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代價

第二十九章 代價

方鶴趕來的時候,時間已經接近凌晨四點。

在等待方鶴的半個小時里,我帶着呂珊珊和趙月荷,三個人滿屋子亂竄,試圖躲避那個黑影,但那個黑影卻始終如影隨形得和我們保持着半米左右的距離。

最後我實在沒辦法了,只好三個人一起縮在客廳的沙發上,而那個黑影意外的很不見外,就坐在了另一張單人沙發上。

我觀察了一下那個黑影,是女性沒錯,但個頭矮小,身體還有些佝僂著。像是上了年紀的老人。

老年女性的鬼魂,還對趙月荷表現出了異樣的關心。符合這個要求的,我第一個想到的便是趙月荷不久前去世的姥姥。

但她姥姥是病逝,不應該形成顏色如此深重的黑影。

我再次詢問了趙月荷她姥姥的事情,就她所說,她知道她姥姥去世時,她姥姥已經過世三天了。而且她姥姥是在她老家Y省去世的,理論上無法移動到澄平市來。

難道這個鬼魂是把趙月荷認成她的什麼熟人了?

會如此關注趙月荷,那這個「熟人」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深愛的人,一種是仇人。

這個黑影雖然一直跟着我們,但從未表現出攻擊性,所以我更願意相信是前者。

但理清這些后,我還是隱隱覺得有些違和感。

我覺得,趙月荷對這個黑影的態度着實有些微妙了。

真正與這個黑影朝夕相伴的人是她,但她卻對這個黑影表現出的恐懼感很淡,甚至有些習以為常的意思。

我靈機一動,讓趙月荷走到房子外試試。趙月荷按照我所說的走了出去,走到樓道里,離房門足足兩三米遠時,黑影卻依然留在房間內。

這個黑影是被束縛在這間房子裏的!

我恍然大悟。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是我還是讓呂珊珊和趙月荷換衣服,準備一起躲到樓下。

呂珊珊和趙月荷先走,我最後留下鎖門。

就在我將房門閉合的前一秒,那個黑影做出了一個怪異的動作——朝我們揮手告別。

我汗毛炸起,沒有告訴呂珊珊和趙月荷這件事,就拉着她們倆下了樓。

初冬清晨的寒風裏,根本沒有開門的店鋪,我們三個找了個二十四小時便利店,買了點零食,蹲在店門口「咔哧咔哧」嚼著。

方鶴再次給我發來了信息,問我們所在的位置,我發了個我們的定位給他。

看了看正在吸酸奶的趙月荷,我思來想去,還是把問題問了出來。

「月荷,你覺得那個黑影,你眼熟嗎?」我用便利店現做的咖啡暖手,用餘光不動聲色地瞥向她。

趙月荷聽了我的問題,臉上的驚訝轉瞬即逝,隨之而來的是愧疚和淡淡地悲傷。

看她這幅表情,我知道,我猜對了。

「你認出來了吧,那個黑影的體態。」我繼續說道,「是你姥姥對嗎?」

趙月荷咬着吸管,而呂珊珊坐在我們倆中間,睜大了眼睛看看趙月荷,又看看我。

這時,一輛計程車停在了我們面前的馬路上。一個一襲黑色風衣,脖子上還圍了條灰色圍巾的年輕男人走了下來。

這個男人正是方鶴。

方鶴一副風度翩翩的樣子,提着個皮質商務包,人模狗樣的。唯一比較煞風景的是他依舊掛在脖子上的左臂。

我看了眼手機,快四點了。幸虧現在是冬天,換個季節,這個時間天都要亮了。

我迎上前去,和方鶴簡單交代了一下當前的情況。而方鶴一邊聽,一邊點頭,並毫不客氣地把自己的提包遞在我手上,示意我給他拎包。

我也多少有些麻木了,接過他的包,很自然地扮演起了小碎催的角色。

「你就是趙月荷吧。」方鶴一邊說,一邊從風衣內側的口袋裏掏出眼鏡,輕輕一甩,把眼鏡腿甩開,架在鼻樑上。「你的情況我已經聽說了,現在我需要去現場看一看具體情況。」

方鶴的聲音很平和穩定,聽了總是會給人一種奇妙的力量,讓人安下心來。

趙月荷帶着方鶴和我們回了她的家,她一打開門,那個黑影就站在門口朝她揮手。

而趙月荷顯然也看到了,她深深吸了口氣,無視那個黑影,將我們幾人請進了她家。

方鶴一進屋,就對着那個黑影研究了起來。

我很理解他,畢竟這種現象確實罕見。

方鶴看了一會兒,又在各個房間里轉了一遍,讓趙月荷把那幾張符紙都撕掉,還使喚我把客廳旁落地窗的窗帘,和通向客廳的幾扇門都和關了。

而在我去做這些事時,方鶴讓趙月荷和他將她姥姥的事情。

在趙月荷的描述里,她姥姥是一個很普通的農村老人,沒有太多文化,在老家種著幾畝地,每天的事情基本上就是做農活和做家務。

她父母屬於和平離婚,所以在離婚後,她偶爾也會去她母親那邊住,也經常見到她姥姥。

而她母親是她姥姥唯一的女兒,而她也是她姥姥唯一的外孫女,所以她姥姥一直可以說是對她寵愛有加。每次去她姥姥家,都會得到一個她姥姥給的大紅包。

而她上次見她姥姥時,是她剛考上大學的暑假。她姥姥知道她考到了澄平大學,給她包了一個十萬元的大紅包。她不知道她一直在農村務農的姥姥是從什麼地方省吃儉用攢下這麼一筆錢的。

