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

桃林二十妖神色焦急的圍在東皇太一身旁，他們怎麼也不敢相信那個強大溫柔，將他們養到大的師尊就這麼眼看着沒了。

魂消魄散，飛灰煙滅，連一點氣息和蹤跡都未能留下。

桃佴揮袖止住幾位師弟的低泣聲，極力穩住顫抖的聲音，問道：「上神，您可知我們要去哪裏才能找到師尊。」

明知希望渺茫，他們還是不願放棄，哪怕只有一縷殘魂，一點氣息，就還有一絲希望。

桃舞雙手攥緊衣襟，隱忍着心中的害怕和恐慌，但見東皇太一隻是長久的低眸沉默著，她們心中越發慌亂，「師傅啊，您說話呀，師尊是不是傷得太重，沒關係的，我們就遠遠的看一眼，不打擾她。」

桃舞心裏又急又亂之下沒顧得上身份，脫口而出的還是之前的稱謂，東皇太一終於有了反應，他抬眸淡淡看了她一眼，卻不知要從何開口。

他也很想知道，如今要去哪裏才能找回他的阿璃。

明明天道已經給了她機會，她卻傻傻的放棄了。

東皇太一沉默不語的態度足以說明一切了，桃舞覺得身子瞬間輕軟無力，險些栽倒。雨燕一把將她扶住，她低聲泣道：「沒有了師尊，桃林要怎麼辦？妖界要怎麼辦？」

最為沉穩的桃依此刻也沒了主張，她跟着桃舞脫口喊了聲：「師傅。」隨之驚醒，眼前的這位如今已是真正的上神，再不是當年師傅帶回來的那個少年。她怔了怔卻未見東皇太一生氣，便繼續說道：「哪怕只能尋回師尊一縷妖魂，也還有一絲希望。」

停頓了下，她語氣堅定而決絕的說：「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桃林也在所不惜。」

一旁幾個小桃妖聽她如此問法都不肯依，桃堯哭着道：「你在胡說什麼？師尊不會有事的。她只是受了傷。師尊……」

見師姐和師兄只是沉默以對，桃堯急了，質問的話還未說出口就被桃佴一個瞪視嚇住。他一愣，倔強的扭過頭去。

桃堯是他們之中最小的，心思也最為單純，自有靈性來都一直倍受偏愛和保護，在他心跳，師尊如父如母，而當以後再也沒有師尊護著了，這樣的想法產生后，他比所有人都害怕，不知所措。

所以，他不肯，或是說不敢去相信，那個一直偏愛自己的師尊已經不在了的事實。

東皇太一聽桃依如此說，他神情一凜，散落的目光和空蕩的心緒慢慢回攏。緩緩看着圍在身旁有眾多妖修，除桃林二十妖，還有雨燕，穆氿等大妖。他們皆是目光灼灼，滿懷期待的在再他的一個回答，好似只要他開口一句話就能讓他們的師尊重新活過來。

他不禁暗自苦笑，自己比任何人都無法接受阿璃魂飛魄散的事實。可誰又能給他一個期望呢？

低頭思索了一番后，他平靜的對圍着自己的一眾妖修說道：「阿璃已竭盡全力為妖界奪取到一線生機，從今往後你們的修鍊再不會受天道束縛，能修行到什麼地步完全看你們自己的能力。」

東皇太一平靜的聲音化作一道神喻，傳遍整個妖界，所有已生有靈性的妖族皆能聽到：「望你們，千萬莫要辜負於她。」

眾妖聞言，接連落淚，低泣聲不斷，東皇太一聽着心煩意亂，揮手將他們散去，「你們回去管束好那些小的，今後好生修鍊莫要禍亂人間，再讓她好不容易爭下的機會白白斷送了。」

「自今日起，吾便鎮守人間。若發現有妖族禍亂人間，定不輕饒。」

桃佴猶不死心的再三問道：「真的不能找回師尊了嗎？」

東皇太一定定的望着他，平靜的說道：「一天一地，兩道攜有無上天威的九重雷劫陣下，你覺得能去何處找？」

沒有。

阿璃的魂飛魄散不是化作世間的飛灰，而是完全化為虛無，消散於虛空，一絲一毫都找不回來了。

消失數十萬年的人間守護神終於回歸，鎮守天地內的一切生靈。他在三危山設下結界，將此處化歸作他在人間的洞府，之後便閉關不出。

隨着雷劫消散，肆虐的天河被止神收服，漫天流火被滅，六界的劫難終於消弭。傷亡無數，大地之上未被結界保護的地方一片焦土，寸草不生。這些地方若想要恢復生機至少需要幾百年的時間，人們躲在結界內長達半年才敢回家重新開始生活。

天帝應劫后魂飛魄散，天界只得暫由東華帝君出面料理，儘快將一切恢復到井然有序狀態，待眾位上仙重新選出天帝后，東華帝君便可退居太晨宮。

妖界通過協商后決定舉族分別往西荒與北荒遷徙，這兩處雖然生存環境艱苦，但少有凡人，適合妖族修鍊。如今人間繁華處也是再難尋到妖修，而東荒的桃林依舊是妖族聖地，那裏留出過一位妖神。

九幽仍是不管地府事宜，將冥府丟給竹瑾打理后就來到三危山陪好友一起閉關。他怕東皇太一又想不通再次走火入魔，畢竟他親眼看到好友對丹墨璃那般的用情至深。

東皇太一自那后就默然無語的在三危山頂打座，因他的到來，荒蕪的三危山變得草木橫生，繁花遍地、甚至連黑水潭內的水也逐漸清澈起來。九幽在山腳下看着他，除了搖頭嘆息，也不知該如何安慰。

那場雷劫是他們未曾料到的結局，原是想通過丹墨璃來尋找東皇太一的神魂，助他回歸神界，那曾想天道卻是直接讓丹墨籬代替了東皇太一。那一刻他先所未有的慌亂與後悔，或是早知是這樣的結果，他必定早早就將丹墨璃了結了。

然而誰都沒想到，丹墨璃會拒絕天道之意加持，將自己的神魂抽離融合到東皇太一的識海內。見到她毫不猶豫的放棄上神之位時，九幽震驚了。他低估了她對東皇太的情深意重。直到此時想起，他仍是對她心有虧欠。

日月更迭，時光眨眼一晃就是五十年。

東皇太一自那日在三危山頂打座入定后，五十年來不曾睜眼過。期間，不論是誰來他都不見，就連陪了他五十年的九幽，也只能在山角下遠遠望着，不得越過結界。

直到這一日，三危山頂再次有雷劫降臨。

九幽仍了酒壺，飛身來到山頂，「太一，你在做什麼？」

這些年他只當他閉關是為靜心，慢慢去接受丹墨璃已不在的事實。但看如今這雷劫壓頂的情況，九幽面色十分難看，指著東皇太一，卻不知要罵他什麼才好平復自己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