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節 巴蛇

第九節巴蛇

這片梨花林外表看來無甚奇特，一步入林中，立時便覺出深藏玄機，若不是帝江事先發聲提醒，倒真的迷陷在其中。奇門之術我雖不甚精通，倒也略知一二，一般的小陣還難不住我。隨着與帝江越深入的往林中走，心下暗暗驚嘆，這林中決不是只用了一種奇門之術，而是把幾種陣法融合在一起，設陣之人實是一位奇門高人。只是梨山老母何至於把自己家門守得這樣緊密，這一路行過來，只怕是沒幾個人能找得到梨花宮在哪裏。世傳她脾氣古怪，不分善惡，做事全憑己心，倒真是可見一般了。

帝江顯是經常出入的樣子，左轉右拐竟然絲毫不見一絲猶豫之色，饒是這樣，從林中出來的時候，也用了大半個時辰，可見這片林子面積不小。我以為出了林子就是梨花宮了，結果抬頭一看，一片農家田園之景出現在眼前，菜畦參差，溝渠阡陌，茅舍相連，炊煙裊裊，田邊地頭甚至有幾架水車骨碌碌的轉動着給田地澆水。一派恬淡自然。

我面上不由自主的便掛了個溫柔的笑容起來，鬆了牽着帝江衣袖的手，平展了雙手向前，便要走到田間地頭去摘一朵菜花，往前方邁了兩三步，背後一痛，被帝江一掌拍到后心上，往前踉蹌了一下，張口噴出一口血來。我直起腰身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跡。

這一抬頭，眼前的景色全變了，方才的田園茅舍全都不見了，面前只一片黑黝黝的山石崖壁，高數十丈，抬頭望不到頂。崖壁腳下匍匐纏繞着一層淡淡的藍霧，隨風起伏，偶有一絲一縷飄散過來，帝江抬袖揮開，「這是夢心霧，你方才吸入了一口，所見所聞都是夢境。」

「哦，多謝。可是，也不用這樣用力吧。」我聲音略有些啞，忍不住道了謝后小聲的抱怨了一句。看了看崖壁又看了看帝江，試着運了下內息，還處於受壓狀態，這個地方也用不了仙法，怎麼翻過去？帝江痞痞的一笑，他本就是個清秀少年郎模樣，這痞笑還真有點擋不住的魅力，若是尋常女子，這一笑早勾了魂魄去，只是我平日裏見過的天下美男太多，不缺他這一款類形，倒不怎麼以為意。

「看來梨花宮與世隔絕啊，進個門設這麼多障礙，梨山老母喜歡清靜過甚了。要爬山嗎？」我也揮袖擋開一縷湊過來的藍霧，仰頭向上看了看，山壁光溜溜的沒個落腳之處，若不能動用仙力，還真是無法前行。「爬山倒是不必了。」帝江一挑眉眼，向旁邊走了幾步，走到一株毫不起眼的瘦小梨樹面前，這株樹給人的感覺就是樹上成熟的梨子未被採摘，自然落地后長出來的。一副無人打理的模樣，枝細葉稀，一幅弱不禁風的模樣。帝江伸出去拔那棵小樹，我以為小樹會被連根拔起。

誰之帝江拔了拔那株小樹，小樹紋絲未動，山壁這邊倒有了動靜。藍霧潮水般向兩邊退了下去。山壁轟隆隆的一陣機關亂響，沒向下落反倒往上升了起來。我剛要開口嘲笑帝江是不是弄巧成拙，壁上出現了一個半圓形的門洞頭來，我立時閉了嘴，束手襟前，靜目以待，一會功夫，山壁不再上升，面前露出一座大門出來，我面上不動聲色，心下卻暗暗稱奇，這梨山老母的梨花宮比我見過的任何一座仙宮禁制與防衛都要嚴密。以物測人，梨山老母必是極度不好親近之人。

帝江對我做了個請的手勢，我向旁邊讓了一步，回做了個請的手勢，帝江沒再客氣，越過我當先向大門走去，伸手在門上輕輕一推，山門無聲無息的向兩旁滑開，門內是一條山洞，隱隱的可以看到對面透過來的光亮，我隨在帝江之後進了山洞，山門在我們身後又無聲無息的關上了。

