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樹林里鑽出一個蒙面人

我撕了又寫，寫了又撕，始終沒有一個巧妙的開頭。連自己也不滿意的文章，不如不寫。

我不願繼續關在房子裏受苦，戶外鬆弛一下有可能大開思路。於是，我用網袋裝了幾個西紅柿，便去登山。

美麗的南嶽，使我陶醉。我站在祝融峰，看白雲飛渡，觀五龍朝聖。而後，我拾級而下，穿過南天門，直往藏經殿。

我既然上山了，就痛痛快快地玩個夠。藏經殿的美人泉、梳狀台、連理枝、搖錢樹，我雖說觀賞過多次，此時對我依然有着很大的吸引力。

我大步行走。

夏日照着彎彎曲曲的山道，來往遊人，汗流浹背。我也不例外，嘴唇枯了，舌頭好乾燥，看着山腳下流淌的湘江，恨不能伸手端起狂飲幾口。

從南天門，到藏經殿有好幾里路，連個亭子也沒有，也不許小攤小販到這裏做生意。我拿出網袋裏的西紅柿，在身上擦了擦，大口咬了往肚子裏咽。

我連吃了兩個，仍覺不解渴。

我更加放快了下山的步子。

突然，我眼睛一亮，前面拐彎處豎着一塊牌子，上面寫了三個字：

「請喝水！」

水，這時對我來說，比什麼東西都寶貴。

我大步走上去，看見牌子旁邊有一張石凳，上面擺放了幾把竹瓢，一根竹管從山上伸下來，竹管里流出清亮的水，一點點，一滴滴，叮咚叮咚，落入水桶。

我看着，有了幾分猶豫：這水喝了會不會拉肚子？我情願忍受乾渴的痛苦，打消了喝水的念頭。

我想趕快去藏經殿，把頭伸進美人泉，痛痛快快地喝個夠。

我剛提步，突然從旁邊的樹林里鑽出一個蒙面人。

我以為是強盜攔路搶劫，嚇得渾身打顫，正欲張口呼救，聽見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你真是個膽小鬼！」

我聽這稚嫩的聲音有幾分耳熟，定睛一看，蒙面的花巾早已掀開，露出一張紅撲撲的臉蛋，兩隻烏黑的眼睛，兩顆雪白的門牙，顯得幾分動人。

她歪著頭盯着我，那眼神令人難以琢磨。看來她早就盯上我了，有意嚇我一跳，看我出洋相。聯想到她昨天在磨鏡台賓館4號樓上演的惡作劇，我不禁瞪大眼睛問道：

「你到底想幹什麼？」

她說：

「你不是口乾想喝水嗎？喝吧！這水不會毒死你。」

我暗暗一驚：

「這……」

「你不相信？」

她拿起竹瓢，伸近竹管，接了水，送到嘴邊，脖子一仰，「咕咕咕」，喝了個精光。

她咂咂嘴，朝我笑笑，說：

「這水如果毒死了你，我賠！」

這小姑娘與昨天比較，有很多不一樣的地方。

我上下打量她，希望從她身上發現點什麼。

這時，一群青年男女過來了，看見有水，互不客氣，爭相上前，搶了竹瓢，舀水就喝。末了，他們朝小姑娘問道：

「你收多少錢？」

小姑娘回答：

「你有多少，我收多少。」

青年男女們說：

「你開玩笑吧？！」

「這水未必比金子還貴？」

小姑娘說：

「沒錯。在南嶽山上，水的確比金子還貴。」

有個美麗姑娘說：

「這山這水，全都是國家的。你佔了賺錢，不怕我們去告發你？」

小姑娘說：

「我才不怕咧！」

這下我明白了她攔住我，要我喝水的用意。她真聰明，找到了比撿破爛來錢更快的活計。

我為她高興。為了在這些大哥哥大姐姐面前做個榜樣，我拿起竹瓢，舀了泉水，連喝幾口，然後掏出幾張零錢，遞到小姑娘面前。

她不但不接，反而伸手把錢打落地上。

我不知她是什麼意思。難道嫌我給的錢太少？

她板起面孔，瞪大眼睛說：

「這水是我從山那邊的泉水洞裏，用竹管引來的。只要大家愛喝，不嫌臟，我就高興。哪值得收錢？！你們還不快走，我就朝你們潑水啦！」

果真，她拿起竹瓢，舀滿泉水，擺出了潑水的姿態。

那群大哥哥大姐姐嘻嘻哈哈地跑了，把一串道謝的話留給了小姑娘。

我沒有移步，認真打量小姑娘，發現她渾身透出一種別樣的氣質。

這時，她又朝我揚起了竹瓢，並威脅說：

「這位姐姐還不走，我真的潑水來啦！」

我提起腳步，向她揮了揮手，有些不舍地離去。

她一直目送我，轉彎，下坡。山風吹動她的頭髮，像襯在藍天上的一片綠葉。

我就這樣走了，總好像對她不起。有了。我從網袋裏抓起一個最大最亮的西紅柿，朝山坡上扔過去，喊道：

「喂！接住。味道蠻好。」

她一把接在手中，連看也沒看一眼，朝我拋了回來。

我伸手去接，腳下一滑，摔下了山坡。

她見了這情景，「格格格」地一陣大笑，樣子十分開心。這真是個俏皮的山野小姑娘。她昨天朝我房裏扔石頭，一定是出於這種俏皮的本能。

我想到這裏，心中曾對她存有的怨恨情緒早已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