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路途

第七十三章 路途

於是,在華音郡主因為池桃沒有一早便來請安大發脾氣時,綺雲匆匆進來,低聲在郡主耳邊道:「聽說史夫人的母親年事已高,沉痾在身,史夫人回金陵侍疾了,還帶走了池姨娘……」

「啊?」華音郡主一愣,隨即大怒,「這等大事,怎麼也沒人來回稟我一聲!」

「是我安排的。」謝遙剛好掀帘子進來,溫和含笑道,「本來母親回鄉,該是兒媳奉行才對,只是我想着你我剛剛成親,郡主又是金枝玉葉,不便舟車勞頓。就安排池氏隨母親前去,路上也好侍奉母親。」

謝遙本就相貌英俊,今日一襲銀白長衫,更顯得面如冠玉,眉目風流。

華音郡主心裏一跳,臉頰便不自覺地羞紅了:「夫君該問問我的,很該我去伺候母親才是。」

綺雲笑道:「郡馬這是心疼您呢。」

華音心頭暗喜,其實慕容凌相貌好是好,可總有一股子冷氣籠罩在他身上,讓人不自覺地打寒噤,她卻是不喜歡的。謝遙的容貌與慕容凌不分高下,只是陽剛了許多。如今看來,謝遙對那池姨娘也不過如此。

她甜甜笑道:「你還沒用早膳吧?」

謝遙搖頭:「剛剛送走母親,正餓著呢。」

華音連忙喚綺云:「快去傳飯。」

池桃這邊卻正在頭疼。

謝遙雷厲風行,史夫人自是聽兒子的,寧遠侯老夫人本就身子不好,自去年入冬以來一日沉似一日,史夫人早就打算著回金陵去看看。如今是現成的借口,便緊著收拾了行囊,從馬廄里選了三輛馬車,謝遙給配了一隊護衛,不待天光大亮便出發了。

謝南對史夫人的情分本來就是無可無不可的,倒願意史夫人離府。只是說要帶走林姨娘的一雙兒女時,林姨娘不幹了。

「老爺,那侯府又不是進兒和寧寧的外家,為何非要他倆同去?」

謝南卻還看得清楚:「胡鬧,史氏是他們的嫡母,寧遠侯府就是他們正正經經的外祖家!別的不說,寧寧已經十歲了,這一兩年便要把親事定下來,你是想你去說,還是史氏去說?」

林姨娘一哽,卻仍拿了帕子擦眼:「老爺說得自然是對的,可是……長這麼大,他們何曾離開過我?妾實在是不放心啊……」

於是一番哭鬧以後,謝南做了讓步:「那這麼着,寧寧和史氏回金陵。」

林姨娘再不願意,考慮到謝南的強硬和女兒的前程,也只得委委屈屈的答應了。

因為走得急,只收拾了必要的東西帶上,於是謝寧寧小姐的許多小玩意兒便被有意無意地落下了。

謝寧寧安分了頭兩個時辰,便鬧起來:「我的棋呢?我要下棋!」

丫鬟喜鵲好言勸著:「咱走的匆忙,沒帶這些,小姐若是悶了,看看外頭的風景也好呀,您不是總說悶在家裏無聊得慌嗎?」

謝寧寧白了她一眼:「在家無聊,可在車上一走一整日,便不無聊了嗎?腿都坐麻了!」她眼珠一轉,「你去前頭說,我要出恭!」

在謝寧寧一個時辰內要求了三次出恭以後,池桃看了一眼安穩合目數着念珠的史夫人,從抽屜了拿了個盒子悄悄下了馬車。

其實車隊走的不慢,但也快不到哪兒去,謝寧寧這樣折騰,怕是到天黑趕不到驛站。

池桃跳上謝寧寧坐的第三輛馬車,謝寧寧嚇了一跳:「誰?」

池桃笑吟吟地掀了帘子:「夫人讓奴婢來看看小姐,您總是出恭,怕是身子發虛,給您帶了葯來。」說着從盒子裏拿出一丸龍眼大的丸藥,看了一眼喜鵲:「還不快倒水來服侍小姐吃藥?」

謝寧寧最怕吃苦藥:「我不吃!」

「這可是夫人疼您,您若不吃,不是折了夫人一片好心嗎?」

謝寧寧其實並不十分怕史夫人,自她出生以來,史夫人從不當家理事,家裏都是牛老夫人和林姨娘打理。她一撇嘴:「那又怎樣?」

池桃故作驚訝:「素來聽說林姨娘最是知書達理,小姐是她一手教養,怎會如此不敬嫡母?這還是要去侯府做客呢!」

喜鵲怕事,連忙勸著:「是呀小姐,您平時是最念著夫人好的。況且吃了葯,咱們就能安安穩穩地到了金陵,您就是寧遠侯府的表小姐,到時候多少好玩的沒有?」

謝寧寧心裏不服氣,可被「侯府的表小姐」幾個字打動了,她在家裏得寵,可到了外頭怎麼說也是個庶出的,不怎麼受人待見。姨娘在臨走時囑咐她,寧遠侯府沒有女兒,只有兒子,她到了侯府一定要好好表現,只要得了老侯爺和老夫人的歡心,讓史氏收了她做嫡女便順理成章了。便到底捏著鼻子吃了葯。

