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生死兩茫茫
王府，桃花坊，又是net光明媚，桃花盛開的是好時節。
步輕城雙手捧著一本薄薄的書本坐在凳子上，窗帘低垂，遮住窗外明媚的net光，隱約辨出書的封面上印着四個大字——留香詩集。她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裏，沒有焦距的目光落在沙漏，空洞而莫然，很久很久，似乎死不瞑目一般。
當最後一粒小小的沙礫穿過狹窄的唯一的通道歡快的流入底部的時候，步輕城神sè黯然的閉上美眸，她無端的相信在這座小小的城堡里，每粒沙礫都是快樂，同時它們也是孤獨。[.]
它們每時每刻邁著匆忙的腳步，唱着歡快的歌，它們想告訴世人，它們是快樂的。可是這一刻它們在沉默，如她一般身不由己的沉默著。
步輕城覺得她和它們不一樣，同時又不一樣。
「傾城……。」
身後傳來一聲低低地呼喚，有些猶豫，又有些無奈。
步輕城緩緩的抬起頭，神情有些獃滯，凝思半晌才回過神，輕輕的叫道：「姐……。」
步輕眉這才繞過步輕城，低着頭坐在對面，從古香古sè的飯籃里掏出碗筷，一一放在桌子上，一邊收拾一邊興緻勃勃道：「姐姐特意下廚為你做些飯菜，嘗嘗姐姐的手藝如何……！」
「我吃不下！」步輕城凝視着低頭自顧忙活的步輕眉，眼淚順着消瘦的臉頰滾下來。
步輕眉將筷子摔在桌子上，豁然站起身，怒聲呵斥：「瞧你這幅不死不活的模樣，整天不吃不喝，到底想要幹什麼？」
「如果你不同意這件婚事，大可告訴我，我可以以死威逼爹爹，讓他取消這門婚事。如果還不成……。」
步輕眉握著拳頭，撇了一眼眼淚汪汪的步輕城，咬了咬牙齒，賭氣道：「姐姐替你出嫁，只要你能高興，他能活着，為了爹，為了成全你們兩個，姐認了。」
步輕城撲進步輕眉的懷中，擁著姐姐泣不成聲，苦苦哀求道：「姐，你不要說了，不要說了，我求求你，不要在說這樣的話好不好。」
「剛才姐姐一時氣急，話的重了些，不要怪姐姐，這也是為了你好。」
步輕眉撫摸著步輕城的脊背，深深地嘆口氣，柔聲勸道：「要不這樣吧，姐派人通知他，讓他在你出嫁的路上神不知鬼不覺的搶親好了，然後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方安詳餘生。」
步輕城聞聽此言，嬌軀猛然一震，續兒喜上眉梢，擁著步輕眉又蹦又跳，興奮道：「姐，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我全聽你的……。」
這話剛說完，步輕城掙脫步輕眉的束縛，麻利的回到凳子上，抓過盤子，抄起筷子，顧不得禮儀，一頓狼吐虎咽。她太餓了，眼前她必須餵飽自己，才有jīng力思索以後的事。
步輕眉的一番話無疑是步輕城是年聽到最動聽最具誘惑力的言辭，她再一次看到了微茫的希望，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期待，腦海中閃現出一段段傳說中英雄救美的故事，還有那些浪跡天涯四海為家的神仙眷侶。
這些都是傳說，也是她從書本上看到的，步輕城挑着好看的眉稍，咬着筷子，忽然低低的痴痴的笑了起來，有一刻，她看到了若干年後的他們。
步輕眉看着有心沒肺的妹妹，心有些心痛，同時又有些嫉妒。
她很清楚，即使步留香真的搶親成功，對他們兩人來說，這並不是一段美妙旅途的開始，而是一樁剛剛開始降臨的災難，等待他們的將是無休止的追捕與躲避，整個天下將沒有他們的容身之所。這中間沒有對與錯，如果非要說誰錯了，只能怨步輕城生錯了地方，偏偏又是女兒之身，從出生的那一刻，她已經踏上命運的列車。
步輕眉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權益之計，她只是想妹妹和他好好的活着，沒有什麼比活着更重要的事了。
……
……
步留香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月sè如水，撩人情懷。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多久，只是覺得自己好像被人斬去了萬能的雙手雙腿，又有人給他一雙翅膀，他飛過山峰，飄過大海，他記得自己在夢中叫過很多人名字，也覺得有人曾在她耳邊低低的呼喚着他的名字，深情而悱惻。
