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五十

馬嘶如龍,刀光電閃。

甫一過招韓濟才知道自己一直小看了解東良。一人,一刀,一馬,三者合一,武神親臨!

春秋刀銀光凜冽,青驄馬蹄下生風,一個突襲韓濟便被撞出老遠,胸口氣滯,猛地咳了幾口方才回過氣來。

「韓濟,你要是這般應戰,不出三個回合必亡於我手!」

韓濟不會懷疑解東良殺掉自己的決心,踉踉蹌蹌站起身來,一身酒氣全消,他實不願和解東良對陣,然而各為其主這四個字又何嘗不是對他們命運的判決?

解東良沒有偷襲他,韓濟也不打算用暗器,緩緩將腰間軟劍抽出,捏了個劍訣:「解大哥,得罪了!」

解東良心道:「這小子倒是個君子。」然而這一瞬間的惺惺相惜並不能削減解東良心頭一分殺機。一聲暴喝,青驄馬踏風飛奔,春秋刀掄如滿月,所過之處飛沙走石,山河失色。

韓濟不敢硬接,一邊感嘆軍中武技竟能強悍如斯,一邊思忖著脫身之法。騰挪躲閃之間,平靜的山巔已被解東良攪和的如同筷子拌過的豆腐,溝壑縱橫,狼籍滿地。

眼見又是一個突襲,韓濟腳尖點地倒飛出去,右手旋劍削下一段兒臂粗的樹枝擋在二人中間,運氣回力,轉身便逃。

「休走!」

韓濟原想着山崖之上那青驄馬必難以施展,牟足了勁兒向密林里鑽去,可他實在是低估了解東良手段。只覺耳後風聲呼嘯,掄圓了的春秋刀像絞肉餡一般將韓濟身後的密林砍得七零八落,青驄馬足下生風,眼見着就要追上韓濟。

「大爺的!」韓濟氣急,打又打不過,逃又逃不掉,一時心境崩壞亂了方寸,腳下一軟跌了出去。

眼見着解東良的春秋大刀就要將自己頭顱削了去,韓濟還不忘自嘲:「修行這麼多年,竟然如此不堪一擊,真丟人吶。」

要說燕山派到底底蘊深厚,韓濟下意識提起軟劍一擋,沒成想軟劍震蕩之際竟然卸掉了春秋刀大半勁力,但饒是如此,韓濟還是連人帶劍被掄了出去,直直跌進灌木叢里。

解東良勒馬收刀,原想着這一刀下去要叫韓濟斷成兩節,怎麼返到給掄出去了?

解東良久經沙場,陰溝裏翻船的事兒見多了,韓濟跌進灌木叢狀況不明,解東良緩緩就轡,手中攥緊了春秋刀,時刻提防韓濟暴起傷人。

可春秋刀撥開灌木,哪裏有韓濟身影?解東良大怒,自言自語道:「你以為跑得了嗎?」隨即向青驄馬附耳密語數聲,青驄馬雙耳急旋,哼哼的喘著粗氣,忽然一聲長嘶,人立而起,解東良大喝一聲:「駕!」

青驄馬電閃而飛,幾個起落就追上了在樹林間飛閃逃竄的韓濟。

解東良踏馬飛身,一招力劈華山當空轟下,將一顆兩人環抱粗的大樹轟然劈開,一擊之威將韓濟推撞在另一棵更粗的樹上,韓濟臉色慘白,雙臂微顫,小臂上已滲出血來,靠在樹榦上喘著粗氣,眼見已是上氣不接下氣。這一擊要是實實挨在身上,韓濟恐怕已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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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為二。

解東良提着刀,刀尖就抵在韓濟的脖子上:「韓老弟,路都是自己選的,既然選了,遇到什麼,都與人無尤,你還有什麼未了的心愿?」

韓濟顧不上嘴角滲出的血跡,慘淡一笑,徐琳、宋寧,還有自己未滿周歲的孩兒,杏花村、鳳凰醉,還有燕北的燒刀子。未了的心愿實在是太多了呀。

韓濟想說什麼,可說不出來。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最後竟要像個殘廢一樣癱在這裏引頸就戮。韓濟不甘。想了想懷裏、袖中淬了毒的暗器,無奈的搖了搖頭,解東良沒有偷襲自己,自己如何又下得了這般毒手?

韓濟幾乎用儘力氣擠出了一個笑容,就像草木凋零的深秋那輪懸在天上掛在山澗里的滿月,凜冽而慘淡。

「動手吧。」

解東良沒有惻隱,他對韓濟的惻隱已經在那一壺杏花村和七十多條人命里消散無蹤了。

春秋刀寒光如電,在月光下格外冷酷。緩緩抬起,重重落下。

就在分毫剎那之間,冷光一閃,一支羽箭「當」的一聲將春秋大刀撞開。解東良心下大驚,好霸道的勁力!

「猴崽子,折籮手就非得用手嗎?」

循聲望去,只見一人身着紫金蠻獅甲,頭束凌雲冠,腰間挎著沖霄劍,左手挽著一張神臂弓,從山澗林陰里駕着馬緩緩而來,不是胡定邊是誰?