在澄平讀大學的幾年,因為她父親和她繼母的兒子出生了,所以她也不願意再回老家,就一直留在了澄平。

而她姥姥去世的消息,是一個月前,她從她表姐那裏才聽說的。

趙月荷的語氣很是懊悔,說着如果她和家裏的聯繫再多一些,或許就能早些知道她姥姥生病的消息,也許就能去見到她的最後一面了。

聽完這一切,我暗自悄悄嘆了口氣。

在這人世間,最沒用的便是「如果」兩字了。

而人和人之間,也總是這樣,見一面就少一面的。

「你很後悔,所以當你認出那個黑影的真實身份時,就試圖把她留在自己身邊了嗎?」方鶴完全沒有估計趙月荷低落的情緒,直來直去地問道。

趙月荷也只是點了點頭。

只見方鶴幽幽嘆了口氣,翻開皮包,從一個文件夾里抽出一張被裁成A4大小的宣紙,平鋪在桌子上。又使喚我去接一點水來。

隨後方鶴從他不大的皮包里一件接一件的掏出各種物件,硯台,磨錠,毛筆,一應俱全。

他把磨錠和硯台教給趙月荷,讓趙月荷按照他的指示加水研磨,調成墨汁。

他拿毛筆沾了點趙月荷研墨,對我說:「幸虧沒傷右胳膊,不然就你這個不成器的樣子,什麼都指望不上。」

我翻了個白眼,知道他還在吐槽我手殘不會畫符。但在這麼多人面前,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他一番計較。

毛筆的筆尖蘸飽了墨,方鶴拿在手裏,在宣紙上三兩下就勾勒出一個三角形的符文,開始一邊嘀嘀咕咕地念着什麼,一邊行雲流水地在三角形符文內部加上文字。

我沒見過這樣的符文,與我所知的任何一種體系的符文都截然不同。方鶴念念叨叨完后,從包里掏出了他的倒流香,用火柴點燃。

倒流香的煙霧很快充滿了這間不大的客廳,方鶴要了一小撮趙月荷的頭髮,同幾根我看不出來是什麼的草葉用一小塊薄紙包裹在一起,點燃后,讓灰燼剛好落在三角形符文的正中心。

黑影依舊站在離我們半米遠的地方。方鶴正準備從包里拿出其他東西時,趙月荷抓住了他的手臂。

「我聽說,有辦法可以和鬼魂交流,可以讓我們再見一面嗎?」趙月荷的眼中滿是哀傷的懇求。

方鶴盯着她的眼睛看了片刻,還是搖了搖頭。

「確實有辦法可以讓逝者和活人交流,但是我不會讓你用的。」方鶴抽出手,淡淡地說道。

「如果是錢的話......」趙月荷小心翼翼地開口,但話音未落便被方鶴打斷。

「與那些無關。」方鶴很罕見的嚴肅地說着。「活人不應該對逝者產生太深的執念,斯人已逝,被留下的人也要學着去放手,明白嗎,姑娘?」

趙月荷站在一邊,身體隱隱顫抖著,呂珊珊在一邊用力抱着她。

「這個,」方鶴從桌上拿起先前讓趙月荷摘下來的符紙里,用硃砂寫的那一枚挑了出來。「我不知道這是你從什麼地方弄到的,看似是驅邪用的,實際上加了幾筆,變成了用來留住逝者靈魂的符紙。」說罷,方鶴用手指夾着符紙,放在他的倒流香上。倒流香的溫度並不低,符紙很快就被點燃了一角。

方鶴走到垃圾桶邊,讓符紙燃燒的灰燼落入垃圾桶中。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她會出現在這裏,但是她不能離開這間房子的原因大概就是這張符,還有你的執念了。」方鶴坐回沙發上,看着站在茶几對面的黑影。「人的執念,或者任何念頭、思想,都是帶有力量的。當然,你作為普通人,這些執念再深重,也約束不了一個鬼魂。但是那張符可以幫助你做到這件事。如果硬要解釋這其中的原理的話,生者和逝者雙方都有想要見到對方的想法時,那張符就會成為一個媒介,將兩者連接起來。」

「但與逝者過多的接觸,會被消耗的只有你自己。」方鶴平靜地說着,「你最近應該很疲憊,精力很差吧?」

只見趙月荷一愣,點了點頭。

「這邊是代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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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教授的詭異事件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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