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持續惡化

()格倫德爾.范.希普在冥想——偽裝得像是在冥想。藍雲和他的隨從們還在尋找逃離這個他自己下令挖掘的墳墓的辦法，進行着各種嘗試，但那些必然是徒勞無益的舉動，他不願意加入他們，所以就用這種方式逃避。

還有節約體力。

今天是進入墳墓的第四天。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這座墳墓仍然有充足的新鮮空氣，每天還能得到雷格諾斯製造的食物和水，不過每個人的身體狀況還是在逐漸惡化：jīng神上的沉重壓力和隨之產生的暴躁情緒加劇了體能消耗，但得到的那一點食物和水卻沒有辦法補充這些消耗。

因為這個地方有一隻處於恢復期的紅龍，她消耗了大部分物資。這是一個悲劇，露絲雅得到的最多，但是依舊滿足不了需求，她的衰竭度比其他任何人都快，以至於十幾個小時以前就只能躺着了。

偉大的黑暗主宰的僕從全都沒有同情心，但是在一位年輕小姐已經倒下的情況下，不是所有君主和領主都會命令她堅持工作直到她真的死亡——當然，主要的工作都被三隻小惡魔承擔了，第四隻，伯雷勒.芬負責傳達藍雲和雷格諾斯的命令，而最後的兩人，他們唯一的工作就是下達命令。

他們都在浪費寶貴的體力，差別僅僅在於浪費的程度，而且這點差別也會在三隻小惡魔倒下以後被迅抹平。

如果在那個時候，他們仍然打算清理出一條通道的話。

蠢不可及的行為，僅僅比跑進那條逃生通道好一點。范.希普自嘲的評論到，然後用力趕走思緒當中多餘的那些部分，繼續冥想。

「格倫德爾。」突然，一個他以前聽到過的聲音，似乎就在他的腦袋裏面響了起來。他睜開眼睛。這個聲音聽起來好像就在他的後面一樣。但後面什麼也沒有，只有保持着安靜的石塊。

但是他知道，那個聲音是真實的，不是心理因素導致的幻覺。他的導師，塞琳娜.布雷西亞女士，刺客就在深淵裂痕要塞的廢墟附近，並且顯然已經知道他被困在這座深入地下的墳墓。她必然會有辦法將他拯救出去。

得救了。范.希普高興起來，憂愁一掃而光。

他的變化沒有逃脫藍雲和雷格諾斯的眼睛——事實上，他們一直在暗中注意范.希普的舉動，盤算着什麼時候、以及怎麼才能將他拉進他們的逃生行動——然而他竟然毫無理由的變得高興了。兩人交換了一個眼sè，結論是相同的，這個法師要麼瘋了，要麼就是得到了他們不知道的好消息。

藍雲偽裝出沒有察覺他的變化的模樣，眼光仍然直視着幾隻小惡魔，只是用眼角的餘光觀察范.希普，低聲詢問：「你的看法是什麼，牧師？」

「兩種情形的可能xìng是百分之五十對百分之五十，我賭第二種，藍雲領主。」雷格諾斯回答。

「真湊巧，牧師，那也是我的選擇。」藍雲以一種暗示他絕不會上當的樣子說到，「我不知道他是怎麼與外面取得聯繫的，但是他肯定與外面聯繫上了。」

一陣在大多數時候代表不祥的、碎石和沙土滑落的聲音在這個時候進入他的耳朵。藍雲停下來，抬起頭看向穹頂zhongyang被岩石堵塞的逃生艙shè通道。碎石和沙土正透過石塊之間的縫隙落進房間，開始的量很少，頻率也很緩慢，但沒過一會兒便開始逐漸增加最後形成三條還在不斷擴大的沙柱。

幾隻小惡魔迅從房間zhongyang逃開了，惶恐不安的注視着沙柱，議論著。伯雷勒.芬衝到藍雲和雷格諾斯身邊，用力的向他們揮動着雙臂。「我們要被活埋了！藍雲領主，我們要被活埋了——」

「收起你的無謂的驚慌吧，可悲的小東西，現在我們比任何時候都要安全。」范.希普走到藍雲和雷格諾斯身邊，莊重的宣佈到：「我們得救了。」

「你知道是怎麼回事？」藍雲問。

「我的老師和扎坦將軍的『叛逆連隊』就在上面。」

答案讓藍雲目瞪口呆，雷格諾斯也深感意外。塞琳娜.布雷西亞女士和扎坦將軍，還有「叛逆連隊」？地獄先遣軍的席法師和最jīng銳的混沌戰士部隊，在他們的頭頂，正在實施營救？

甚至就連躺着休息的紅龍也被這個消息震驚得站了起來，身體顫抖著，不敢相信的盯着范.希普。「你不是在開玩笑吧，格倫德爾大哥哥……塞琳娜大姐姐在這兒？」

「呃……是的，露絲雅小姐。」法師的身體搖晃了一下，不只是因為「大哥哥」，也是因為那個甜得膩的、讓人起了雞皮疙瘩的「大姐姐」——在范.希普的記憶里，從沒有人稱呼他的導師「大姐姐」，因為據說，三個世紀之前，有膽量使用這個稱呼的人就已在這個世界永遠的消失了。

