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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下的葉若夫還在水運人民委員會委員的職位上獃著,時不時的,他還會以視察、調研等形式出現在報紙、廣播中,對於米莉察這種政治嗅覺遲鈍的年輕人來說,是感覺不到任何異常的。但我卻非常清楚,倒霉的葉若夫同志已經沒多長時間好活了,我甚至還可以斷定,就我所身處的這個內務人民委員部里,此刻便正在醞釀着針對他的行動。

前世所生活的地方有句俗話,叫:說曹cao,曹cao到。儘管說來有些巧合,但就在我剛剛訓斥完米莉察,她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的時候,我正對着的食堂門口便進來幾個人。

這一行三人中,僅有一個人穿着內務部的制服,不是克魯格洛夫還能是誰?作為內務人民委員部的人事局局長,克魯格洛夫走在三人的最後位置,他前面是一個看上去四十齣頭中年人。這個中年人個子不高,身上穿着一身灰sè的列寧裝,謝頂謝光了的腦門顯得很亮堂。

這個中年人我不認識,腦海中沒有對與他的任何信息,不過對那個與他並肩走在一起的傢伙,我卻是一眼就認出來了——那瘦瘦小小的身材,顯眼的歐米伽型下巴,開闊的額頭,黑sè的圓框眼鏡,不是拉夫連季·帕夫洛維奇·貝利亞同志還能是誰?

「是拉夫連季·帕夫洛維奇同志,」米莉察扭頭看了一眼,轉回頭來的時候,吐吐舌頭,小聲說道。

我點點頭,反問道:「和他走在一起的人是誰?怎麼看起來面生得很。」

後面一句話是多餘的,其實在整個內務人民委員部里,我看着決大多數人都是陌生的。

「您不認識他嗎?那是亞歷山大·尼古拉耶維奇·波斯克列貝舍夫將軍同志,」米莉察奇怪的看了我一眼,說道,「他是斯大林同志的秘書。」

「那就是波斯克列貝舍夫?」我的心裏突然泛起一股奇怪的滋味,嘴裏卻坦然的問道,「哦,原來是亞歷山大·尼古拉耶維奇同志,怎麼,他經常到這邊來嗎?」

「也不是經常啦,不過時不時的總會過來,」米莉察笑道,「不只是他,還有很多大人物都是這樣。您應該知道的,咱們內務人民委員部的工作始終都受到各方面的關注。」

她在說這話的時候,有一種隱隱的自豪感,我可以清晰的聽出來。

我默然點頭,視線卻追逐著貝利亞和波斯克列貝舍夫的身影。

這個時間正是機關人員過來吃飯的點,所以餐廳里的人很多,不管是穿着制服的還是沒穿制服的,也不管是坐着的還是站着的,看到這兩人從身邊經過的時候,都會站直身子,行注目禮。

貝利亞並不像我印象中那麼的冷酷,他的臉上始終帶着一種謙和的笑容,藏在眼鏡後面的目光,犀利而凝鍊,當那視線從自己身上劃過的時候,儘管只是瞬間的一掃而過,我卻有一種已經被關注到了的感覺。

看到貝利亞和波斯克列貝舍夫兩人一邊同周圍的說笑,一邊走到食堂窗口處打餐,我壓低聲音向米莉察問道:「拉夫連季·帕夫洛維奇同志他們也在這種用餐嗎?」

「嗯?」米莉察似乎不明白我為什麼問這個問題,她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看,說道,「今天估計又是他值班吧,值班的話,不在這裏用餐還能去哪兒?」

我點點頭,沒再說什麼,米莉察的態度已經給了我最明確的答案,很明顯,她將貝利亞這樣的人在餐廳用餐看成了理所當然的事。

「對啦,弗拉斯·達維多維奇同志,您從列寧格勒調到機關來,是拉夫連季·帕夫洛維奇同志親自下的調令嗎?」米莉察用手裏的麵包蘸了點菜湯,一邊小口的咬着,一邊含糊不清的問道。

「我也不清楚,」我搖搖頭,目光追逐著貝利亞他們,回答道,「我過去是在通泰里的通用物資供需站工作的,接到調令的時候,只知道來這裏報道,至於說具體做什麼工作、到什麼崗位,我都一無所知,更別說是誰下的調令這種問題了。」

「那應該就是拉夫連季·帕夫洛維奇同志了,」米莉察小聲說道,「自從他來內務人民委員部上任之後,對人事問題就抓得很嚴格,現在任何一個新加入的同志,都必須具備一些基本的條件。像什麼必須是列寧**青年團團員或布爾什維克黨員啦,人事檔案中不能有任何瑕疵啦,等等的,審查很嚴格的。」

我看了這小姑娘一眼,儘管她這番話說的很自然,可能就是隨口無心說出來的,但我卻從中聽出了一個信息:她,甚至是機關里的很多人,都對我的過去有些了解。仔細琢磨一下她的話,那其中隱含的意思,不就是:像我這樣的情況,如果沒有貝利亞親自下調令,我是根本沒可能進來的嗎?

