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

女媧與伏羲創立人族的那一日晨曦，天光大盛，五色祥雲繞着不周山，

一個小男孩誕生於不周山頂。天地為之震顫，萬物為之歡喜，眾神卻是目光複雜的望着不周山，心底落下一道聲音。

他是世間最後一位應天地召喚而誕生的神，好似有一扇門從此關閉了。

這意味着自他之後，便再無新的上神。

也代表着眾神離世的時限即將到來。

天道為其取名太一，號東皇，執掌人間，守護人族繁衍生息。而在同一時刻里，女媧與伏羲因此而得道圓滿，伏羲毫不猶豫的飛升天外天，女媧卻留了下來。

如果此後一切皆按天道之意所想，眾神相繼一般，人族最後會太平安穩的生活下去。可是，天道的安排都落了空，變故橫生。

身為人族的守護神，東皇太一在上古一戰里並未盡到屬於自己的責任，他無視一切生靈，眼睜睜看着天地淪陷，民不聊生。

「錯在我，為何罰她？」

丹墨璃聽到了他的聲音，隔着重重陣法望着他，笑容平靜從容。她心道：還好是我。他能回歸神界重新做回高高在上的神，妖族也能脫離天道壓制，重得新生。一切都如她所想的那般，很好。

龍鱗褪去，元丹盡毀，三千年苦心修為作為虛無。她難再維持身形，露出黑色蛇尾，紫色雷電之下，那一道黑影卻好似能刺痛旁觀之人的雙目，讓他們心有不忍。

一天一地的兩道雷劫陣快速轉運起來，中間佈滿無數電光，瞬間就將身在其中的丹墨璃吞沒。雷電穿身而過，極致的痛楚席捲全身，而在魂飛魄散的那一刻，她似乎在混沌里看到了一扇高大的門。帝俊立於門后，將門緩緩合上，即將關閉的一瞬他似感知到了什麼，震驚的目光朝她望來。

玉清等幾位上神是沒想到天道會將她取而代之，而帝俊是沒想到她最終會選擇放棄飛升，思及此，她不禁無聲的笑了起來。短短一瞬后，門緊緊合上。她知曉那便是歸墟之境，關上這道門，就可以阻斷天道對這個世間的管束，但也就此斷絕了上神飛升天外天的最後一絲希望。

他們今後將永遠滯留世間，不會再與天地同壽，神力會逐漸消散，直至最後消亡，何作世間的塵埃。

意識淡去，她順從心底疲憊，閉上了雙眼。

兩道雷劫陣合二為一，迸發出刺目的光芒射向四周，眾人轉頭緊閉雙眼。只覺天地顫抖，上至九天，下至九泉都如同被一陣微風撫過，荒蕪中有了新的生息。

妖族感覺最為明顯，他們突然了一種莫名的如釋重負感，好似長久以來壓制在肩上的枷鎖「砰」的一聲碎裂了。無論是身心還是妖魂都變得從未有過的輕鬆快活。修為已至大乘的妖修甚至覺得修為在此刻如突飛猛進，就像是一棵生長在巨石下的小草，拚命的往上生長，卻根本不可能撼動頭頂的巨石。可突然某一刻，這棵巨石被挪開了，圧力沒了，他們看到了一片更廣大的世界。

