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騎鹿少年

第一章 騎鹿少年

煙雨蒙蒙。

山霧繚繞的小道上,泥濘不堪。一個十三四歲的白衣少年,一邊騎着一頭白鹿,一邊撐著一片寬大的芭蕉葉,踽踽獨行。

道路逐漸寬闊,卻也至多半丈,草木細長的葉子依舊伸到了中央,讓他不得不先撥開再走,不然這白衣可就糟蹋了。

直到現在他都在埋怨自己為什麼要選在這個時候下山,白白淋了雨不說,單是這滿是泥水的路就讓他頭疼不已。

或許該讓老頭子送我一趟的。他心底這麼想着。

走着走着,前方出現了一塊石頭,豎着插入地下,茂盛的野草遮蓋住了方石的下緣,略有些低矮的樹枝樹葉又掩去了它的上段,僅留下中間一小截。他走近一看,原是一塊寫滿了字的微微傾斜的石碑。中間的「爛柯山」三字走筆龍飛鳳舞,倒是旁邊的小字中規中矩,敘述著此山的來歷。

「從天而降……」白衣少年默念著那些小字,突然想起了在山上的時候,老頭子半開玩笑地對他說,想當初我也是搬過山填過海的人。

那時的他回道:「那你再搬一個來看看!」老頭子沉默了。

白衣少年看着石碑上的故事,卻是一點印象都沒有,也就沒去管它,伸手摸了摸被風雨侵蝕得模糊不清的爛柯二字,甩去了手上的雨水,走了。

越過石碑的剎那,歲月彷彿在他身上快速流逝,定格在了十七歲的樣子。

他沒去管發生的變化,早在下山之前,老頭子就告訴過他了。

他沿着山道不知走了多久,看見了一條溪流,阻斷了他的去路。他回了頭,看着那來時的路一點一點消失在雲霧中,眼神中流露出一絲絲不舍。

他驅使白鹿趟過小溪,走上了一條不大的碎石路,青山排兩側,溪水潺潺,時而鳥鳴回蕩山谷,時而猿哀繚亂人心。

他拉了一下不算粗壯的鹿角,示意它停下,而後四處張望,似乎在尋找着什麼。忽然,他翻身落地,撿起一塊石子,對着一處草叢飛射過去。

那石子瞬間鑽入草叢,旋即傳來一聲慘叫。兩隻孩童大小的老虎竄出草叢,四散而去,不一會兒就沒了影子。

在那半人高的草里,隱隱約約傳來血腥味,草上還沾著些血,估摸著是被咬死的野雞野鹿。

他沒有猶豫,立即騎着白鹿狂奔了一段路,直到看見開闊的田地為止。

打了小老虎,惹來母老虎。憑藉他現在的能力,遇上成精的母老虎,會很麻煩。至少,全身而退有些困難。

老頭子說過,不要沒事找事,惹禍上身。

方才手癢打了小老虎,已經違背了他不管閑事的初衷。

此時的雨小了許多,飄飄洒洒的雨水像是一層紗,鋪在了天地間,消失于田野的盡頭。他扔去了早就破爛成條的芭蕉葉,尋了棵勉強可以躲雨的樹,搬來一塊石頭,靠着樹坐下。

那白鹿時不時伸著舌頭觸碰他的衣袖,都被他扇開了。

「好不容易穿了身體面的衣裳,本來就濕了些,可不能再被你弄髒了。」

白鹿盯着他良久,自顧自玩兒去了。而他微微閉上眼睛,開始感受周邊的氣息。

花,鳥,蟲,獸。一縷縷生命的氣息被他感知到,有些生命力之旺盛,超乎尋常。有些則氣息微弱,行將就木。草木的氣息最為微弱,卻並非奄奄一息,而是極富生機,給人平靜祥和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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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冥想的深入,他的身上散發着點點星光,彷彿星辰加身。萬物歡悅,爭先起舞歡度。

又是不知過了多久,雲氣翻動。霧氣里走出來了一個十五歲左右的少年,粗布補丁麻衣,褲腿挽起,一雙草鞋已經沾滿了泥土,稚嫩的臉上掛着焦急的神色。他四下查看,沒發現什麼,才被樹下的白衣青年吸引目光。

他小跑一段,走到白衣青年面前,問:「公子,有沒有看見一頭牛?」

「牛?」

牛沒看見,老虎倒是遇到了,還是虎精。白衣青年心下想着,對着少年搖頭道:「沒有。」

少年失望地搖著頭,準備離去。

「哎,你先留下。」白衣青年說道,伸手拉住了少年的衣袖。

這動作把少年嚇了一跳,他猛然甩掉白衣青年的手,退了三四步,盯着後者看。

白衣青年也不覺得尷尬,他緩緩起身,伸了個懶腰,對少年說:「我想問那路的盡頭是什麼地方。」

少年微微斜了下頭,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人,回道:「扶風鎮啊,你是外地來的嗎?」

