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馬仔求婚

第三十一章 馬仔求婚

德軒回鄉以後,赤崗塔下的人們生活如舊。.林天、孫半仙、馬仔和酒道士王一平他們開始忙碌地著啟程前的各種事情。各人的心情各有不同,但都有一種莫名的也是理所當然的忐忑不安,畢竟這次要去的地方存在着太多太多的未知。

在他們當中,馬仔是一個異數。到金山淘金,一直是他的夢想。可是,到了即將成行的此刻,他的心裏卻在想着另一件事。如果說淘金是他人生的第一夢想,那麼這一件事就是他的第二夢想了。現在他就要啟程去淘金了,那要考慮的自然是第二夢了。馬仔的第二夢就是阿蘭,那個珠江上的蛋家妹司徒阿蘭。

馬仔對阿蘭有意,是很早以前的事了。那時他父親剛剛去世,自己一個人孤苦伶仃地在珠江邊混日子。司徒伯夫婦見他可憐,便十分地照顧他,讓他就在船上吃住。馬仔比阿蘭年長一年多。自然而然地,阿蘭就把他看作了哥哥。可馬仔卻不這麼想。他把在戲台上看到的那些小生與花旦那些戲文都生搬硬套地想像到了自己和阿蘭的身上……

司徒伯夫婦還在生時,馬仔就多次躍躍欲試託人為自己說媒。可他思前想後,還是沒有膽量開這個口,到了司徒伯夫婦雙雙遇難以後,馬仔的心又動了。他想這下子自己與阿蘭算是同是天涯淪落人了,那麼兩人湊合成一家子不是正好嗎?於是他準備等阿蘭過了守孝期,就要向阿蘭提親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要啟程去新金山淘金,就不得不趕着要在動身前把這件好事給辦了。

這天,馬仔把林天、孫半仙和酒道士王一平約到剛開張不久的成珠樓。成珠樓位於成珠橋邊的墟場南面,規模並不大,樓高三層,樓上雅座主要的顧客都是在附近做生意的生意人,而樓下店麵價格略為低廉,做的是街坊生意。

馬仔等人就是圍坐在樓下靠牆的一張桌子旁的。等夥計端上了酒菜,馬仔殷勤地給各人倒酒。大家還不知馬仔這番鄭而重之地請客到底是為了什麼,就都有些莫名奇妙地等著馬仔倒完酒開口說話。

馬仔給大家斟了酒,頗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拿起杯子沖大家說道:「各位請!」說完,自己仰頭先把酒喝乾了。

大家只能也隨着他先飲了一杯。

馬仔又為大家倒酒,然後拿起筷子招呼大家吃菜。

林天等三人都是見過世面的人,自然知道馬仔此番造作是必有所求的。但三人見他還不說,便也不開口詢問,只是拿起筷子吃菜。

馬仔看着大家只管低頭吃喝,很快桌上的酒菜就要被吃完了,不由急得抓耳撓腮,可又不知該怎麼開口,臉也被憋得通紅了。

林天暗自好笑,看着馬仔那付窘相,心中又有些不忍,於是放下筷子,微笑着對馬仔說道:「馬仔呀,今天你這麼破費,到底有什麼事呀?」

馬仔終於聽到有人開口了,長長地吁了一口氣。他向林天投去感激的眼光,神情有些尷尬地說:「我、我……」

王一平性子很急,聽到馬仔吞吞吐吐的,便灌了一口酒,把杯子往桌面一頓:「你,你,你什麼呀?!有什麼就說嘛!自家弟兄,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痛快點,有什麼要幫忙的儘管說!」這位酒道士幾杯下肚,豪氣勃生,早就把自己應有的仙風道骨拋到了九霄雲外,談吐說話也更接近江湖中人了。

孫半仙仍然是一付慢悠悠的樣子。他挾了一塊雞脖子放到嘴裏啃著,眼一翻沖着王一平說道:「你這個酒道士呀,性子就是急!我看你就好好喝你的酒吧!馬仔想說什麼那自然會說的嘛!」

馬仔一見自己還未開口,這該死的孫半仙又要關門了,不由得又急了,剛剛和緩過來的臉色又開始變紅,剛剛才想好的說辭又忘了一個清光。他灌了一口酒,壯了壯膽.憋足了一口氣,梗著脖子開口了:「我想娶阿蘭!」

