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江邊

第二章 江邊

劉春照常起了個大早,雞鳴便起,卯時未到。

整個永城靜悄悄的,宵禁還沒結束。

宵禁之設,所以彌盜也。最開始信朝宵禁是為了防止盜賊深夜行竊,即使後來有了夜市也只是寬鬆了些許,被抓到者不會被受到最嚴厲的就地正法罷了,夜行城中被宿夜郎官捉去,是要拘禁一旬的。

劉春無事,抽出短劍「雷」,在房間里練起劍來。他練道,是為了活命,彌補被陸文抽去的生機。他練劍,是為了有一天能將那把「魚龍」桶回陸文的胸口,然後為了不讓其他人受到像自己和那些過世的孩子一樣的傷害。他是個善良的孩子,可愛憎也十分分明,所以又幾近無情,他會用能想到的所有手段奉還傷害過他的人。師傅對他這點最頭疼,和氣,但有戾氣。劉春是個敏感的人,畢竟人無完人。

捉放亭弟子的兵器都是由師傅領着,在劍室里任意挑選。稱作劍室,實際上一應兵器俱全,各式各樣,不乏蓋世神兵。兵器大多源於捉放亭弟子長老手裏栽倒的江洋大盜,或者朝廷贈予。這些上等兵器,只要你外出行俠,不怕因為兵器露了白,被人圍殺奪寶,捉放亭就敢給。弟子們也多少知道江湖險惡,所以很多人都選擇自己趁手的。比如澹臺白當日行俠就只是拿了一件制式配刀。

劉春手裏的短劍「雷」便是放在「魚龍」旁邊的只有一尺半長的廢劍,是真的廢劍,因為這劍就是劉春師傅自己練廢的。只是比尋常刀劍稍鋒利堅硬些,連劍身中間都有一道縫隙。劉春當時卻鬼迷心竅,一看到它就決定是它了。

城令府中六百鼓響,宵禁解除。劉春收拾妥當,拎起包袱出城去。

他又拿出地圖,嗯,下面應該是去來時路過的牛角渡,乘渡船過鐵蘆河到東岸去。心裏有了打算,走路也輕巧起來。他看四處無人,抽了條路邊狗尾草,叼在嘴裏。哈哈哈,小爺我現在肯定瀟灑極了。

鐵蘆河是歆江分流,尋常船家不敢輕舟橫渡,只有大商家,在牛角渡有渡船,一次渡些人過去。劉春邊走邊想,這等鐵入賬好生意,城主府肯定有船在渡口,唉,到時不坐他們的船算了,省去麻煩。

雙手扶在腦後,劉春正搖搖晃晃走。

突然前方渡口附近傳來一聲爆吼,隨之而來吵鬧聲。

他心想這大清早的誰嚷嚷嚷,真是影響小爺雅興。等走近了,一貓身子進了蘆葦盪。放緩腳步盡量不發出聲音。

影影綽綽的蘆葦間,兩伙人對峙在渡口木橋。其中一伙人里有個熟悉的身影----唐曉。

見鬼,這渡口八成是城主府的。

「杜生孝,你們不走是逼我們動手嗎?!」唐曉旁邊一人質問對方。

「張景輝,你怎麼連這點眼力介兒都沒有,現在你們七頭六品,我可是個還熱乎著的五品啊。你還不退去。想死呢?」叫杜生孝的黑胖男人戲謔。

張景輝按住了腰間刀,冷汗打濕他後背。自己年紀大了,這次死了就當還掉董城主這些年的照顧,可兄弟們不行,尤其是唐曉這小子年紀輕輕還深受城主器重。

牛角渡口,是東西兩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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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城主暗中較勁,不會明面上說事。要是能搶到對方渡口,殺一殺另一城主氣勢,哪怕弄死了對方城主府護衛,也只會假罰實賞,狠狠賞。可這人稱「黑豬」的杜生孝,不知道怎麼就入了五品了。本來這邊多一個人,立馬陷入劣勢。沒想到今天一早就被他來逞威風。

沒辦法。只能自己試着拖住杜生孝,等其他兄弟以多勝少,方有一線勝籌。念頭落下,張景輝抽刀,喝一聲「兄弟們!」沖向杜生孝。有些話只用說一半,唐曉這些人也知道到了什麼關頭。

話不投機半句多,混戰開始了。

張景輝被杜生孝實實在在靠中,七葷八素,張嘴就是滿嘴血,眼看着再來就活不成了。他不明白自己的刀真就這麼慢了么,連對方還沒碰到。

唐曉六人圍打五人,兵器互相磕碰出些許火星,又發出叮,叮的擊打聲。一人躲閃不及大腿被劃開一道口子,也折了對方砍過來這條胳膊。

黑影忽地來到杜生孝跟前,寒芒微露,杜生孝肩膀吃痛,向後一縮。那人便躍起一腳蹬中他結實的身子,拔回插入杜生孝肩膀的兵器,漂亮的後空翻落地。雙手籠袖,不見方才兵器。這是咱們的劉春了。小少年面無表情站在那裏,心裏其實慌得瘋漢擂鼓一般,方才《前前練劍雜感》裏那式「落水」,着實是他唯一看不出深淺的招式了。他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但他知道好像是一邊欺負一邊,一邊沒辦法了,所以打架。可這架打着打着,劉春就覺得不對勁,明顯奔著對方性命去的啊。好端端的,為什麼要死人呢。