「本地人。」

「本地人怎麼會不知道扶風鎮?」少年更加迷惑了,警惕地後退一步。

白衣青年笑了笑,說:「我不常出門,更沒到過什麼扶風鎮。」

少年還是沒有放下戒心,他指了指田野的一方:「你沿着路一直走,不要拐進小道,大概兩刻鐘就到了。當然,這是下雨天,應該會耗上半個時辰。」

「多謝。」白衣青年鄭重地行了禮,又把少年嚇退了兩步。

我有這麼恐怖?大約是怕我是妖怪變的。

正當他要走時,靈感一動,問:「你的牛是什麼時候丟的?」

「半日前。」少年老實回答。

應該是被那兩頭虎精吃了,那草叢裏有血腥味。

白衣青年回想確認一番,對少年道:「你且先回去吧,若是僱主家問起來,你就說是被老虎吃了。」

少年震驚道:「老虎吃了!你怎麼知道的!」

「我來的路上看見的。」白衣青年如實述說了來時所見,勸道:「那老虎可不一般,你且告訴你家僱主,讓他想辦法。」

少年的臉蒼白了許多,愣愣地點頭。

「怎麼了?」

少年道:「我那僱主不會信我的,他只會覺得是我弄丟了牛,為了開脫責任撒的謊。」

白衣青年一想,確實如此,若是遇到老虎,別說牛,人都回不來。

他看着少年衣衫襤褸,在雨中尋找半日,身上早已濕透,如今得了消息,怕得更是顫抖不止。

他動了惻隱之心,於是說道:「你隨我回去,我去跟你的僱主說清楚。」

「不用了不用了,感謝公子好意。本來公子告訴我實情已經是大恩,怎麼敢麻煩公子。而且,我那僱主脾氣不好,到時候衝撞了公子,豈不是我的罪過。」少年連忙擺手搖頭道。

「哼,脾氣不好,他還能打我不成?」白衣青年不屑道:「他可不能拿我怎樣,你去把餘下的牛牽來,我隨你一同去會一會這個僱主。」

少年聞言,低着頭說:「我只領了一頭牛。」

「一頭?」白衣青年詫異道,一頭也能被你弄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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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被老虎拉去。

少年點點頭,委屈道:「我只是覺得困了,休憩了小會兒,沒曾想一覺醒來,牛就不見了。」

白衣青年嘆了口氣,暗想:你的運氣真不錯,若是那頭牛跟你在一起,誰消失還不一定呢。

少年看見白衣青年的嘆氣,神色更是落寞了。

白衣青年也不管少年心裏怎麼想,他只想着遠離這裏,朝少年說:「你去找找有沒有大一點的葉子,越大越好。」

少年驚覺,環顧周邊,本已小了許多的雨不知不覺又大了。田野上升騰起的霧氣,較之先前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趕忙跑入雨中,不久又跑了回來,手上拖着兩片芭蕉葉。

白衣青年看着少年濕漉漉的樣子,微抬右手,於掌心中生出小團火焰。火焰如活物,飛向少年。

少年驚恐萬分,回身逃竄,卻被白衣青年一手抓住肩膀,使之動彈不得。

少年心生絕望,閉上了眼睛。忽然感覺身體溫暖,然後是一股熱氣撲面。等到熱氣散去,他慢慢睜眼,發現自己的衣服已經乾燥,甚至有些燙。

他驚得趕忙向白衣青年下跪:「不知仙人駕到。」

白衣青年拉住了他,說道:「我不是什麼仙人,只是渴望成仙的人。」

「仙師,您是山上的仙師!」

白衣青年苦笑道:「算是,可也不算是。」

少年雖然不解,卻不敢反問,恭敬地站在一旁。

白衣青年見狀,無奈地揉了揉眉心,喚來了不知去了何處的白鹿。

少年一見那比他還高些的白鹿,瞪眼咋舌。白鹿昂着頭,優雅地走到少年面前,對着他呼了一口氣。熱氣撲到少年臉上,慌得他退了四五步,轉到了白衣青年的背後。

白鹿用一種高傲地目光審視着少年,越看,那目光越是驚奇。

白衣青年拍著白鹿的背,介紹道:「它叫雪霽,是我的同伴,從小玩到大。」

雪霽晃着頭,表示不贊同。

白衣青年無視了它的動作,又道:「你可以叫我……嗯……北落師門。」

「北落師門!」少年驚呼。

「怎麼了?」

「沒事,只是覺得這名字很好聽。」少年笑道。

老頭子還是很有文採的。北落師門心裏暗想。

少年遞給北落師門一片芭蕉葉,頂着走入雨中。北落師門騎着白鹿走到他面前,伸出了手。

少年驚喜地看着他。北落師門道:「你走太慢了,早點回去為好。」

少年有些猶豫,北落師門又道:「上來吧,沒事。」

少年下了決心,握住了北落師門的手,被其拉上鹿背。白鹿雪霽重重地呼著氣,彷彿不堪重負一般。

「你別裝了,小心我把你送回去。」

雪霽聽了,立馬邁步上路,令粗布麻衣少年嘖嘖稱奇。

行了一會兒,大霧罩住了他們。

從霧裏,傳出二人的聲音。

「差點忘了,你叫什麼?」

「我無父無母,是鎮上的人養大的,大家說發現我的時候蟬兒叫得厲害,便給我取名……」

「棄蟬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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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雨山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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