山洞並不長，就像是凡世間城樓下的城門洞一樣，百來步長便走出去了，這回面前豁然開朗，我以為會現出一座恢弘的宮殿在面前，卻還是方才幻像中出現的阡陌山村，我抬眼看看帝江，又閉上眼念了一回清心咒，再睜開眼看，田野四合，茅舍參差，溪水環繞，田間地頭種的不是蔬果，而是各色花朵，見過的沒見過的全部一畦畦一隴隴縱橫百闔。

萬朵雜處，我以為會花香交雜濃郁，不由自主的用力吸了口氣，空氣中只有一種極淡極淡的清香，有點像三冬臘梅，清雅幽淡。

百花叢中一座草舍掩映其中，三間正房，一處院落，院中一片紫藤花架，架下放着兩把搖椅，一位白髮老妤和一位紅衣少女半躺在搖椅上，陽光透過花架斑斑點點的灑在兩個人身上，一派恬淡自然的天倫景像。

我一眼便認出那紅衣女子是許久不見的笑寒元君，旁邊那位白髮老妤自然應該是百花之王梨山老母了。帝江側頭看了我一眼，示意我繼續跟他過去。兩個人順着花間小徑往草屋那邊走。

進了百花叢，我才發現這花畦看起來橫直縱橫一塊一塊，卻又是按著九宮八卦陣法佈置的，遠看簡單的一塊塊，邁步進來若不懂九宮之術，眼看着草屋近在眼前卻也走不過去，當下收了方才看到笑寒元君的興奮之色，認真跟在帝江身後。

越往裏走心內越是稱奇，每種花畦邊上都有一個花奴在照管，澆水拔草驅蟲授粉，各司其花，景景有條。各花以四季為分，冬秋夏春離草屋遠近錯落。穿花拂柳的好不容易走到草屋的院門口。

紅衣女子聽到我們的聲音轉過頭來看，一對上她的目光，我心裏咯噔一沉，笑寒元君有一雙靈動的大眼，滿是調皮與機靈，骨碌碌的像是會說話一樣，可與我對上的這雙眼睛，依舊靈動，那滿滿的調皮卻沒有了，只余空洞獃滯，從我面上一掃而過，竟沒有認出我來。

帝江來到白髮老妤面前，彎下腰在老妤耳邊輕輕的說了句什麼，半響，搖椅停了下來，老妤緩緩的睜開雙目，向我這邊掃過來。她閉着眼的時候，只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老婦人，這雙眼一睜，卻像是睱著一柄利刃割過來，目光中帶着凜冽的刀光霜劍。掃在我身上一激靈。

我籠在身前袖中交握的雙手用力的互握了一下，面上還是一片不動聲色的平靜，在梨山老母寒光閃閃的目光中斂首行禮，自報家門。「晚輩初晴，見過梨山仙長。」我執的是晚輩禮，梨山老母的目光向片刀子樣從上到下的颳了一遍，終於收了寒芒，顯出一點慈愛之意來。向前微微探了下身子，帝江馬上伸出手去扶了梨山老母的手臂，把她扶起來坐到一旁的石椅上。

笑寒元君也跟着梨山老母從搖椅上站起來，站在梨山老母身後，乖的不像樣子。我心裏一抽，半伸了手出去在空中頓了一下，又放下。梨山老母回頭拉了笑寒的手，把她拉到身前，面上一片慈祥笑容，指着我的方向說道「寒兒，你總是講的初晴，你看，她來了，就在那。」

笑寒順着她的手向我這邊看了兩眼，低下頭來對着梨山老母嘿嘿一笑「是她。」梨山老母眯着眼，跟着笑寒元君笑了一下，輕輕的拍着她的手，「乖，一會叫她陪你玩。」笑寒元君又嘿嘿的笑了兩聲，把頭枕在梨山老母腿上，口中喃喃的說着「好，一起玩。」梨山老母慈愛的輕輕扶著笑寒的頭，眼底卻透了片哀戚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