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悲傷往事

不過多時，街道上又恢復了往日的繁華。一座雕像因年久失修而墜落，並未勾起更多人的關注。維斯繼續走向那座古老的教堂，教堂就像一座墳墓，埋藏着時間的骸骨。教堂的鐵門並沒有關閉，他就徑直走了過去，空曠的教堂內，彷彿能聽到自己呼吸的聲音。一排排的木製座椅，在等待它迷路的信徒。陽光從彩色玻璃照進來，一切都維持着幾個世紀前的設計，柔光灑在維斯挺拔的西裝上。在講道台上方，懸掛着巨大的紅色木十字架，弓形圓頂的設計顯得這裏更加空曠。

他走近講道台，才看到有一個人正坐在正數第二排的位置，那個人就一動不動地坐着，出神地望着懸空的木十字架，像一座雕像。

維斯走到他身後的那排坐下，他眼神看着這個男人，禿頂、中年、發福的男人。那個男人沒有看他，而是用溫柔又疲倦的聲音說道：「今天沒有禮拜，周六日再來吧。」

「我不是來做禮拜的。」維斯說道。「司奇牧師。」

「嗯。」牧師陷入了沉默。

維斯打破了這種沉默。「司齊牧師，我心裏有一個疑惑，或許只有您能解答。」

「如果我可以回答的話，我會告訴你。」司奇雙手交叉扣十。

「請您告訴我，人是否有靈魂呢？」維斯問道。直接簡單的問題讓他看起來像個孩子。

「你是怎麼認為呢？這個時代的人已經放棄靈魂和永生這一類的思考了。」司齊說道。

「我姑且認為是存在的吧。但，有和沒有又怎麼樣呢？我只是不理解，這個世界有那麼多苦難和無常，當一朵花朵綻放的時候，會想到它的枯萎，就像有嬰兒出生，就會想到它的死亡一樣。這個時代怎麼樣呢？或許都是在無奈中妥協吧，對太空的探索計劃擱淺了，沒有人會想要繼續討論這個世界的真相，也給了我們大部分人墮落的借口吧。」

「你屬於這個社會的上層階級，是擁有工作的那部分人群，為什麼這麼悲傷呢？」司奇問道。

「可能是因為管理者的身份，才會因清醒感到絕望。如果真的存在靈魂，那麼就不該活在當下，或許我們可以看到超越時間的事物。」

「當你來到這裏的時候，你的心裏就有了答案。靈魂和永生，只有對在相信它的人才存在。」司奇繼續說道：「有時候我會看到那樣一種人，他們自以為掌握了所有的奧秘，便將驕傲寫在臉上，卻忘記了謙卑是智慧的訓誡。事實上，人類存在於此的年歲並非長久，一個人的壽命又及其短暫，很多事物是超越你和我的認知之外。或許，我們對於事物之不確信，才是通向真相之路。」司奇說道。

維斯陷入了沉默。

他曾經也是那部分驕傲的人。英俊的外貌、殷實的家境、聰明的頭腦以及平穩的命運，給了他優越的資本。直到他遇到了那個改變他後半生的女人，一切都改變了。

他閉上眼睛，那個女孩的音容彷彿就在眼前。她玫瑰色的捲髮，如燦陽般的明媚的笑容，她走向他，像一陣風輕輕拂過他的湖心，他們曾經那麼近，而如今又那麼遠。

初畔，他的救贖，他的靈魂，他曾經在夢中吶喊過無數次的，閃閃發光的名字。因為一場惡疾，她永遠離開他的世界。初畔曾經告訴過他，在她們的家鄉有一個古老的傳說——傳說每一個死去的人，其實並不是真的離開這個世界，他們的靈魂變成天空閃閃發光的星，在人類也無法到達的神聖之地，注視着他們的親人。

維斯有天忽然想起來她的話，就收拾好東西離開了公司和住宅，關掉了一切的通訊設備，開着飛行器來到一片人跡罕至的深山裏面。

連綿不斷的山脈，在湛藍的天空下，顯出冷峻與凌冽。在群山之間，是廣袤的平坦的草原。他支起來帳篷，點燃篝火，在黑夜中無限放鬆。漫天的繁星，密密麻麻的，有凌冽的白色星星，有玫瑰色的星星，還有金色的星星，有大有小，忽明忽暗。維斯就這樣靜靜地躺在草地上，彷彿和大地融為一體。他耳朵離地面很近，可以聽到不遠處草叢中小蟲子亂飛的聲音，還可以聽到遠處風吹動樹枝的聲音，在森林之中的湖畔旁，有狼舔水喝的聲音。

「也許死亡就是這麼安靜的感覺吧。」維斯心裏想道。

在巨大的星空罩下，他昏昏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