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月缺
細長而又挺直的木柱上掛着兩隻火紅的燈籠，柱子上雕刻着精細的花紋，有錦鯉有雲龍，好似藝術品一般。順着路的兩邊向前延申，每隔幾米便有兩盞這樣路燈，將原本已被黑夜籠罩的街道照的宛如白晝。而在路的盡頭，一座高樓靜靜的矗立在那，那畫棟雕梁，丹楹刻桷，共同構成了這座瓊樓玉宇的靈魂。飛檐處，檐牙高啄，直指雲霄。而那高聳入雲的樓閣下，無數的亭台樓榭，雕欄玉砌都自兩邊蔓延開，好似人間仙境，卻又更增添了一抹煙火氣。而這便是盛世的模樣，便是炎黃的模樣。
「許久未見，這二十四橋竟變得如此繁華，着實是令人驚嘆啊。」雲海漫步在青石板路鋪成的街道上，搖著摺扇，神色悠閑地邁著步子。
雖是月夕，路上來來往往的行人依舊不絕如縷，大多為黃髮垂髫。老人們背着手，一面晃晃悠悠地散著步，一面拉着家常，孩童們在前面奔走嘻鬧，好不樂乎。花燈點綴的夜市裏，各種美食數不勝數，還有那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更是深得孩童的歡心。民間舞隊和賣藝人的雜耍，將夜市的氛圍烘托的更上一層樓。路旁的小桌上擺着祭祀月神的貢品，街道上焚著桂花香，淡淡的香氣飄散千里，沁人心脾。酒樓里，青壯年們飲酒作樂，把酒尋歡，遠處傳來笙竽絲竹之聲，給這鬧市畫上了更為濃墨重彩的一筆。
「怎麼樣雲兄？這般景色可合你心意？」乘樓跟在一旁似笑非笑地問道。
「久逢佳節，此般熱鬧景色甚是怡人，只是我們此番前來似乎不光是為了欣賞這佳節盛相，還有一件事不知乘樓兄可否記得？」
「哈哈，那是自然，雲兄還是如此急性子啊。不過別着急，時間還未到，我們大可共度此等良宵。雲兄有什麼想吃的嗎？或是那些孩童喜歡的小玩意？沒事，不必客氣，我請客。「乘樓眯着眼看着雲海，一臉壞笑。
雲海轉過頭，白了他一眼：「算了吧，我這軀體可吃不得那煙火食，這你又不是不知道。對了，那湖面上飄着的是什麼？」
湖面上，家家戶戶的水燈漂浮着，將水面點綴的燦如銀河。那一盞盞花燈如同一顆顆繁星，點亮着中秋夜，也照亮着人心。
「那個呀，是人們放的花燈。」乘樓解釋道：「聽說還可以許願呢，要不我們也去買兩盞試試？」雲海點了點頭，算是默許了。緊接着兩人走向一旁的市集，不大的小攤上擺着各色各樣的花燈，有的如蓮花般寬廣，有的如游魚般細長，種類、大小、形狀也是各不相同，令人目不暇接。
「兩位是來買花燈的嗎？那你們可就來對地方了。」老闆看到有來客，立馬熱情地迎了過來：「我這小店的花燈放眼整個二十四橋那都是獨一無二的存在，論種類之繁多，無出其右。您瞧這個，狗抓老鼠，寓意狗拿耗子多管閑事。還有這個街中老鼠，寓意著老鼠過街人人喊打。再來看看這個……」
「行了行了，老闆你再說下去老鼠就要罵街了。」雲海無奈地沖老闆擺了擺手。
「欸，怪了，這幾款花燈都是本店銷量最好的呀，好多小孩子求着家長幫他們買呢。」
「哈哈，老闆他這是在和你開玩笑呢，這兩款我們要了，一個狗拿耗子一個老鼠過街，我付錢。」
「好嘞好嘞，一共20文。「老闆頓時喜上眉梢，熱情的替他們拿着花燈。
「你想表達什麼？」雲海一臉冷漠的看着乘樓。
「誒~雲兄不要這麼計較嘛，
走，我們放花燈去。」
......
