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近鄉情更怯

二人自那日與師父分離后，就開始踏上回家的路，準確地說應該是少女林夕若她家。

林夕若穿一身淡青色衣衫，柔順的長發綰成髮髻，用一根玉簪別起。戴着一圈輕紗圍住的斗笠，也難掩秀麗的容顏。蕭易則著玄衣，腰際佩著在竹屋時使過的木刀。緊緊跟在林夕若身後，猶如少女的貼身侍從。

兩個人走走停停，倒也不是太累，況且皆是習武之人，身體素質自是異於常人。林夕若自與師父分別後就沒再說過話，顯然她一時很難接受師父遠行的決定。蕭易也不搭話，依舊是往日那個沉默少語的樣子。

這日，他們二人來到一處街市。由於正值歲末年關，街市上熙熙攘攘，很是熱鬧。道路兩側商鋪林立，小攤旁陣陣吆喝聲不斷。

林夕若沒有停頓，一改往常隨性的勢頭，不緊不慢地走在前面。蕭易寸步不離地跟在身後，因為此時街市上儘是購置年貨的人流。

穿過密集的人群，來到位於主幹街道一家酒樓的側門。雖是側門，卻也比尋常商鋪的正門更有氣派。金絲楠木的大門富麗堂皇，大理石的柱子矗立兩側。

林夕若走到門前，先是重扣三下，接着輕拍兩下，木門吱呀地緩緩打開。門後有一老者，看似管家模樣，恭敬地迎上前來。

「老朽不知小姐此行而來，未能報稟大人，還請小姐恕罪！」管家先生微躬著身子，語氣不急不緩。

「李管家不必自責，此行我原本也沒知會家父。還要勞煩您準備兩匹快馬，我們稍作休息便出發。」少女不像是吩咐下人，如同對待長者一般。

之後李管家將二人引至樓上的雅舍，出去前不忘輕輕關上木門。不一會兒，便有美酒佳肴端上桌來。面對着滿桌的珍饈，林夕若沒有一點食意。最後勉強吃了幾口，就放下筷子，倚在窗前看下面川流不息的人群。

蕭易也是隨便搛了幾筷，拿過一旁的酒壺，倒了一杯慢慢喝着。

半晌，傳來林夕若淡淡的囈語般的話語。

「師父他還會回來嗎？」

「應該會的………」蕭易將杯中的酒喝盡，緩緩說出，之後便是沉默。

………

老管家微眯着眼睛看着二人上馬，逐漸遠去。心裏有些惑然，卻說不出是什麼，總之覺得今天小姐有些異樣。

兩匹快馬蹄下生風，帶起一層泥土，混雜着野草的氣味。在午後的陽光下，鬃毛有如一幅瑰麗的畫卷徐徐展開。

經過將近一日的星夜兼程，饒是快馬也經受不住疲勞，速度慢了下來，於是二人下馬步行。

穿過一片茂林，郤州的繁華鼎盛出現在眼前，大量建築綿延不絕地鋪展開來，直至天際。

牽着馬兒從城門進入，沿朱雀大街向前，分出許多大大小小的坊市。在一處最大的坊市前停下，拐過轉角，一對石獅赫然映入眼帘。

兩扇大門開着，兩側各立着一名侍衛，手執長槍。門楣之上是兩個遒勁的楷書鎏金大字——「林府」，兩邊懸掛着的燈籠上也題有「林」字的印記。相比於這一路經過的其他府邸，竟有過之而無不及。儼然是一處大家權貴的居所，說是皇家園林也不遑多讓！

林夕若走到石階前，門前的護衛凜然施禮，將手中的長槍一收，一人牽着馬的韁繩，一人快步進去稟告。

不一會兒，就聽見一陣匆忙卻不零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一行人抬着一頂轎子走了過來，後面簇擁著微低着頭的侍女。

