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予之所眾

再醒已是晌午，東方蘇撐起腦袋，望着枕邊，她知道那不是夢。

緩緩坐起身子，身體也沒有昨日的那般刺痛，東方蘇想去找方竹，她想知道他的回復，她想再一次擁抱方竹。

東方蘇扶著牆，拖着乏力的身子走出門外，她望見方竹正坐在書屋內，瑾螢坐在一旁練著字。

〈他們之間似乎很和睦。〉

方竹望見了東方蘇，兩人再一次四目相對，東方蘇突然為自己昨日的舉止感到羞愧，也為自己打擾他們原本平靜的生活感到懊惱，她低下頭不敢注視方竹的眼睛。

方竹扶過東方蘇在茶桌上坐下，如昨日那般摸著東方蘇的脈搏，他如無事人一般。

「姑娘身子還需數日調養，近日大可在林中走動走動，我會讓瑾螢跟隨與你，但不可強求。姑娘若有其餘需求大可向我提及……」

方竹說了很多，但東方蘇覺得他的語氣有些冷漠，有些疏遠，如同兩人第一次相遇一般，就如同他的眼神一樣，東方蘇竟有些分不清這是獨屬於她的，還是予之所眾的。

〈或許是我自做多情了吧！〉

東方蘇輕聲應了一聲。

午餐瑾螢為東方蘇做的很豐盛，可東方蘇每一次下咽她的喉嚨疼痛極了，但空蕩蕩的肚子迫使她忍耐著，心裏卻念叨著。

〈這倒不如一蹴而就，直接終了得了。〉

但東方蘇看見方竹習以為常的為瑾螢夾菜令她的心有些瘙癢，瑾螢也不感到新奇，就好像是家常瑣事一般，但方竹為東方蘇夾菜她依舊感到慶幸。

飯後，瘳老又來了，這次兩人沒有迴避東方蘇談論着她的病情。

〈原來大人是個毒修，原來我中毒了，原來我命不久矣。〉

〈但瘳老似乎有把握治好我，可我無依無靠，治好了又該何去何從？〉

方竹問了瘳老很多，但期間東方蘇又被瑾螢帶來泡葯浴。

東方蘇想了解更多關於方竹的事，她一點點盤問著瑾螢，瑾螢沒有藏着掖着，她眼神無邪，東方蘇一問她便像打開了個話匣子。

東方蘇得知她全名為「方瑾螢」是方竹取的，得知就在前幾日，她原本還只是個奴隸，得知為什麼方竹會為她夾菜，她感嘆方竹和瘳老的溫柔體貼，是個真君子，但最令東方蘇難受的是，瑾螢居然也親過方竹。

〈她才是個十二歲的小女孩，比方竹小十三歲，我都十五啦！我才比方竹小十歲。〉

東方蘇打斷她與方竹美妙的憧憬與幻想，問道∶「倘若你家竹哥哥喜歡上其他的女孩子怎麼辦？」

她沉默了，上一秒的笑容變得僵硬，她低頭沉思著，漸漸有些更咽，她抹着眼淚呢喃道∶「即使那樣我也依舊喜歡竹哥哥，我不在意別人的目光我只願與竹哥哥在一起……」

她越哭越大聲，說話的語氣越來越小，引來了隔壁的方竹和瘳老，東方蘇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把頭埋在葯池裏，僅僅露出眼睛和耳朵。

方竹抱起瑾螢一邊安慰一邊詢問怎麼了，瑾螢指了指葯池反覆重複著燙，但又一邊緊緊抱着方竹。

〈她真的很喜歡方竹。〉

「但我也喜歡。」東方蘇憋在水下小聲嘀咕著。

頓時藥房裏只剩下東方蘇一個人，望着冰冷的蒸汽，忽然她也想哭。

〈可他也會抱起我，耐心的安慰我嗎？〉

少頃，東方蘇出了葯池換上衣服走出門，她看見方竹抱着熟睡的瑾螢盤坐在書屋內，手撫摸着她的秀髮，但面露苦澀，瘳老看見東方蘇向方竹甩下一句「你好好想想吧。」便離開了。

看見方竹苦悶的表情，東方蘇內心一直在瘙癢卻束手無策，她走上前去直接照着他的嘴唇親了上去，那一刻她覺得自己有着前所未有的勇氣，她覺得自己擁有了這個世界，她覺得此生無憾了，她再一次向方竹任性著。