劉春強壓顫抖的聲音:「各位前輩,有什麼話我們可以煮茶佐興,坐而論之。小子覺得沒必要動手置人死地。你們這樣,小子要渡河也沒辦法啊。要不這樣,傷者先療傷,有事咱們慢慢說。」

杜生孝把左邊的牙咬的咯嘣響,呼吸急促粗重。他很恨這個突然出來攪局的毛頭小子,可如今戰局被打斷,讓手下人療傷確實是第一件事。況且他實在摸不清楚面前人到底是何品階,沒從他刺自己那一劍中感受到氣,這麼大點兒的小娃,絕不是四品大宗師。可能讓自己肩膀毫無防備受一劍,很難說能不能再一劍封了喉,江湖上也不是沒有十五六歲就五品的後生。

張景輝也驚訝眼前這個小子,屁大一點,本事倒是不怎麼含糊。至於唐曉,那就更加迷惑。這......

劉春依舊看不出神態站在兩伙人之間。

杜生孝盯了他幾眼,一揮手,手下人抬着已經昏了的斷臂兄弟走了。杜生孝剛挪動黑胖身子,又轉回來。「這位小兄弟,不是要渡河么,要不一起?」杜生孝想的是騾子是馬,在自己的船上溜溜不就知道了。到時候,呵,只要不是什麼名門大派,五品也給你把腿卸了。

劉春壓根兒就沒理他,他都不敢再開口了,更別說上那賊船。

杜生孝船一離岸,張景輝和受傷的兄弟就去旁邊城主府蓋的小木樓里療傷,其他人坐在屋外的桌子旁,漸漸議論起來。有兩個年輕些的護衛,向劉春抱了抱拳,邀他坐過去。劉春也沒和這些人套近乎,隨便就地盤腿坐下,大口出氣。

過了一會兒,唐曉也過來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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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謝了。」

「哦。」

「兄弟功夫這麼好,是....」

「我功夫?」劉春苦笑。「哈哈,我功夫要真好,就不用藏着掖着,還用等到你們打起來再找機會?我實際上算個七品半,有幾下怪招,能嚇人罷了。」劉春好像要打消他的疑慮,又說道:「行走江湖,不方便透露師門。我只是路過永城,順便看看歆江。」

《星演》才修到第八層,《前前練劍雜感》中的武夫煉體煉到第七層,劍術倒是學到了第五篇。這就是捉放亭里教劉春外家功夫的趙瑾庭師兄總說的問題,眼高手低,急於學劍術,煉體進程平平,在趙瑾庭的監管下,才算沒有把底子打差。

捉放亭里三主脈刀劍棍兩客脈道家儒家,長老弟子一共分五等甲乙丙丁戊。戊是再傳弟子,丁是領門弟子,丁可以監督指點再傳弟子煉體。到了丙,就可以收弟子,戊和丁們就得叫師叔師傅。到乙,就是長老們,劉春的師傅和先生就屬於「乙」。至於甲,捉放亭一共只有三位。

亭主澹臺泠然,掌捉放亭三主脈中,大出於世的刀脈。信朝江湖上的刀,只認四家----西門家,北堂家,燕盞門,澹臺家。澹臺家之前只是江湖中四五流的武學世家。之後,出了澹臺泠然。

然後是劍脈成東蒙,人稱成見鞘,與人對敵只出一劍,只有小部分人見過他帶着劍鞘的劍,大部分人什麼也沒見。見過他出鞘劍的,沒幾個,都是無人敢惹的魔頭,都死了。

還有棍脈顏去虛,年輕時遊盪江湖,棍棒打爛了一座大山山頭,聲名赫赫。後來結識了在江湖救死扶傷,嫉惡如仇的澹臺泠然。

澹臺泠然當初幫助先帝穩登皇位,向江湖不平之處拔刀。使澹臺家得了「捉盡天下惡人,放泠然正道於世」的名聲。於是在先帝的暗中旨意下,這才有了捉放亭。也就是為什麼,捉放亭能得到朝廷援助的原因。因為其實他們就是朝廷的江湖機構。

「啊?那兄弟你如何嚇退了黑豬。」唐曉不禁提高了聲調。

「不是,我說小宗師,咱能別兄弟兄弟的叫不。我不是說過了嗎我就是有幾下怪招。」劉春還沒從剛剛自己負險的餘悸中緩過勁來,有些煩這個唐曉。當然沒有因為煩他那個大小姐才煩他。

「你們要是能保證我安全渡了河,就算了了我這次搭把手。我幫你們只是不想死人罷了。」劉春說話沒好氣。

「可他們在東岸也是一方城主,兄弟真的能行嗎。」唐曉不無擔憂。

「.........敢和你們叫板,我自知道他們來頭。還有不要叫我兄弟。」

「誒,大家走江湖的,都是兄弟。」

「..........」劉春不說話了,靜靜等着他們老大出來說事。

「我是被張老大照顧大的,我小的時候被爹娘扔了。永城不準行乞,我就在勞役營里做力氣活。後來張老大說我有天賦,教我功夫,日子才好過。以前日子過得很苦,可我總覺得這世道沒有看上去那麼壞。」唐曉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跟這人聊聊。

劉春一個勁「嗯」著。視線又看向濤濤江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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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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