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薄霧冥冥(上)

第十二章 薄霧冥冥(上)

「莫子夜,你可真是悠閑啊。」身後傳來了蘇緒帶着笑意的聲音,「救你的那傢伙可是傷得不輕,你居然還能愣在那裏一動不動?」

淳于莫聞言一驚,卻見牧夏左肋下,分明的一灘殷紅的血sè,他,居然捨棄了自己所有的防禦,把劍送向了身後。淳于莫覺得自己無法思考了,這算是什麼情況?

只見一道白光從他身後出,直衝牧夏身前,方向正是那個黑衣人的心口。是蘇緒打出的嗎?

牧夏用眼角瞥了一眼那個暗器,蘇緒打暗器的角度總是瞄著對方最難接下的方向,而且那種雪花形狀的暗器不知是什麼機關,第一次被打到會一分為六,向不同方向散去,牧夏倒提劍柄,順着那朵雪花的旋轉方向,挑動劍尖,然後一個甩手,在那暗器分散前將它打落。

那個黑衣人的眼神分明寫着——難以置信,怎麼可能,那個殺了他的同伴,而又被自己一劍刺中的人,居然為他擋下暗器?不過這種難以置信只一閃而過,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難以置信——什麼時候,他居然不知何時,一掌打在自己的腹上。

牧夏緩緩移開自己的手,寒浞針尾的雲紋在夜裏顯得格外漂亮,如果沒有沾上血的話。牧夏捂著傷口,一手將半入體內的劍拔出,淳于莫看不見他的表情,牧夏一直背對着他,但這回他猜都猜得到牧夏的表情,因為牧夏幾乎在拔出劍的同時就半跪在地上了,試了幾次都沒能站起來。

「嗯?」蘇緒不知何時出現在牧夏身邊,一手插在袖管里,另一隻手扶起牧夏,「傷得不輕?」淳于莫恍然大悟地向身後看去,死寂,一片死寂,地上的血跡並不多,不過每個倒下的人身上必有不止一個暗器,而且必有一個是在要害上。蘇緒,到底是什麼人,淳于莫方才一直注意著牧夏,都沒空閑看身後,現在看來,只覺得寒氣逼人。蘇緒竟然悄無聲息地解決了那麼多敵人,而且毫無損地站在自己面前,這個人究竟是有多可怕?

「你是準備當人像是嗎?」蘇緒盯着淳于莫,露出一副無害的笑容,「要不要過來幫忙?」

「未寒,你怎麼樣?」突然脫離緊張狀態,淳于莫剛踏出第一步,就幾乎軟在地上。

蘇緒微微皺了下眉頭,冷笑了一聲:「牧夏,你能走嗎?」

「可以。」牧夏環顧四周,聲音有些顫抖,「如果……你能找到……地方處理下的話……」他幾乎把全身力量都壓在蘇緒肩上,傷口周圍隱約有幾隻細細的穴針,看起來血倒是止得差不多了。

蘇緒拾起地上的劍,端詳了片刻:「劍上有毒?這麼明顯的氣味,你會聞不出來?還是,你知道上面有毒?」

牧夏的眼中閃過一道光,他扣住蘇緒的肩膀,湊近他的耳邊,低聲道:「這種廢話,你一定要繼續說下去嗎?」牧夏沾滿血的手指,像是鐵鉗一樣夾着蘇緒的肩膀,有這麼一瞬間,蘇緒的冷汗都下來了,不過只有這麼一瞬間,牧夏顯然忍着極大的疼痛,一個踉蹌側過身。

蘇緒微微一笑,順手托住他的肩膀:「你要不要考慮等傷好了再威脅我,現在的你,和你腳邊的那幾個一樣,一點威脅xìng都沒有。啊,對了,淳于公,您的大禮我可受不起啊,您懷中的美人還在睡着呢。要不,咱先找個地方過一晚再說?」

淳于莫低下頭,平靜了許久,將手中的劍掛在腰間,橫抱起文嘉,神情有些獃滯地跟着蘇緒和牧夏走向樹林深處。

「不去……城郊嗎?露宿……不會……更危險嗎?」牧夏有些艱難地說着。

「你失血太多,這種情況,很明顯,前面肯定還有人等著抓『漏網之魚』,現在不能走大路,樹林深處有條小路可以繞行,不過,不大好走。但無論如何,他們的人沒有回去復命,他們也不會輕舉妄動,你的傷需要找個地方處理。」蘇緒突然停下,看着牧夏的傷口,「他們用的是什麼毒,好像不是很厲害的樣子。」

牧夏斜瞥了他一眼,咳了一聲,說道:「子夜,沒有……受傷?」

「嗯,雖然這不算好消息。」蘇緒扶著牧夏倚著樹坐下,「某種程度上,如果是他受傷,似乎還好點。」

淳于莫放下文嘉,一個箭步衝到牧夏身邊:「未寒,你怎麼樣?你……」

「沒事,去馬車……把包袱……拿過來。」牧夏取下止血的穴針,從衣角撕下一塊布條,攔腰繫緊。

「不必了,我去。」蘇緒意味深長地看着牧夏的眼睛。牧夏覺得自己全身忽然變冷,像是落在冰窖,他大概猜得到蘇緒想做什麼,清理還活着的人嗎?可是他卻想不出阻止他的理由,就現在的處境而言,且不說他的決定是正確的,就是他想在這裏把自己三人都結果了,自己也未必有能力阻止,他們的生命本就在蘇緒的手裏。可是……他們,還活着,應該。「蘇緒。」