此話一出,林天、孫半仙和王一平三人都目瞪口呆了。那位酒道士王一平剛喝下一口酒,含在嘴中捨不得噴,卻忘記了吞下,此時正汨汨地順着他那稀疏的鬍子往下流淌著。孫半仙已經嚼完了那塊雞脖子,剛挾了塊雞**,正想往嘴裏送,聽了馬仔的話,筷子夾着的雞**停在了半空,緊接着便跌落了下來,砸翻了兩個酒杯,酒水濺了眾人一身。林天是刀鋒間行走槍林中闖蕩的人,早練就了處變不驚的能力。可這時突然聽到了馬仔的話,他也禁不住一愣,口裏沒來得下咽的酒不自覺地滑落到了他的氣管中,嗆得他連聲咳嗽起來……

馬仔好容易把心中的話說出來了,三人這種反應又令他感到了怯意,於是便手足無措地呆在那裏了。

林天咳了幾聲,總算緩過氣來了。他拍了拍馬仔的肩膀,笑了笑:「這是一件好事呀,馬仔!不過你這樣說出來,還真嚇了我們一跳。」

「就是就是!」孫半仙和王一平都回也神來了,一同應聲道。

林天拿起一旁的茶杯,用茶漱了漱口,然後才說:「馬仔呀,事無疑是一件好事,可現在不是一個好時間呀。你也知道,阿蘭現在是在守孝。」

馬仔垂著頭,聲音很低:「這個我也知道。所以這不是才把你們請來了嘛!」

孫半仙已經把那塊雞**重新夾起送進了口中,此時邊嚼邊搖頭,口裏含糊不清地說:「不成,不成!」

王道士是得人好酒千年記的人。他喝了馬仔的酒,自然要想着為馬仔說話了。於是,他沖着孫半仙一瞪牛眼:「什麼不成?為何不成?!我看成,還成得很呢!」

孫半仙仍嚼着他的雞**,可嘴裏卻一點也不放鬆:「司徒伯夫婦仙遊了,阿蘭跟着我學醫,雖然沒正式名份,但怎麼也可算半個徒兒吧?所以我現在是阿蘭的長輩了呀!依我所見馬仔跟阿蘭根本不配。」

馬仔一聽又急了。他紅著臉也紅着眼沖着孫半仙說:「什、什麼不配?怎麼不配呀?」

他那一付幾乎要拚命的樣子,把孫半仙嚇了一跳,差點就把那雞**整塊吞了下去。

「別着急,馬仔!」林天按住馬仔。他還想說點什麼,可也在這個時候,他看到有一個矮小的瘦子從樓梯上下來,但一見到他們卻變了臉色,回身又急急地上樓了。林天心裏犯疑,心想這人好像在哪裏見過,如此鬼祟,一定有事!於是他回頭對馬仔、孫半仙和王一平說:「你們先談著,我好像看到有個熟人上了樓,我上去看看!」說罷站起便迅穿過熙來攘往的食客,走上了成珠樓的二樓。

林天看到的那小個瘦子正是沙皮的兄弟馬騮。

這一天他們當中的一個兄弟生日,便在成珠樓上叫了一桌酒席。酒過三巡,數輪喧嘩,眾人都已酒足飯飽了。馬騮灌了一肚子的黃湯,要到樓下找地方方便。剛走下樓梯,他就看到了林天馬仔等四人。馬騮曾奉沙皮之命監視德軒等人,對他們自然不會陌生,而他害怕的是林天。數月之前,他曾經隨沙皮到譚和堂攪事。那一次,他與其他數名弟兄圍攻林天,結果只在一招之間就被林天打得全數爬在了地下,他自己就被打斷了三條肋骨,足足在床上躺了三十多天才算勉強緩過氣來……因此他這時一見到林天便覺心驚膽戰,腿肚子直打轉。於是,他一轉身就往樓上奔去。這真就是做賊心虛了!