「雲兄，你剛剛許的什麼願？」兩人看着湖面上的「狗拿耗子」和「老鼠過街」都有些默不作聲，還是乘樓率先打破了沉默。
「唉，當然是希望來年還可以像這樣無憂無慮的同你玩樂。」雲海看着湖面上閃爍的燈光有些發愣，他已經好久沒有像這樣毫無憂慮地放鬆過了。
乘樓望着雲海咧了咧嘴：「我還以為是什麼事，這種小事你不用許願也可以，放心，你一定可以走出來的，我相信你。」乘樓站起身，拍了拍雲海的肩膀：「走，我們去見識一下仙人。」
......
追雲樓下燈火通明。
談起月夕的壓軸項目，估計全城無論男女老少都會說是追雲樓的新戲。論及知名度，追雲樓在整個帝都都是數一數二的存在，哪怕連皇室都有所耳聞，民間流行着這樣的一個傳聞，說是追雲樓里住着兩位仙兒，一個善作詞，一個善唱曲，兩者相互配合相得益彰，便是天人下凡也不過於此。因此此時的追雲樓下人頭攢動，偌大的戲台前座無虛席，而哪些沒搶到票的人，也在外面圍了一圈又一圈，就是連湖面上也佈滿了小船。艄公們撐著船隔江遠眺，所有人都在聚精會神地等著演出的開始。
而此時的餘生正在閣樓上睡覺，一整個下午他都在幫忙佈置場地，所以到了晚上他實在是熬不住了，再者櫻木弦綵排的時候他也已經看過好幾遍，此時自然是養精蓄銳等著晚上的慶功會。不過若是讓那些爭相買票的人見到了估計會大為唏噓，乃至於破口大罵。
鐺，一道清脆的鑼聲響起，原本嘈雜的人群頓時安靜了下來，人們伸長脖子豎起耳朵，緊緊的盯着台上。這時一名女子緩步從幕布後走出，她身着一襲輕紗般的白衣，素白如雪，一塵不染。再看那膚如凝脂，白裏透紅，溫婉如玉，晶瑩剔透。她的頭上簪著一把精細櫻花發簪，臉上抹著細細的胭粉，使原本就很美麗的臉頰顯得更加精緻。她緩步頻頻走到台前，一指蘭花彷彿捻破紅塵，而另一隻手握著一把折傘，遮住了半邊面容。她微微低頭俯身，向台下觀眾示以敬意，那一顰一笑美的攝人心魄。
「明月幾時有……」朱唇輕啟，那優美的聲音伴着各色的樂器宛如天籟。台下的觀眾屏氣凝神，大氣都不敢出，深怕錯漏了任何一個細節，周圍安靜的連銀針落地的聲響都清晰可辨。
「我欲乘風歸去……」台上人折纖腰以微步，呈皓腕於輕紗，順着歌聲輕輕舞動了起來。她時而抬腕低眉，時而輕舒雲手，手中扇子合攏握起，舞步翩若驚鴻，婉若游龍。可即便如此，她的氣息依舊穩定，聲音依舊迷人，人們目不斜視，彷彿忘乎所以，深深沉浸在這華美的藝術當中。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隨着最後一個字吐出，一曲終了，人們依舊沉浸在剛剛的氣氛中，久久不能自拔。櫻木弦雙手合攏，向台下微微鞠了一躬，接着轉身離去，只留下一個背影，以及仍在回味的眾人。
曲終人卻未散，人們呆坐原地，靜靜地沐浴在月光下。只是那月光彷彿定格住了一般，烘托著一股詭異的氣氛。
「嘶~怎麼樣雲兄？這是否滿足你的預期？」乘樓緩過神來，深深吸了口氣，對着身邊的同伴說道。
雲海並未說話，他不由自主地抬起頭來，看向天空中的月亮，此時一輪滿月正高高懸在頭頂，明亮的月光毫不吝嗇的灑在地上，溫柔的親吻著大地。
是啊，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這是亘古不變的規律，我又何必自陷其中呢？想到這，雲海不禁笑了笑，可下一秒他的笑容便凝在了臉上：原本明亮的滿月此時變成了一輪殘月，散發着詭異的光暈。雲海拚命地想轉移自己的視線，可他的目光無論如何也無法從月亮上移開，而他的眼瞳也漸漸蒙上了一層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