他們不約而的呼出一口濕氣，都驚奇連連的上下查看着自己的身體。

而最先反應過來的雨燕等人來不及歡喜立馬抬頭望向三危山的方向，雷劫陣已散去，天光明眉，萬里晴空，卻找不到她的身影。

雨燕驚慌失措的調動全部魂力開始在天地間搜尋丹墨璃的蹤跡，與她一道的還有桃林二十妖，穆氿等一眾大妖，可他們卻完全感不到丹墨璃的氣息。

似乎這個世間從未有過她的存在，沒有一絲一毫與她相關的氣息。可是沒人敢相信，她就這麼魂飛魄散了。

桃林二十妖衝出結界奔往三危山，荒蕪的群山有了生機，可他們的師尊卻沒有了。

一切的劫難都過去了，落星宮內連接魔界的門被凌啟關閉，天界一片狼藉，眾位上仙衰聲嘆氣的來到太玄殿。大殿之上，倉昱仙君面色深沉的立在天帝的寶座前。

眾位上仙若有所思的面面相覷，他們拱手作揖，只是還未及開口，倉昱仙君就抬手示意他們靜聲。

他轉過身，走下高台，面對殿內殿外的數千仙修期盼的眼神，撩袍屈膝跪下，眾仙一驚，也緊跟着跪下。

「殿下……」

倉昱俯身一拜，眾仙慌忙阻止，「殿下，不可，不可呀。」

「天劫的這一場無妄之災起於我的父親，他雖然已遭天懲而魂飛魄散，卻仍是不足以對六界內眾多無辜受害者贖罪。身為人子，我在此替他請罪。」

「萬萬不可呀，您還要繼承天帝的位置，帶領天界重振威望。」

倉昱果斷的推辭掉，他心有愧疚的說道：「倉昱無這個資格，更無這個臉面。今後倉昱行走六界，為眾生謀福，望能償還父親幾分罪孽。」

聽他如此說，眾仙仍是不放棄，言語間滿是惋惜的勸慰著，可無奈倉昱心意已絕，「我回招搖山思過崖受罰，待面壁思過，會下山遊歷，此生不會再輕易踏足天界。」

「你……你這要讓這天界要如何是好？」

「有你們與東皇帝君在，一切都會好轉。如果需要一位天帝，你們也可自行推選一位德行皆備的上仙。我立即退出天界，已無顏再立足於此。」

不管眾仙如何挽留，倉昱依舊頭也不回的離開天界。

招搖山，昊穹殿外，他已跪了十日。

玉清上神最初駁回了他的請求，可他也了解自己這位弟子看似淡薄清冷，脾性卻是最倔強的。明白若是自己不同意他去思過崖受罰，他必定一直跪在殿外不起。

靖衡仙君為守招搖山獨自撐起結界，以至於仙元受損嚴重，目下正在調養療傷中，也不知要閉關到幾時。其他幾位師兄也都師傅指派出去，現在只有緋月堅決不肯離開，獨自守在師尊座下伺候。她滿臉哀傷的走到倉昱跟前，將他輕輕拉起。

「如今大師兄還在療傷，其他幾位師兄又都不在，你時該接替大師兄的職責好好幫師尊打理招搖山與南荒的，怎可一意孤行非要去思過崖呢。」

倉昱低頭，萬分愧疚道：「並非我不肯，而是在天界時聞聽他魂飛魄散我一時道心不穩，被魔氣趁虛而入，我怕會生心魔，才想要去思過崖。」

「師尊也是這麼說的，可你們都不在，師尊又是那樣的鬱鬱寡歡，我當真心裏害怕。」

「你莫怕，大師兄很快就能出關了，而且其他幾位師兄也會儘早回來的，你就好好的守在師尊身旁，不用擔心其他。」

緋月心低不安，但也只好點了點頭，「我送你去思索崖吧。」

「不用，我自己去。你留在師尊身邊，好生伺候，師尊他……心情不好。」

「師尊豈止是心情不好，他此時正在推演未來之象，一遍又一遍的，心事重重。」

對於天道之意，他們雖然無法感知到全部，卻多少也能察覺出一些。師尊與東華帝君等幾位上神原本是要飛升天外天，尋得大自在去的。可不知因何，天外天的大門似乎被天道關閉了。想來，師尊他們心裏也是不好受的。

緋月目送著倉昱離開的背影，從前一直性情淡薄的二師兄現在卻步履維艱，失了精氣神。她想了想，最終還是沒忍住，「二師兄。」

倉昱止步，轉回頭問道：「師尊還有何吩咐？」

緋月走近他跟前，搖著頭小聲說：「不是師尊，是我想問你，阿璃她真的魂飛魄散了嗎？」

當時她被魔氣圍攻受了重傷，被師尊留在南天門內療傷，因而沒能親眼看到三危山上發生的一切。她只是突然間覺得心頭一陣空落落的，全心全意有什麼東西消失了。直到回到天界的仙修們無不可惜的淡論著阿璃，她才得知，阿璃竟然魂飛魄散了。

她不肯相信出了南天門直奔三危山，卻只看到被桃林二十妖圍着追問的東皇太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