馬騮風風火火地回到雅座包間,那一眾弟兄見他這付模樣都不由得問他出了什麼事?馬騮臉色有些白:「樓樓樓下有、有人。」

弟兄們都笑了起來:「有人就有人唄,這是酒樓,還能沒有人嗎?你老母的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

「哎哎喲!」馬騮急了,可心裏越急他的話就越說得不連貫。「是是是那那個周周周石。」

他那一眾弟兄在譚和堂都領教過林天的利害,聽到「周石」二字都不敢放肆了。雅座之內立刻靜了下來。

「那那那我我們該該怎麼么辦?」馬騮眨著小眼睛。「我我們放放火燒燒了關關關帝廟,他們……」

「馬騮,你老母胡說什麼?!」坐在馬騮身邊的高個子綽號「高佬」,是沙皮的左右手,他聽到馬騮說到此事,趕緊把眼一瞪,低聲喝道。

沙皮在躲起來以前曾多次叮囑過這幫子弟兄,讓他們嘴巴守得嚴一點,別一時忘形就把放火之事說了出去。那場火燒死了那麼多人,要是敗露了可是要殺頭的罪。

馬騮也知這事事關重大,因此被高佬一喝也趕緊閉了嘴,不敢再說什麼了。

「那個周石認出你了嗎?」高佬問道。

馬騮眨了眨眼:「沒沒沒有吧?我我不不不不知……」

高佬皺了皺眉,罵了一句:「丟那媽!要壞了沙皮哥的事,你看沙皮哥不剝你的皮?!」

「是是、是。」馬騮被嚇得幾乎要把自己的腦袋縮進肚子裏了。

「好了。今天就這麼散了吧!」高佬對弟兄說道。「大家分頭走!小心一點,別再惹事了。」

於是,眾人便一鬨而散了。他們誰也不知道,他們的那幾句對話都被躲在門外的林天聽得清清楚楚了。

林天沒有想到這幫地痞竟然與關帝廟的那場火有關。他聽着他們離開,心裏略一沉吟,決定盯住那個叫馬騮的,把事情了解清楚。於是他也沒有跟孫半仙他們打招呼,便悄悄地尾隨着馬騮離開了成珠樓。

馬騮的家離成珠樓不遠,在一條很窄小的巷子中。他剛縮著脖子回到家門前,正想推門進屋,卻聽到身後有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要活命就別動!」馬騮被嚇得渾身一抖,還不知該怎麼辦,只覺得被人揪住了後背,接着整個人臉朝下四肢離地,被拎了起來。馬騮想張口大叫,還未叫出來,立刻就被塞進了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

林天提拎着馬騮,穿過小巷,很快來到了關帝廟的廢墟。他把馬騮隨手一甩,扔在了牆角。

馬騮被摔得頭暈腦脹,又聽到有人低聲說:「要活命就別亂說話!」馬騮心想自己的口裏都被你塞進石頭了,哪裏還能亂說什麼話呢?他覺得兩腮被人用手一捏,口中的石頭便被取掉了。他張開雙眼,夜色之中朦朧可以認出跟前此人正是那個打斷自己三根肋骨的周石。

「你叫馬騮?」林天坐在一塊被燒得漆黑的石頭上。

「是是。」馬騮連連點頭。

「你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吧?」林天的語氣很冷。

馬騮渾身一抖,竟然不知該怎麼回答。

林天冷笑一聲:「這裏是關帝廟!」

馬騮又是一抖,腦袋不由自主地垂了下來。

林天淡淡地繼續說:「說吧,為什麼你們來這裏放火?」

馬騮嘴唇哆嗦了一下,仍然不敢說話。

林天隨手在旁撿起一塊磚,輕輕一掰,那塊磚頭便如豆腐一般被掰開了。接着,他看了馬騮一眼,又繼續一小塊一小塊地掰那塊磚頭,很快磚頭便成一堆碎片了。馬騮看得目瞪口呆。

林天淡然一笑:「我知道你說話不大順暢。那不要緊,你也不要急。慢慢說,但一定要說清楚!」說着,他又拿起了另一塊磚頭,又一小塊一小塊地掰著。

「我我、我……」馬騮張口想說,可越急就越說不出來。他眼睛盯着林天手中越變越小的磚頭,額上滲出了密密的汗珠。終於,馬騮憋足了一口氣,頗為順當地說出了一句話。「沙皮哥說是三三少爺叫我們去做的。」

「什麼三三少爺?」林天皺了皺眉。

馬騮一口氣泄了下去,又開胎結巴了:「就就就是卓三三少爺,泰興興行的卓卓三少爺。」

林天沉思著沒有立刻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問道:「沙皮現在在哪裏?」

馬騮有點猶豫,可一見到林天手中的那塊已經變得很小的磚頭,還是把沙皮的住址說了出來。

林天扔下磚頭,拍了拍手站了起來,也不管馬騮,轉頭便離開了。他聽到關帝廟的火災竟然是卓三少爺主使人乾的,心中不禁有些犯疑,因為這實在有點不合情理。卓文傑只是一個生意人,與德軒雖有過節,但總也不至於放火要了那麼多人的命吧?這究竟為什麼呢?馬騮想來是不敢胡說的,那麼是不是沙皮在作怪呢?可如果不是卓文傑指使,沙皮又為何要下此毒手呢?看來還是給先找到沙皮,把事情了解清楚然後再作打算了。於是他打定主意,便提氣急行,依照馬騮所言朝高基方向而去了……