轎子的四角垂著流蘇般的絡瓔長穗，隨風而動。

隨後便有一位衣着靚麗的侍女走到轎前，輕輕挽起帘子。重新將兩手放於腰際，緩緩向著少女走來。

「小姐，請！大人和夫人在大廳里等著呢！」

林夕若轉身看了一眼蕭易，用眼神示意放置轎子的的位置。蕭易將手中的韁繩交給一旁的侍衛，跟在林夕若身後坐進寬敞舒適的轎子中。

蕭易揭起側簾的一角，欣賞著沿途經過的假山竹林、廊橋池湖。周遭恍如仙境，呈現出欣欣向榮的活力。目光遊離在青磚黛瓦間，神情恍惚之際，突然聽見前面傳來侍女清晰的聲音。

「小姐，到了！」

轎子緩緩落下，待停穩之後。早有侍女將帘子挽起，兩個人一前一後地下來。走上台階，進到大廳之中。

正中的位置坐着不苟言笑身穿官服的林父，旁邊是衣裙華麗鳳冠霞帔的林母王氏。

看見自己的女兒和少年一同進來，林海眉頭一緊很快如常，心底卻思忖著少年的身份與女兒的關係。先前收到李管家的稟報，說是小姐與一少年一同出現，猜測應是小姐的朋友。

林海直了直身子，將心中所想按下。注視着漸漸走近的少年。

也許是感受到林父的注視，蕭易收回視線，看起地面上毯子複雜的花紋。

林海打量了一會少年，開口問道：「你是？」

蕭易還未反應過來，就聽到少女空靈的聲音。「他是師父新收的弟子——蕭易」。

林海聽到這句話，看了看身旁的王氏，傳遞出一抹詫異的眼神，王氏也是展露出比先前愈發疑惑的神情。兩人很快面色如初，祥和地看着少年。

「哦……是這樣啊！坐下說話吧！」林海老練地用手指著一側的座椅。

蕭易便離自己最近的地方坐了下來，緊挨着林夕若。

旁邊站立的侍女很快為二人添上清茗，隨即退到一側。

「陳老，可還好？」林海拿起茶杯，輕輕地抹了抹浮着的葉子，喝了一口，問道。

「師父有事外出了。」林夕若簡單回復，顯然她還未從師父離別的不舍中恢復過來。

蕭易這時才知道原來自己的師父姓陳，當初在竹屋時未來得及請教師父，卻不曾想今日從林父口中聽聞。等到私下裏問一問少女林夕若，關於師父的事情。

「蕭小兄弟，想必是有過人之處，能得陳老青睞！你就待在林府，不必拘束，如往日修鍊。」林母王氏鳳眉稍彎，親切地說道。

「夫人謬讚了！師父與我有緣，才有幸入其門下。既然如此，這期間多有叨擾！」蕭易不卑不亢，客氣地答道。

「不必客氣！你是陳老的弟子，那便就是我林家的朋友，想住多久都行，就當這兒是你的家！」林海將杯中剩下的茶一飲而盡，豪氣地說。

「那多謝林大人了！」蕭易也不推辭。

林海對站在跟前的管家吩咐道，「儘快收拾一下東邊的庭院，另外讓廚房準備膳食，安排小蕭休息！」

管家微點了下頭，然後走到少年身邊，做出「請」的手勢。

蕭易跟着這位老管家，慢慢繞過曲折縈迴的廊道，跨過一座小石橋。眼前是一處清幽雅緻的小院子，其後竹林圍繞，前面是這小橋流水。

管家將掩著的木門推開，將少年迎了進去。

裏面自是不同於外面可見之處。

三間簡單雅緻的屋子依次列開，蕭易沿着青石鋪就的路面，走到中間的屋子前停下。輕輕推開門扉，一陣淡雅的香氣迎面而來。隨後進入房間，桌案上一盞香爐青煙裊裊，窗外是一片翠綠。

蕭易將隨身佩帶的木刀放到案上，愜意地在案前的葦墊上坐下，閉目養神。

很快就有珍饈時餚擺滿桌案，此外居然還有一壺竹葉青。

蕭易隨意搛了幾箸，食意不濃，拿過酒壺慢慢喝了起來。

而此時的大廳中則是另一番景象。林母王氏款款地走到女兒林夕若身邊，伸出手摸摸少女尚顯瘦削的肩膀，將其攬入懷中。

林海則放下茶杯，背手走至門前，倚欄駐望。窗外是深秋特有的皓月，月明星稀，夜幕漆黑深邃，一輪皎月如眸子鑲嵌其中。

夜色寧靜下來………

次日清晨，天色微亮，竹林中刀聲獵獵，少年開始晨練。

自昏迷醒來，日日如此。師父離行前的叮囑，更不可懈怠。

待練刀完畢，蕭易走出院子，從石橋上行過。橋下流水匆匆，魚兒悠遊其間。隨意走走停停，目光打量著這座偌大而又陌生的園林。屋亭院落，依山傍水，因地制宜，自然共生。

穿過一段縈繞迂迴的廊道，不知不覺間已然行至昨日大廳前。恰巧碰到一身紫金官袍的林海，神情嚴肅，儼然是一副官宦大臣模樣。

蕭易打聲招呼問好，林海便停下步子，笑着回應。

「起得挺早的，年輕人，多走動走動，沒什麼壞處！」

「嗯，習慣早起晨練，散散心，活動筋骨。」

林海重新恢復嚴肅的面色，拍拍少年的肩膀，向著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