映入眼帘的，是一位女子的側影，潔白的長衫輕盈的鋪在草地上，通紅的篝火映着半邊鬼工神斧雕般雕刻出來充盈著美感的線條，沒施半點脂粉的俏臉清麗絕倫，帶着某種難以形容的凄幽之態，夾着一絲絲疲憊展現在步留香面前。
此刻她蹙著眉頭，手中捧著一件長衫，藉著通明的火光，閃著銀sè光芒的繡花針在纖細五指間跳動着，宛如翩飛起舞的花瓣，溫香宜人。
那件衣服，昏迷之前還穿在他身上。
迎著拂面不寒的林風，步留香緊緊蜷縮起身軀，他覺得冷，足以致命的冷。
然而，胸口撕裂般的疼痛，卻是他唯一感覺到的溫暖。
步留香嘴角擠出一絲笑意，可是他不知道，慘白的面孔上不曾升起一絲波動。
步留香艱難的抬起頭，冷月掛在頭頂，映照着漫天的雪白的花朵，隱約浮動着香氣。皎潔的月光從花瓣間灑落下來，簌簌有聲的花瓣穿過氤氳的霧氣，散落在她頭上，點綴在翠綠的草地上，把她籠罩在仙氳霞彩的綠蔭中，美的令人感到屏息。
步留香讀過很多書，記得很多關於描寫美麗的華麗辭藻，腦海中曾幻想過很多關於花前月下的景緻，只是此刻他覺得，這一切在她面前顯得多麼的微不足道。他忽然明白，就算傾盡所有的語言，也描述不她所賦予他的感覺和想像，如果能用文字來形容，那隻能是一種褻瀆。
忽然間，他忘掉所有的事所有的人，在這片dú1ì封閉的天地里，步留香帶着無始無終的憐惜和愛慕，感嘆著前所未有的美麗和孤獨，深深地將她的名字刻在自己的心上，滿滿的，再也容不下別人。
「芳……，菲……！」步留香蠕動着嘴唇，艱難的呼喚著，然而喉嚨里只能出枯澀的單音。聲音很低很低，以至於他自己都沒有聽到自己的聲音。
西門芳菲忽然停下跳動着素手，微微愣神，驀然轉過臻，將目光落在步留香身上。下一刻，涌過來一陣撲鼻的幽香，同時後背傳來一股沁人心脾溫暖。
步留香依偎在西門芳菲的懷抱里，竭盡全力舒展自己身體，他不想將最無助的一面展現給西門芳菲，他怕她心傷，怕她自責，然而身體依然不由自主的顫抖著。
「留香……，留香……。」
西門芳菲焦急的喚着他的名字，匆忙中將手心貼在步留香的額頭上，傳來的灼熱讓西門芳菲大驚失sè。內受重創，外有劍傷，如今又引傷寒，心門芳菲頓時手足無措。
步留香凝視着篝火，半晌吐出一字，「冷……。」
西門芳菲擁著步留香挨着篝火坐下，又將背囊里的衣物一層一層的裹在步留香，蒸騰的熱氣稍微祛除身上的寒意，步留香強打起jīng神望着這位手忙腳亂的女子，心中充斥着溫暖。她到底是在關心自己，還是因為道義盡自己的責任呢？
不管如何，在最後的rì子裏，由她陪伴着就夠了，他甚至有些感激所生的一切，才能如此荒唐的靠近她。
「還冷嗎？」西門芳菲吐氣如蘭，關切的問道。
「還好……。」
步留香望着雀躍的篝火，心不在焉道：「知道嗎，我最喜歡你手忙腳亂的樣子！」。他沒有告訴她，他最喜歡的是她在樹下飛針走線為他縫衣服的那一瞬間。只有在那一刻，他才感覺到她還是一個女人，而不是淡漠無情心中有劍的花雲山聖女。
「那你要好好的活着，明天我還手忙腳亂給你看。」西門芳菲的聲音有些異樣，又似乎又帶着一絲誘惑。
步留香詫異地順過目光，他沒有看到她的神情，只是將目光落在一旁，良久柔聲問道：「你要帶我去哪裏？」
「我帶你去私奔……！」
溫馨的月夜，西門芳菲輕垂螃，柔雅而溫純，微波拂盪般的聲音帶着一絲旖旎的sè彩，生出一段醉人的風情。
步留香恬然不動處，虛白在胸中，用囈語般的聲音道：「好啊……。」
本想在說幾句，奈何異常的疲憊壓得他眼帘低垂，心有餘而力不足。
他對自己的傷勢在清楚不過了，公孫靈芸七成的掌力不單單重創他的五臟六腑，連他體內的真氣悉數震散，若不是這樣的話，憑藉逆天步神鬼莫測之能，只需調養數rì，便可活蹦亂跳。如今丹田空無一物，運行逆天步心法根本沒有半點反應，步留香平生頭一次感覺到死亡的距離，近在咫尺間。
而西門芳菲的言談的異常，再次證明了這一點，也許她也感覺到他時rì無多了吧，才如此委曲求全。
她到底還是作踐了他。
步留香帶着最後一絲悲憤，浸泡在一個很長很長的夢中。
那麼一個美妙的夢境。
那有兩個人。
那裏花開遍地。
他看到，他……。
面朝大海，玫瑰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