沙皮自從那次與文傑分別以後,也知關帝廟火災實在是闖了大禍,因此也不敢在外面招遙了,只是躲在家中閑養。這些天除了吃就是睡,悶得沙皮幾乎要狂。

這天,沙皮正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渾身不得勁。卻聽到自己的手下高佬在外叫門,便不耐煩地起來開門了。

「大哥,事情不好了。」高佬一見沙皮便急急地開口了。

「怎麼回事?」沙皮披着破棉衣,皺着眉。

高佬喘著氣一**坐在沙皮床上,一五一十地把剛才在成珠樓馬騮碰到了林天的事告訴了沙皮。沙皮還沒聽高佬把話說完,便跳了起來:「你說的是那個周石?他認出馬騮了嗎?」

高佬搖搖頭:「馬騮說沒有,可我想未必。大哥,你想想那周石武功何等高強?武功高強之人,眼力能差得了嗎?既然馬騮都看到周石了,周石還能看不到他嗎?」

沙皮又跳起來:「丟那媽!馬騮那衰仔沒準把我招出去了!快,快走!!」說着,他迅穿好棉衣,又收拾了一下值錢的東西,與領着高佬逃離了自己的狗窩。

在沙皮和高佬二人離開以後不到一頓飯工夫以後,林天趕到了。他自然是撲了一個空,可眼見房內甚為凌亂,也知道沙皮是接到示警,匆匆而逃的,那麼在此守候也是自費工夫了,於是便無奈地離去了。

沙皮和高佬如喪家之犬一般,逃離了高基住處以後,兩人在一個破廟裏躲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沙皮就跑到卓府去找三少爺文傑了。這些日子,他躲在家中,並不知文傑出了事,已經不在家居住了。在卓府門前,沙皮碰到了文傑的跟班阿樂,這才知道文傑的情況。這下子他急壞了,連聲向阿樂打聽文傑的所在,可阿樂卻不再搭理他了,眼一翻再向府內走去。

「阿樂哥,你老人家大慈大悲,就告訴我三少爺在哪裏吧!我真的有急事找他呀!」沙皮眼淚都快出來了。

阿樂搖搖頭:「別說我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也不能告訴你。」說着,又要邁步進屋。

沙皮見事態嚴重,也不顧臉面不臉面了,「噗通」一聲就跪下去了:「樂哥,我給你跪下了。」

阿樂也被嚇了一跳,也不禁停下腳步回過身來了。他猶豫了一下,說道:「我真的不能告訴你三少爺在哪裏,但是但是你要是真的有什麼要緊事跟少爺說,我有機會見到少爺,倒是可以替你轉告給他。」

沙皮別無他法,心想也能如此了,於是便站起來拉着阿樂來到一旁的牆角,壓低聲音對阿樂說,關帝廟火災之事可能已經敗露,原來譚和堂的那個周石也可能要找到自己,自己與高佬現在只能藏身於城東破廟之中……

阿樂是文傑的近身跟班,對文傑的事是一清二楚的。他聽了沙皮的話以後,知道此事要真的敗露,確實對文傑是大為不利的。他點了點頭說道:「好吧!如果我見了少爺,會跟他說的。你先回破廟等著吧!」

沙皮連連點頭,連聲稱謝。

文傑決定了要與凱森一起到澳大利亞去以後,心裏倒是真的放開了。這些日子他住在凱森家中,雖然不敢外出,但他幫着凱森準備啟程前的各項工作,倒也沒有空閑着。這一天早上,他剛擺開筆墨,準備替凱森抄寫報送大清粵海關的出關呈文,阿樂就氣喘吁吁地闖進來了。

