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這個夜晚不美麗

宏印方丈滿眼俱是笑意：「不過第一，我要立竿見影地見效果；第二，你每天要陪我下兩盤棋。」

左騰空暗中大大地鬆了口氣，懸著的心總算落下，臉上也頓時開出了花，滿口應承道：「我辦事，您放心！咱們這就來兩盤。」言罷跳下炕，就要去取棋盤。

宏印方丈微笑道：「不急，晚上再來。」

左騰空爽快地答應了，辭了出來。

宏印方丈嗜棋如命，左騰空到來之前，堪稱弘圖無敵手。後來得知左騰空也是棋道高手，對了一局，竟是個旗鼓相當，他獨孤求敗多年，不禁大喜，便時常找左騰空對弈。

左騰空今天來，其實做了兩手準備，如果說服不了宏印方丈，達不到自己的目的，他便耍賴，以後不肯同宏印方丈下棋，以此軟要脅。沒想到的是，宏印方丈居然很爽快地就讓他如願以償。

他卻不知，宏印方丈之所以如此爽快，確實是因為齋菜質量下降，份量大減，早有僧眾私下給他提意見。宏印方丈本就在考慮換掉齋菜部的人，只是一直沒找到合適人選，他對左騰空的印象不錯，也就同意了。

不過左騰空其實最想當的是知客或者庫頭，因為知客對外執掌待客應酬，負責交際等事務，又管着每日來往的收入，也就是香油錢，是寺里最肥的缺。而庫頭執掌儲藏應用物品和食糧食物財務等事，也是個肥缺。

但知客和庫頭是東序班首之一，是僅次於方丈和「執事委員會」主任當家師的職務。雖說寺里除監院、都監、首座、維那、典座和藏主外，其餘班首執事不怎麼講究資歷，但也不能一口吃成胖子，還是應干出點成績，將來才能堵住悠悠眾口。

所以左騰空能在慈善綜合事務辦的齋菜部當個負責人，已經很滿意了。這個小部門雖然油水比不上知客和庫頭，但全寺上下有兩百多號人，寺里自己種的菜遠不能滿足需求，因此每日在外採購蔬菜還是能落下不少好處，一路上不禁喜得連連搓手。

在第三天上，左騰空作為新任齋菜部負責人正式掛牌公示。

甫一上任，他便親力親為。首先取消定點採購蔬菜，專門到市場去，擇優擇惠選擇供應商，有時還親自到蔬菜基地去收購。這使得菜價比以前低了，菜品卻提高了。這樣，以前商家白白吃掉的部分，也就落在了他口袋裏。

弘圖寺對這些蔬菜店來說是個大客戶，人人都來巴結他，自然少不了他格外的好處。現在市上菜價很高，每天落個兩三百塊錢是沒有問題的，如果狠一點，和商家吃回扣，做假票，落個四五百都行。

不過有前車之鑒，左騰空還不至於這麼蠢，他着眼於長遠，心頭另有打算。

宏印方丈立竿見影的要求，他做到了，而且齋菜比最好時期還要好。不僅宏印方丈對他滿意，僧眾也對他很滿意。

不知不覺中半個月過去了，這日夜裏，雲淡風輕，沒有月亮。

在弘圖寺後山樹林，又響起了熟悉的嬌.吟聲。

可是不到一分鐘，就聽見一個女人驚呼道：「什麼東西！呀，你流鼻血了！」

一個懊惱的男人聲音跟着道：「還不是怪你，快二十天都沒來。」

女人「嗤」地一下笑了出來，再沒有說話，仙樂般的嬌.吟聲和粗壯的喘息聲再次想起。不用說，這一男一女正是左騰空和孫麗麗，這後山樹林早已成為他二人專用的幽會聖地。

不久，嬌.吟和喘息聲漸息，悉悉嗦嗦的穿衣聲響起。

左騰空吁了口氣，略帶責備地道：「麗麗，這麼久見不到你，你知不知道我多想你？」

孫麗麗淡淡地道：「不是給你說了最近生病了么？」

左騰空並沒注意孫麗麗的語氣少了往日的熱情，卻迫不及待地從衣服口袋裏掏出三千塊錢交給孫麗麗，興奮地道：「麗麗，你不知道我現在在齋菜部負責採購，每天至少有個兩三百塊。這是我這十幾天弄到的錢，你先拿着！」

孫麗麗捏著錢，卻沒有說話。

左騰空一直沒有將自己到齋菜部負責的事告訴孫麗麗，就是想弄到錢之後給她個意外的驚喜。

他滿心以為孫麗麗拿到錢會高興得撲過來再和他大幹一場，沒想到竟毫無反應，心頭不禁一沉，緊盯着孫麗麗的俏臉，問道：「麗麗，你怎麼啦？」

淡淡星光下，孫麗麗美麗的臉龐看來有些神秘。她垂首沉默半晌，忽然抬頭看着左騰空，咬着嘴唇道：「我們分手吧！」

左騰空胸口如被重擊，突然間停止了呼吸。過了半分鐘，他才懂得長長呼了口氣，然後再深深吸了口氣，緊緊抓住孫麗麗的雙臂，吃力地道：「為——什麼？」

到此刻，他還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孫麗麗吃痛，甩開左騰空的手，大聲道：「這一年來我過的什麼日子？我受夠了！我要買房，我要買車，要你這每天兩三百塊，得等多少年？你這輩子是不是就要在這裏當和尚了？」

左騰空心如刀割，緩慢而沉重地道：「你……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變了！」

孫麗麗霍地站了起來，冷笑道：「我變了還不是因為你！這一年來我們有多少時間在一起？尤其是你變成禿子這三個月，見個面只能在晚上，在這個黑不隆冬的鬼地方你看得清我的臉么？你能從我臉上看出我心裏在想什麼么？」

左騰空不得不承認她說的是事實，一時啞口無言。

孫麗麗又道：「這段時間我根本沒病，我一直在考慮我們的未來，我覺得跟你在一起我根本看不到未來！」嘆了口氣，語氣緩了下來：「如果你真的愛我，就放我走吧。」

左騰空沉默半晌，忽然苦澀地一笑，喃喃道：「你走吧。是我虧欠你太多，我自私，換做是誰都受不了這種生活，我不怪你。」

孫麗麗看着他，張了張嘴，可欲言又止，終於還是轉身走了。

左騰空目送着她消失在夜色里，忽然倒在地上，閉上眼睛，腦海里全是孫麗麗的身影，可眼淚卻無聲地流了下來。

這一年多以來，他確實疏忽了孫麗麗的感受，他知道逝去的恐怕早已逝去，挽留也是沒用。他霍然睜開眼睛，抹掉臉上淚水，咬着牙道：「和尚當了，女朋友沒有了，要在這裏弄不到大錢，老子誓不為人！」

他恍恍惚惚地站起來，將東西收拾好，一步三搖地往回走。

他想大喊大叫，好好地發泄一下，可又怕驚動僧人；想大醉一場，寺里卻沒有酒，不由得越發鬱結難當起來，望着天上寥寥的幾顆星星，苦笑道：「這個夜晚不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