沒有人敢於使用那個稱呼。

不過他又想到，也許這隻紅龍是個例外，也許她們有乎尋常的深刻關係，所以她可以使用那個詞。

范.希普不能確定他的判斷是否正確，但它應該是正確的，畢竟，誰都知道他的導師的偏好，它不是秘密，而且得到他的答覆以後露絲雅就暈過去了——因為激動和喜悅而暈過去了。

必然如此。

他把目光從露絲雅身上移開，轉回房間zhongyang；當它經過藍雲的時候，范.希普現他的眼睛同樣剛從那個方向轉回，而且在裏面找到了一點顯然意味着「就像我想的那樣」的特殊眼sè。肯定就是那樣，法師堅定了剛才的判斷，抬起頭。

沙柱正在縮小——就在他與露絲雅交談的那個瞬間，它們到達頂峰，隨即開始衰減——這是一個非常迅的過程，比它們逐漸變大的過程短暫得多，持續了不到兩分鐘，然後全部結束了。

滑落停止了，聲音也消失了，又過了一段時間，隨着一聲巨響，還有撲面而來的刺鼻的煙塵，堵塞shè通道的那塊岩石整個垮了下來，徹底摧毀了被它弄得變形的逃生艙，同時向被它困住的人讓開出口。

再過了一會兒，一個腦袋從打開的出口伸進來，觀察著，沒過多久又消失了，接着一個小惡魔掉進房間。

他落到地上后便出信號，幾分鐘以後一個箱子從通道中降落，還有更多的小惡魔跟着掉了進來。這些小東西沒有一刻停頓，立即投入新的工作：先將逃生艙的殘骸和石塊搬到一邊，然後拆開箱子，開始架設一個臨時xìng的傳送法陣。

差不多過了半個小時，藍雲回到了久違的地面。

他用力呼吸着地面的空氣，彷彿再不這麼做就會永遠失去呼吸它的機會。在他這麼做的時候，布雷西亞和扎坦就從兩個完全相對的方向走了過來，在他的面前停住腳步。他們互相注視着，用眼光進行無聲但是激烈的交鋒，然後布雷西亞露出微笑，躬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混沌戰士將軍用力哼了一聲，出低吼：「奧林達爾.藍雲，統帥命令你回到地面以後立即與她聯繫。」

意料之中的命令。但是藍雲還是不由自主的恐慌起來，聲音在顫抖。「我會立即與統帥聯繫……等一會兒。我需要一些時間準備……」

無法忍受這種過分恐慌的反應，當然也急切的想要解決他自己的問題，扎坦向前迫近了一點，俯視藍雲。「沒有時間給你準備，奧林達爾.藍雲，我已經命令開啟通訊裝置。現在跟我來！」

他轉過身，大步走向通訊裝置。藍雲不能反抗一個混沌戰士將軍的命令，只能跟在他的後面。看到他的表情並且暗自笑了一下，布雷西亞也跟上了。

當他們到達位置的時候，黑武士領主的影像恰到好處的在空中顯現出來。知道最好不要遲疑，藍雲趕緊單膝跪下，低下頭。「尊貴的統帥，向您致敬——」

「看上去你已經知道自己犯了一個非常嚴重的錯誤，奧林達爾.藍雲。」黑武士領主的聲音就像重鎚一樣擊打着他的靈魂，「我提升你擔任深淵裂痕要塞的領主，允許你使用一切可以使用的手段，是為了讓你重建並且防衛這座要塞，不是讓你徹底摧毀它。藍雲領主，你做到了我們的敵人沒有做到的事！」

指控無疑是極為嚴重的，奇怪的是，除了最後一句，她的語氣並不強烈。這讓藍雲總算有了為自己辯解的勇氣。「請原諒，尊貴的統帥，我不得不這麼做，否則沒有任何辦法可以消滅銀龍的龍后。」

「安娜——」黑武士領主突然停下來，陷入沉思。她的反應讓藍雲感到困惑，但是布雷西亞知道原因：許多年以前，阿多利亞女神還沒有出現的時代，埃莉斯琳娜還是正義之神的聖武士，安娜斯塔西婭也沒有成為銀龍的龍后，那個時候，她們曾是並肩戰鬥、共同冒險的朋友。

但也只是「曾是」。當埃莉斯琳娜選擇成為阿多利亞女神的天使，她們的友誼便已宣告結束，然後，天使埃莉斯琳娜墮落成為黑武士領主埃莉斯琳娜，於是她們也變成了死敵。

也許，唯一的問題是，她們並沒有互相憎恨。

此刻，布雷西亞知道她無法猜測埃莉斯琳娜的心意，但她一言不，安靜的等著，等待先遣軍的統帥自己做出決定。

等待有些漫長，但是最後，它還是結束了。「消滅？」藍雲的靈魂又一次被重擊，「我還能感覺到安娜斯塔西婭的氣息，很微弱，但她仍然活着。奧林達爾.藍雲，你的計策沒有完全成功。」

「我……」他張開嘴，試圖辯解，卻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布雷西亞幫了他一把。「我認為這件事並非完全是藍雲領主的責任。」她故意瞟了一眼身邊的混沌戰士將軍，「有人沒有盡到他的職責。」

她的指控令扎坦怒不可遏，也讓四周的混沌戰士怒火滔天。他們全都圍攏過來，包圍了布雷西亞。局勢正在向無法挽回的方向展，即使是藍雲也能夠看得出來，黑武士領主沒有能力阻止這些狂暴的武士。

他不知所措，不清楚自己應該採取的立場：支持黑武士領主和布雷西亞，他會死；支持扎坦，他還是會死；保持中立，那麼他將在所有人之前死去，因為在黑暗世界，人們只承認兩種關係，自己人和敵人，沒有第三種。

在前所未有的糟糕局勢面前，他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