雪白的鬍鬚，輕聲笑了起來，「這個，只可意會，不能言傳，你以後自然會明白。先跟我進去吧，我給你安排一下。」說罷，白眉道人不再言語，領着小元進入七星閣中。
小元見白眉道人不願多講，也就沒有再問下去。只是一直在心裏想着，「修鍊，是個什麼樣子呢？」
「白眉長老，您回來了。」剛進入七星宗內，就出來一個黃袍的道人，恭敬的對白眉道人問候道，只是小元看到他低頭行禮的時候，並不是那麼情願。
「恩，宗主何在？」白眉道人略點了一下頭，輕聲問道。
「宗主他老人家在您出門雲遊之後，就閉關了，幾個月前出關一次，吩咐了幾件事情，但過了幾天又再次閉關，我們也不好去打擾。」這黃袍道人低頭回答道。
「那我也不便去打擾了，張總管，這個孩童我想收為弟子，麻煩你帶他去外事館登記一下，領些日用品，分配一個通行令牌。」
「這……白眉長老，這恐怕不合規矩吧？咱七星宗收人，向來是要經過身份的徹查，然後視弟子的品性和資質才做具體分配，您這樣直接收徒弟，日後宗主及執法長老問起來，小的可不好交代……」出乎意料的，這張總管沒有第一時間應承下來，反而說出了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這件事你不必多說，我自有分寸，若是以後宗主問起，我自會去解釋一二，再者說來，我也只是貴宗的客座長老，七星宗有些規矩我是不用遵守的，就這樣吧，你帶他去登記，一會送到我的住處去。」白眉道人厭煩的截下他的話，語氣絲毫不讓，撂下話后，徑自走了。
「哼！有什麼好神氣的，不過是個老廢物，還客座長老呢，我呸！」張總管看着漸漸遠去的白眉道人的身影，心裏咒罵道。他低頭看了一眼在身前的小元，面色不善的說道：「你！跟我來。」說完也不等小元作答，轉身就走。
小元匆忙跟上，隨着他七轉八轉的就來到了外事館，外事館的兩個執事弟子見到張總管后，匆忙行禮。
「你們倆給他登記一下，白眉長老的徒弟，喂！小子！你叫什麼名字？」張總管這時的樣子和剛才完全不同，完全一副凶神惡煞的嘴臉，他斜眼瞅著小元，兇惡的說道。
小元從小到大哪見過這種樣子，被張總管的兇相嚇得一哆嗦，就是逃難時見過的兵痞也沒有這種煞氣，他咽了口唾沫，慌忙間答道：「慕……慕容……慕容元，我叫慕容元。」
「慕容元？你們聽到了？給他登記下，再發一套低階弟子的衣服和被褥，還有通行令牌，快點！」張總管面色不善的沖兩個執事弟子喝道。
那兩個弟子見張總管這個樣子，哪敢懈怠，急忙去取出了相關東西，一股腦塞進了小元的手裏，可能是他們認為張總管對他們這種臉色，都是因為小元的緣故，所以給小元東西的時候不自覺的就用力了一些，弄的小元一個趔趄，後退了好幾步才勉強站定。兩個執事弟子對視了一下，都同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幸災樂禍的申請，輕蔑的笑了笑。
小元看着他們，心裏別提有多委屈了，但他什麼辦法都沒有，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小臉氣的紅撲撲的，還一鼓一鼓的。「我記住你們的樣子了，總有一天我會報仇的。」他在心裏暗暗地發誓道。
「慕容元，看什麼呢，快點跟我過來，跟緊點，迷路了我可不管。」看到小元吃癟的模樣，這張總管好像心裏的火氣似乎是小了點，說話語氣比之剛才也好上了一些，但在小元看來，仍然是可怕的很。
又是一番七轉八拐，小元來到了一處院子前面，張總管沖着遠門一鞠躬，神色剎那間由剛才的兇惡變成先前的恭敬。他朗聲喊道：「白眉長老，我已經將慕容師侄帶到。」他趁著低下頭的時候，狠狠地瞪了小元一眼，那意思就是在警告他，一會見了白眉道人不要亂講話。
「恩，好，麻煩你了，讓他自己進來吧，不送了。」白眉道人的聲音從院子裏傳過來，帶着些許飄渺，直接對張總管下了逐客令。
「是，小的先告退了。對了，我會按照規定時間送『天機散』過來，白眉長老請安心在此。」張總管依然是一臉恭敬，只是在轉過身的一瞬間，才露出他那一絲狠色。
小元看着他的背影，吐了一下舌頭，可這時張總管突然停下了邁出的腳步，回過頭瞪着小元，這可把小元嚇得不輕，急忙跑進院子裏去，院子中間，白眉道人正在一座假山前笑吟吟的看着他，小元趕忙跑過去，氣喘吁吁的。
「呵呵，小元，剛才張總管和那些執事弟子是不是為難你來着？」見小元進了院子，白眉道人也沒去看那張總管，只是笑着問了一句。