「嗯,哦,淳于公,你還是把你的救命恩人弄暈吧。」蘇緒拍著淳于莫的肩膀說道。

「什麼?」

「顯然,他廢話太多了。」蘇緒壞笑了一下。

「這種理由也行?不是應該先給未寒包紮嗎?」淳于莫比著牧夏的傷口,忽遠忽近,忽左忽右,想了許久也沒法下手去碰傷處,看了看牧夏疼得有些扭曲的臉,無奈地說道,「要不,還是先弄暈吧。」

這種情況下,牧夏居然忍不住笑了一聲,一下子疼得他蜷起身子:「你們,還真是……一點緊迫感……都沒有。」

蘇緒抬起左手,正準備給牧夏一個手刀,牧夏卻往身後的樹上一靠:「我沒事,這點傷……還不礙事,倒……是你,打暈一個人……和打死一個人……的力道是……一樣的,你想試試我的運氣嗎?」

「那就算了,你運氣夠差了。要是他們的領回到這裏,現你不是被他們的人一劍刺死,而是被我一掌打死,我估計那幾隻『烏鴉』都會樂得復活了。」蘇緒垂下手,頭都不回地原路返回。

「未寒,你中毒了嗎?」

「不知道……沒什麼……感覺,就是……有點頭暈……而已。」牧夏自顧自想道,對方用的劍,染的毒物有些像是馬錢。不過,他試着握了握拳,似乎沒有四肢拘攣之感。失血已經有一定量了,呼吸有些紊亂,雖然不能用自己的一息來計算脈動,不過寸口脈微而澀,卻還是感覺得到。這是劍傷失血所致,看來,還死不掉啊,牧夏自嘲地一笑,「跟我說話……別讓我睡着……」他盡量減緩血液流動。

「說,說什麼啊?」淳于莫有些不知所措,「嗯,這風和rì清的……」

牧夏輕輕彈了彈他的眉心:「算了,你還是別說話了。」

「那你不會睡着嗎?」

「總比笑死好……蘇緒回來了。」

「這個是止血的?」蘇緒蹲在一邊,從包袱里拿出一個小盒子,「和老崔給我的那個挺像的。」

牧夏有些好笑地看着蘇緒:「那是你……的包袱。不過,也能用。」他支撐著身體,想要撕開傷處的衣服,不過看起來有些脫力,淳于莫隱約看到一道鮮艷的血痕,浸透了周圍的衣服,讓這樣的顏sè看着有些駭人。

「好吧,嗯,淳于公,鑒於你現在處的位置,你是準備幫他處理傷口嗎?」

「蘇緒。」牧夏低聲喚了一聲。

「想也不可能,還是我來吧。」蘇緒兩手一攤,把手中的包袱擲給淳于莫,順手解下背上的琴。

淳于莫退了幾步,坐在文嘉身邊,看着蘇緒解下牧夏半邊衣服,他呆了半晌,腦海里閃過的卻是剛才的一幕幕沾滿血腥的畫面,他覺著一陣反胃,緩緩站起,快步走遠。

「來的是什麼人?」牧夏咬着牙問道。

「你應該猜的出來。」蘇緒說着回頭看了仍然昏迷著的文嘉一眼,「具體情況,會有人查清楚告訴我們的。」

「是嗎?查出來的結果你還是……不要告訴我了。」

「為什麼?你不想知道結果?」

「想,但我不相信你。」

蘇緒的手頓了片刻:「你,相信過誰?」

牧夏有些痛苦地閉上眼睛,許久,才緩緩說道:「所有人,我都相信過。」

「你知道嗎?我原本只是過自己的rì子,呆在該呆的地方,而自從我離開那樣的狀態,我覺得身邊的一切都是麻煩。」蘇緒輕嘆了一聲,繼續說道,「可是,如果這些麻煩不解決,會有更多的人陷入麻煩。我知道你很聰明,是那種幾乎能看透人心的聰明,你身邊人的一舉一動都瞞不過你。可是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所有人都寧願騙你,也不願意直接跟你說清楚。」他從包袱里拿出一塊看起來挺乾淨的布條,纏在牧夏的傷處,「因為,在他們看來,你,很,重,要,你將要被安排走的路,對他們很重要。」

牧夏冷哼了一聲,一把抓住蘇緒正在包紮的手腕:「你,和他們,是不是覺得,你們隨便誰都可以把我往你們設的局裏一扔,然後我就得按着你們的划好的路線走下去?」

「怎麼可能,再厲害的人,也沒辦法算計到所有細節。」蘇緒很認真地說道,「你在害怕,是嗎?」

牧夏低下頭,他的手微微有些顫抖,沒有做聲。

「這算是默認嗎?」蘇緒輕易地掙開牧夏的手,卻沒提防牧夏更大力地捏住他腕上的穴位,不由得一咧嘴,「你可以當我沒問的。」

「我不知道你們在計劃什麼,但你要是再敢動他一下,試試看。」蘇緒突然覺得自己得到的所有關於眼前這個人的信息都是虛假的,這個人,完全不是那個會救死扶傷的醫者,現在的他,眼神冷漠得像是冥府走出的殺手。蘇緒愣了片刻,嘻嘻地笑了起來:「你有沒有覺得,人,真的是一種很可怕的存在。」

牧夏的眼神忽然變得溫柔,一如初見的文質彬彬,輕輕「嗯」了一聲。

蘇緒幾乎是本能地向身後望去,淳于莫一臉無辜地走回來,看見蘇緒的目光,像是犯了錯誤的孩子般,尷尬得笑了笑。

蘇緒收拾著散落地上的器具,壓低聲音道:「你有沒有,害怕過,自己,會變成自己的噩夢?」他沒有看牧夏的表情,轉身擋在牧夏身前,微笑着對淳于莫說道:「吐完了?如果可以的話,還是休息一下比較好。今晚我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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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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