〈若今生無緣，我想來世第一個遇見，這樣我就可以放心大膽的愛上你，緊緊握緊你的心，讓我們一刻也不得分離。〉

〈但你願意嗎？〉

東方蘇貼在他的耳旁問道∶「今生今世，我在這世上也早無牽掛，知道公子出自善心救了我，但我也無依無靠了，公子可讓我常伴在你的身旁？」

「姑娘還未曾告與姓名。」方竹遲疑的開了口，說罷低頭沉思了一會兒，但又搖了搖頭。

〈他淡笑着，或許他在迴避吧。〉

「東方蘇。」東方蘇在紙上寫道。

「感情之事不可貿然草率，在下也是初生牛犢，倘若東方姑娘願意，大可留在方竹身邊，倘若他日如遇心上人再離開也不遲。」

〈我已經遇到了，這輩子也不會離開的，反正至少你沒有拒絕。〉

〈我雖愧與瑾螢，但我仍舊想要無時無刻可以擁抱所愛之人，就讓我再任性一回吧。〉

東方蘇坐下身子靠着方竹的肩膀，望着他懷裏的瑾螢。

〈他似乎更喜歡瑾螢一些。〉

〈我無權歧視瑾螢奴隸的身份，因為冥冥之中我似乎比她更加落寞。〉

〈方竹雖包容着我所有的任性，我依舊想將自己埋在他的胸膛。〉

睡意尚淺，但東方蘇還是睡著了，但她隱約記得是方竹把自己抱回了床上，感覺到方竹摸了摸自己的頭。

〈我發現我愈加喜歡他了。〉

〈一切都很溫馨，我彷彿找到了家的感覺，不敢過多奢望，但我懇求上天能讓我陪伴在他的身邊。〉

夜晚瑾螢叫醒了東方蘇，兩人之間似乎有了隔閡，她似乎知道東方蘇喜歡上了方竹。

餐桌上，方竹依舊幫瑾螢夾着菜，即使東方蘇知道緣由也妨礙不了她萌生醋意。

方竹依舊拘謹，稱她為「東方姑娘」，叫瑾螢卻那麼親切。

飯後東方蘇趁瑾螢去洗碗，順勢又推倒了在書房看書的方竹，東方蘇坐在方竹身上一副君臨天下的感覺，方竹沒有面露怒色，但如午時那般面露苦澀，方竹平淡的問著怎麼了。

兩人的嘴唇僅相差數厘米，方竹輕輕的摸著東方蘇的頭。

〈他真的好溫柔，我突然失去質問他的勇氣。〉

東方蘇再一次膽怯的哭了。

〈我怕這一切都源自你對病人的謙讓，我怕一旦痊癒我不得不離開，我怕大人和祖父帶我回去，我怕我不能再一次像現在這樣與你任性，我怕你會覺得我厭煩，我怕你離我而去……〉

〈我感覺到了你的驚慌失措，你緩緩摟着我的腰安慰着我。〉

東方蘇的哭泣吸引來了瑾螢，但她沒有做出聲響，有些落寞的走出竹屋。

〈是啊，終究還是分高低貴賤的，竹哥哥不會喜歡上奴隸的。〉

東方蘇靠着方竹的肩膀，宛如新生的嬰兒，淚腺流露的，是對這個世間的恐懼。

〈抱歉，我好像為你添亂了。〉

漸漸的，東方蘇哭累了，只留下點點抽泣。

〈謝謝你，包容着我的任性。〉

〈我隱約感到，你擦拭着我的淚痕，無微不至，溫暖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