小元心虛的往院子外看了看，沒有看到張總管的影子，才放心的出了一口氣，「恩，他可凶了，和剛見他的時候根本是兩個樣子，剛才……」覺得自己很安全了，小元就把剛才的事說了一下，小臉氣的紅撲撲的，眼淚轉了兩圈還是給憋回去了，本來就是，一個五歲的孩子受了這種驚嚇和委屈，沒有當場哭出來已經不錯了。
「恩，不錯不錯，你算是通過了我的一個小小的考驗，跟我進來吧。」白眉道人慈愛的摸了摸小元的頭，緩緩地走進了旁邊的一間大屋，他剛剛進到房間里，屋門就自己關上了。
「小元啊，我問你，經過這幾天的相處，你可願拜我為師？」白眉道人盯着小元，臉上是前所未有的嚴肅，這種表情讓小元很不適應，但是他小小年紀就跟着難民一起到處逃難，經歷的也遠比同齡孩童多的多，心智也稍微成熟點，看白眉道人這個樣子，他隱約的感覺到「拜師」這件事，是個很重要的事情。
「這幾天我不是一直都叫你師傅嗎？剛才你跟那張總管說我是你徒弟，怎麼還要拜師的嗎？」小元歪著頭問道。
「讓你叫我師傅，是因為你叫我別的都不太合適，而且剛才我要不是那麼說，你可不能跟我住在一起，日子可就苦多了。」白眉道人沒有急於尋求答案，而是先回答了小元的問題。繼而他又說道：「你可以不拜我為師，一直在我這裏住着，直到你成年，有了些許的自立能力，你就可以下山去過普通人的日子，跟我再無瓜葛；而你若是拜我為師，我可以把自己平生所學都傳授於你，讓你不再受別人欺負，練就一身的本事，至於以後你有什麼作為，就全靠你自己的機緣了，或許一輩子碌碌無為，或許能成神成仙也說不定，如何選擇你自己決定。」白眉道人說完，緩緩地閉上眼睛，像是在等著小元的答案。
「成為神仙！？」白眉道人的一句話讓小元的腦袋立刻短路了起來，成為神仙，這是什麼概念，在他小小的腦袋裏，神仙就是無所不能的，大旱的時候人們祈求神仙下雨，打仗的時候人們求神仙保平安，難道跟着白眉道人學，有機會成為神仙？這個條件對小元的誘惑太大了，他幾乎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我想要成為神仙，師傅你真的有辦法？」
「呃……這個，還是要看自己的意志堅定不堅定，同時，運氣也很重要，神仙，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做的，否則，我不早就去做了。」白眉道人愣了一下，沒想到小元的反應這麼大，隨即苦笑着說道。
「這樣啊？」小元滿腔的熱情被澆了一大缸的冷水，不禁有些失望，但他轉念又一想：「師傅不行，不代表我不行，說不定我運氣好呢？總之有這個機會，大不了我成不了神仙再去過普通人的日子。」這樣想着，小元看了看閉目中的白眉道人，他緩緩的站起身來，移到屋子的中間，跪了下去。
「師傅在上，請受徒弟一拜！」小元一邊說着，一邊重重的磕了下頭，一連九個。他記得一年前，鎮子裏的武師收徒弟，隔壁家的王小虎哥哥就是這樣給那人拜師的。
白眉道人緩緩睜開雙眼，一道精光一閃而逝，似乎早就知道小元會拜自己為師一樣，他收起了嚴肅的面容，笑着將小元扶了起來，「好，好，好。」一連說了三個「好」字。
「從今日起，你就是我白眉的弟子，你也是唯一的弟子，希望我對你的教導能讓你學有所成。不過，你須知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入我門下，切不可目無尊長，須尊師重道，至於趨正趨邪，只要你心中有所明悟，都是自己的選擇。」白眉道人微笑着說道。
「正？邪？」小元對這些字眼都不是太懂，不自覺的便問出了聲。
「呵呵，小元，現在先不必管這麼多，等你再長大點，自己就會明白的。」白眉道人捋了捋自己的白眉，笑着說道。
「那師傅你什麼時候開始教我修鍊啊，現在嗎？」小元見師傅不願在那個問題上糾纏，就問起了學功夫的事情。
「這個也不急，你身體尚未張全，強行修鍊對你沒有好處，我先教你呼吸吐納之法，從現在開始，你要按照我教你的方法呼吸，一刻都不能鬆懈，雖然剛開始有點不適應，但習慣之後就會感覺到其中的益處了，另外，你還要學認字，我的徒弟可不能不認識字，這兩年，你就安心的跟我學這個吧。」白眉說完，便拉着小元坐到了自己的旁邊，開始對小元講解著如何呼吸，以及其中的要領，而小元也對這完全陌生的東西感到非常的好奇，認真的聽着白眉所講的每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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