「少爺,沙皮剛才來了。」

文傑抬頭皺眉:「那混蛋又惹什麼事了?」

阿樂搖頭,仍然喘氣:「他說他可能被以前譚和堂的夥計周石盯上了。」

文傑一驚,手上剛沾了墨的毛筆一抖,幾點濃黑的墨水滴落在剛寫了一個開頭的宣紙上。他定定地想了一下,然後對阿樂說:「沙皮現在哪裏?」

「他說躲在城東破廟,就是大東門外的那個。」

文傑又沉吟了片刻,說道:「阿樂,你馬上去叫一頂轎子,要小姐太太坐的那種大轎,讓轎夫在這樓下等我。」

「知道了,少爺。」阿樂答應了便匆匆下樓而去了。

文傑迅換了一身灰布長衫,又跟一直在門旁守候的牛仔狄克交代了幾句,便下樓上轎了。

廣州城裏的轎子分好幾等,最常見的是二人抬的便轎,而今天文傑乘坐的是帶布簾的大轎。文傑上了轎,便掀下了帘子,對轎夫說了一句:「去將軍府。」

轎子由南而北穿過了城區,很快便來到了將軍府府門前了。文傑讓轎夫在門旁等自己,然後就下了轎子,走到門前請守門的兵丁通傳,求見住在西廂房的林榮將軍。

林榮是曾帥紅人,兵丁自然不敢待慢,請文傑在偏廳等候,自己便趕緊去向林榮通報了。不一會兒,林榮身穿着便服迎了出來。

「林將軍。」文傑拱手作禮。

「三少爺,有日子不見了。」林榮笑着回禮。他顯然還不知道文傑犯了人命官司的事。

「近日行里的事忙,未及來跟林將軍請安,還望見諒。」文傑隨意地笑了笑。

「請內堂說話吧!」林榮說完,領頭走向內室。

兩人在西廂客廳分主客坐下,林榮的手下給他們奉上香茶,兩人各喝了一口。林榮放下茶杯,便單刀直入地問道:「三少爺是有事而來吧?」

文傑也不客氣,答道:「正是!我近來惹了點麻煩,可能遠行一段時間。」

「噢?我能幫什麼忙嗎?」林榮並不感意外。他心想這次又收一筆進賬了。

文傑搖搖頭:「這次我求見將軍,並非為自己的事。這次我來,一來是為與將軍告辭,二來是要送一件不大不小的功勞給將軍。」

「功勞?」林榮仍然是不動聲色,坐着拱手道。「那我先行謝過了。」

「林將軍客氣!是這樣的,將軍也知道前些日子珠江南岸生大火災吧?」

林榮點點頭。

「我剛剛收到江湖上朋友傳來的消息,這事是一幫長毛餘孽所為,為的是一個叫沙皮的。我知將軍此次南來,是為了追剿逃竄的長毛。如果能剿滅了這伙賊人,不也是功勞一件嗎?」

「沙皮?」林榮皺了一下眉。「這名字好像聽過。他跟長毛有關嗎?」

文傑微微一笑:「這長毛剃了,也就跟常人無異了,哪裏還能分得清楚呢?」

林榮望了文傑一眼,也心照不宣地微笑着:「那倒也是。」

文傑從懷中掏出幾張銀票,放在自己與林榮之間的酸枝木桌子上,然後把銀票推到了林榮的手邊:「林將軍,你我相識時間雖然不長,但一見如故,其他多餘的話我也不多說了,這幾張票子將軍收好,就算小弟請大哥你和弟兄們喝酒飲茶的!」

林榮瞄了一眼那幾張銀票的數碼,伸手放在上面輕輕拍了拍:「三少爺這次是希望我怎麼樣呢?」

文傑仍然微笑着:「朝廷不是早有嚴令,格殺勿論嗎?!依小弟的愚見,也沒必要跟這些混蛋多費唇舌,一刀一個不也樂得乾脆嗎?」

「有道理!」林榮哈哈地笑了起來。「三少爺,我看你在商場洋行里混真是浪費了。如果你進官場才是人盡其用啊!」

文傑乘轎回沙基涌旁凱森的住處,與此同時林榮帶着一眾弟兄身穿便服,上馬出了將軍府,迅撲向城東而去了。

大東門外的破廟早已荒廢,以前是供奉土地爺的。荒廢后一直為乞丐們所佔據,開始的時候,官府有時還派人來驅趕,可乞丐們是官來就跑,官走了又聚,久而久之官府也不再管了。因此沙皮他們這些流氓偶爾犯了事,也跑到這裏避禍。