「閣下好硬的手段!」

「解東良,在山西老實獃著,沒事兒聽聽曲兒喝喝酒不好嗎?非要淌這趟渾水?」

解東良沒答話,背過春秋刀轉過身來,死死地盯着眼前這個氣宇軒昂的漢子。思忖著在哪裏遇見過他語氣里的傲慢。

「胡定邊!」

一旁的韓濟好容易回過氣來,扶著樹榦直起身子,咳了又咳,看着解東良那複雜的不能再複雜的表情,勉強擠了兩個字出來:「大帥!」

「猴崽子,」胡定邊沒有理韓濟:「怎麼?解武聖,到了這燕子山,遇到我,奇怪嗎?」

「一別多年,你還是老樣子。」

「你也沒啥太大變化。」

解東良沉了口氣,飛身上馬,春秋刀寒光一閃掛上馬鞍。胡定邊見狀勒住馬韁,右手已不自覺向腰間摸去。

山風蕭瑟,銀月在天。

「胡師兄,看來今日難免一戰了!」

胡定邊笑了笑:「解師弟,你現在拍馬離去,我絕不阻攔。」

「你已身在廟堂,又何必理這江湖仇怨?」

「江湖?」胡定邊哂笑一聲,臉色表得凜冽起來:「你要是安於江湖,何必讓門下為宋軍效力?你要是安於江湖,又何必與河伯那個餘孽為伍?你要是安於江湖,又何必進燕子山追殺這個小子?殺人時你在廟堂,被人殺你卻和我講江湖?解東良,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胡定邊從小到大是出了名的嘴毒,解東良讓他搶白一陣,臉色發青,自己原只想還河伯的人情,哪成想河伯已由江湖入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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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自己跟着稀里糊塗的卷了進來,害了一干門人性命。要說壞了規矩,也是自己在先。

解東良理虧,卻又不肯認賬:「胡師兄,你劃下道來吧!」

「簡單,要麼你和你的門人從宋軍里撤出去,要麼在這燕子山上,把命留下!」

了解胡定邊的人都不會懷疑胡定邊的威脅,解東良也不例外。

河伯在山西境內的生意都是靠着解東良扶持,要說自己欠河伯的人情其實已經還的差不多了,又何必再趟這趟渾水呢?可那胡定邊說話一點情面不講,解東良若是就這麼走了,江湖上指不定就傳出了胡定邊兩句話喝退解東良的謠言,解東良又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胡師兄,你是師兄,按說你的話我是該聽的。可是這一次,我想試試。」

胡定邊聞言,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老辣,再不說話。「嘩啦」一聲從馬鞍上一抽,用力一甩,竟然抖出一條軟槍。原來胡定邊竟是個用槍的。

春秋刀銀光電閃,螣蛇槍殺機凜然,青驄馬、火焰駒喘著粗氣,蹄下刨土蓄力,兩個絕頂高手握牢兵刃,死死盯着對方,一種沉如山嶽的氣勢在山澗瀰漫開來。

這驚人的殺氣將周遭壓制的鴉雀無聲,忽而一群老鴉似乎再也守不住這壓抑的氛圍,「哇啦」一聲四散飛去。

說時遲那時快,電光火石之間,青驄馬人立飛躍,春秋刀如掄圓了的滿月奔著胡定邊兜頭劈下!然而螣蛇槍游如鬼魅,以一個刁鑽到不可能的角度斜抽出去,解東良連人帶刀如同一輪被抽出去的月亮,直直掄進樹叢里,在巨大的衝擊加持下給周遭樹叢整齊地剃了個頭。

韓濟已然看傻了,那抽槍的手法與燕山折籮手異曲同工,心下暗嘆:「折籮手原來未必用手啊。」

胡定邊看了眼韓濟那痴痴的表情,知道他已有所悟,心下滿意。他沒有乘勝追擊,只是耐心的等著,等了好一會兒解東良才從樹叢里爬起來,身上已多出許多被樹枝劃出的凜子。

解東良啐了一口,傷得不重。原以為胡定邊會藉機進攻,哪知道他比狐狸還狡猾,害自己白裝了半天死。他不來,只能尷尬的自己起來。

「裝死裝夠了?」

胡定邊這張毒舌嘴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搶白對手的機會,氣得解東良剛提起來的殺氣頓時漏了一半。

「好!好!好!胡定邊,遇到你算這小子命不該絕!」

換作一般人聽了這話知道對方已生退意自然要順水推舟,但胡定邊偏不。

「別,這小子命該不該絕得看他自己個兒。」

「你什麼意思?」

「你以為你那套早就使老了的春秋刀法真能砍了他?別不要臉了,人和你客氣兩句還真拿自己當武聖人了!」

「你!」

韓濟看着被胡定邊氣得眉毛都青了的解東良,尷尬到不能再尷尬的擠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心裏念叨著:「我的親大帥,你這是要坑死我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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