不過我並不擔心別人知道自己的過去,那些東西都是擺在明面上的,想瞞也不可能瞞得住。

貝利亞他們一行人在窗口打了餐,之後在那裏四處張望一樣,竟然朝我和米莉察所在的角落走過來。我趕緊低下頭,不敢再向剛才那樣肆無忌憚的看過去,但眼角的餘光還是瞄着他們。

我看到他們朝這邊走了一段距離,原本一直跟在後面的克魯格洛夫突然追前兩步,湊到貝利亞的身邊,指着我的方向跟他說了兩句什麼,貝利亞隨即朝我看過來。

可能是我的心理作用,也可能是貝利亞本人的氣場強大,總之,他看向我的目光如有形質一般,壓得我連窺探的心思都沒有了。

雖然不敢繼續偷看,也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但我的心裏卻有一種預感,覺得貝利亞他們肯定會過來,畢竟我身邊的空座很多。

果不其然,過了將近幾秒鐘,就在米莉察將那塊蘸了菜湯的麵包吃完,正想跟我說話的時候,克魯格洛夫出現在我們的身邊。

「弗拉斯·達維多維奇同志,「他站在我身邊的過道上,用食指的指彎在桌子上敲了敲,面帶笑容的說道,」可以打擾你一下嗎?「

詢問的語氣非常客氣,讓人聽不出半點命令的味道,但卻又難以拒絕。

「哦,當然可以,「我急忙放下手裏的餐叉,雙手撐著餐桌站起身,同時扭頭朝克魯格洛夫身後看了一眼,說道,」謝爾蓋·尼基福洛維奇同志。「

「這位同志是?「克魯格洛夫沒有直接說什麼事,而是朝米莉察示意了一下,很有禮貌的問道。

我幫他介紹了一下,他也只是朝米莉察笑了笑,簡單的問了個好,便重新對我說道:「帶上你的午餐,跟我到那邊去坐吧,貝利亞同志有些問題想問你。「

「好的,好的,「說真的,我的心裏是有些忐忑,但卻談不上慌亂,對我來說,貝利亞曾經是一個歷史上的人物,而且是一個歷史上下場不怎麼好的人物,我對他的確有些畏懼,但這份畏懼遠不如好奇來的多。

不過在動作表現上,我卻必須做出一副緊張的樣子,在端起餐盤的時候,我還特意將餐叉掉在桌子上。

「不用緊張,弗拉斯·達維多維奇同志,「果然,克魯格洛夫被我的表現蒙蔽了,他面帶微笑的在我肩膀上拍了拍,寬慰道,」貝利亞同志,啊,還有波斯克列貝舍夫同志,都很推崇你那篇關於『社會主義jing神文明建設』的理論文章,早在你來內務人民委員部報到之前,他們就想跟你好好談一談了。「

我拘謹的點點頭,心裏卻對克魯格洛夫的說法不以為然。貝利亞或許會推崇的我的理論文章,但也正因為如此,他對我的了解可能也更加的深入——我對他的畏懼也主要來源於這一點。

這是很明顯的一件事,我在勞動營里的所作所為可以瞞得過瓦列娜,卻不可能瞞得過對我有所關注的貝利亞,他是什麼人?內務人民委員部主席兼委員啊,以那些秘密jing察和線人的能力,他要想了解一個人的情況,別說是近一段時期的事,就連祖上十八代都能查個底掉。

不過我之所以對他沒有畏懼到極點,主要是在蘇聯,

沒有理會米莉察詫異的目光,我跟在克魯格洛夫的身後,朝十幾步外的那張桌子走去。

「貝利亞同志,波斯克列貝舍夫同志,這位就是從列寧格勒來的弗拉斯·達維多維奇同志,」走到那張桌子旁邊的時候,克魯格洛夫彎腰對貝利亞兩人說了一句,從他的稱呼方式上就可以看出來,他和貝利亞、波斯克列貝舍夫的關係都很不錯。

「嗯,坐吧,都坐吧。」貝利亞的表現與我的想像相去甚遠,他伸著一隻手指頭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架,給我一個很和善的笑容,說道。

「坐到我這邊吧,」波斯克列貝舍夫朝他旁邊的空座位指了指,說道,「你的文章寫的很不錯,看得出來,對理論的研究是下過很大一番功夫的,這麼多年了,我第一看到約瑟夫·維薩里奧諾維奇同志,因為一個人的文章寫得好就專門下指示將他調到莫斯科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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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旌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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