池桃滿意地笑了:「這才對,小姐果然如家裏人說的,最是乖巧可人。」

謝寧寧見她走了,方才哇地一聲吐出嘴裏的藥丸:「苦死了!快給我蜜餞!」

「車上,車上哪有蜜餞啊!」

「啊?」謝寧寧怕自己沒病亂吃藥吃壞了,才把丸子葯含在嘴裏,嘴裏一片苦澀,又沒有壓嘴的蜜餞,只得拿起杯子喝了幾大口水。

不過沒一會兒,她是真想出恭了。

可這回,她不敢再隨隨便便叫停馬車,直等著大部隊停下修整,才忍着去了一次恭桶。

池桃把謝寧寧修理好,回了史夫人所在的第一輛馬車。

史夫人看着她把藥盒子放回抽屜,笑道:「你這孩子倒是機靈。」

池桃有些不好意思:「夫人不怪我自作主張吧?」

「怎會?寧寧這孩子被林姨娘寵壞了,須得有人教教她才好。」

池桃從抽屜里又拿出一個小巧的攢盒:「夫人可要吃些果子?」車馬上的東西都是池桃預備的,不過有意也好,無意也罷,她只預備了史夫人這一輛。

史夫人依言拈了一顆棋子兒大的點心放進嘴裏,點頭:「很是可口。」

「這是特為夫人預備的棗泥山藥糕,能理脾順氣。」

「你是個可心的,只是落到我家,白搭了你。」史夫人嘆了口氣,「如同林姨娘,雖然得寵,可生的孩子總是庶出。」

池桃忖度著謝遙大概沒和史夫人說自己同他的協議,便含糊道:「兒孫自有兒孫福,夫人您不必操心這些。」又怕史夫人無聊,「不如我同您下棋吧?車上帶了圍棋。」

史夫人搖頭:「我並沒學過。」

「我教您一個下法,立刻就能學會……」池桃把自己畫的格子布拿出來,又拿出圍棋盒子,把五子棋的走法說了一遍。

史夫人聽起來覺得無甚趣味,又不想拂了池桃的好意,便下了兩盤,誰知竟如同上了癮似的,一盤一盤接連不停地下起來,到紅玉來跟池桃換班時還不想放池桃走。

紅玉掩嘴而笑:「夫人可要把池姨娘累著了,這是怪奴婢愚鈍不會這些琴啊棋啊的了。」

池桃笑道:「姐姐可說錯了,這玩法最是簡單。我教姐姐,保證馬上就會,說不定還能贏夫人呢。」

紅玉故意打趣:「那我可不白贏,奴婢是小氣人,要彩頭的。」

史夫人撐不住笑了:「你這滑頭,我什麼東西不是你掌著?」她拔下頭上一根壽字青金石簪子,「就依你,十局六勝,若是你先贏了六局,這簪子便賞你了。」

紅玉故意摩拳擦掌:「那可別怪奴婢用心學了。」果然一說便會,興緻勃勃地與史夫人下起棋來。

池桃也不肯走,在旁邊觀戰,紅玉有輸有贏,最後還是輸了史夫人一籌。

紅玉哭喪著臉:「奴婢從頭到腳都是夫人的,可沒什麼能輸的。」

史夫人被逗笑了:「真是鬼頭,小氣得很。」

池桃出主意:「不如讓紅玉姐姐唱個小曲兒給夫人聽。」

「呀,你這姨娘,怎麼凈伙著夫人作弄我們做奴婢的呢…..」

三人說說笑笑,旅途也沒那麼枯燥起來,很快已經趕路了四日,離京城已經八九百里。

這日晚間,侍衛快馬加鞭早到了驛站,遞上路引和謝南的名帖,驛丞已經帶着人打掃了兩間上房出來。

紅玉扶著史夫人下了車,池桃跑上去看了看房間倒也乾淨,便指使著隨行的婆子將夫人慣用之物擺放好,讓紅玉服侍史夫人梳洗用飯。

史夫人與謝寧寧不慣出門,路途上奔波數日均已勞累不堪,用了晚食后便早早歇下了。池桃卻已經在車廂里憋了一天,急於活動活動身子,便趁著天色尚沒有很晚,溜溜達達地出了驛站。

這驛站靠近青洲渡,青洲渡是個小小的鎮子,因着靠近夢澤湖才得了這個名字,鎮子不大,人煙倒還阜盛,已經快入夜了還不斷人在街上行走。

這是個小巧的江南水鎮,街面上一律的白牆黑瓦,被湖邊氤氳的水汽沖刷得乾乾淨淨。

池桃很喜歡這樣江南小鎮的情境,京城雖然也在南地,但總歸大氣得多。

她深吸了一口濕潤的空氣,聞到一陣鮮香,一眼便瞧見街角一個賣湯餅的攤子還點着燈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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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夭灼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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