林榮等人打馬馳過城區,穿過大東門來到了東城郊外。這裏遍佈菜地,田間都是貯滿水的溪澗,馬匹行走甚為不便。林榮向後一招手,率先下了馬。各人也隨之下馬,把馬拴在一棵荔枝樹上,然後沿着田埂向不遠處的破廟走去……

沙皮離開了卓家以後,也不敢在外亂走,穿小街過窄巷,急急地趕回了城外的破廟。他躺回自己的鋪蓋,想睡一覺再說。就在他迷迷糊糊將睡未睡之際,突然「嘭」的一聲巨響把他驚得整個人跳了起來。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幾個人影已經飛快地撲了進來,呈扇形圍住了他。

「你是沙皮?」其中一個人冷冷地問。他的話語之間透著一股懾人的殺氣。

沙皮被嚇得不知該如何回答,嘴唇抖動着往後縮去。

那人冷笑一聲,對身邊的另幾個人說了一句:「是他了!」

那幾個人也不說話,各抽出長刀,走上兩步舉刀向沙皮劈來……

林天在高基沙皮家中撲了一個空,又趕回河南再次找到了馬騮,逼問他沙皮是否還有別的住處。那馬騮仍是結結巴巴地說,他真的不知沙皮還有什麼別的住處,不過也許那個叫高佬的頭目知道得比他多一點。林天問明了高佬的住處所在,扔下仍然是戰戰兢兢的馬騮,迅離去了。他很快找到了高佬,當時高佬剛從沙皮那裏回來。高佬雖然是一個小頭目,但骨頭也並不比馬騮硬多少。林天根本沒用什麼手段便從他口中知道沙皮的藏身之處了。

林天擔心沙皮再度逃竄,便立刻向城東奔去。他來到破廟之外,只見地上腳印足跡凌亂,廟門大開,心中不禁一動。他小心翼翼地繞到了廟后,從一旁的小窗往裏看去。一看之下,林天大吃了一驚。只見破廟內只有一具無頭屍體和滿地的鮮血……

當林天拖着疲憊的雙腿回到赤崗塔已是快到黃昏之時了。他走進草篷卻見一個人用被子矇著腦袋躺着,孫半仙和酒道士王一平坐在正對着床的長凳上,兩人的表情都有些古怪。

林天知道矇著頭那人自然就是馬仔了,便有點奇怪地沖孫王二人問道:「這都怎麼啦?剛才不是還興沖沖的嗎?」

孫半仙和王一平面面相覷,都沒有開口。

林天又回過頭來一巴掌拍在馬仔的**上:「嘿,馬仔!怎麼回事呀?」

馬仔「騰」地坐了起來,叫了一句:「石哥,我壞事了!!」叫完又倒下重新用被子把頭蒙上了。

林天聽得莫名奇妙,可仔細一想又馬上明白了,馬仔一定是在阿蘭那裏碰壁了。於是他向孫王二人招招手,然後領頭走出篷外。林天走出了約二十來步,才停下腳步回頭問跟在自己身後的孫王二人:「到底怎麼壞的?」

孫半仙嘆了一聲,又幸災樂禍地笑了笑:「壞了不奇怪,沒壞才是見鬼了呢!」

「馬仔自己去說的?」林天繼續問道。

孫半仙向王一平努了努嘴:「是酒鬼。馬仔答應給他兩壇謝媒酒。」

林天望向王一平。

王一平鬆了松紅鼻子:「這兩罈子酒是喝不成了!」

原來,林天在成珠樓匆匆而別以後,馬仔又磨著孫半仙和王一平,讓他們替自己去做媒。孫半仙只是笑嘻嘻地吃着不說話,王一平也想學孫半仙只喝酒不表態,可馬仔急了伸手把桌上的酒瓶抓了過來:「老酒鬼,今天你要是不幫我,這酒你就別喝了!」

王一平正喝得過癮,眼裏望着那大半瓶酒,用幾乎是乞求的話氣說:「哎哎,馬仔,你這是幹什麼?!快把那酒拿過來呀!」

「不,你先答應了。」馬仔用一手護著酒瓶。

王一平想搶,可想到自己又干又瘦,當然是搶不過馬仔的,只有作罷了,於是只能連連點頭:「好好好,本來出家人就是要善事的嘛!你的事我包了。快把酒拿來吧!」

孫半仙嘻嘻一笑,斜着眼睛看着王一平:「你算個什麼出家人呀?!」

馬仔怕被孫半仙一攪和,王一平又要反悔,趕緊邊給他倒酒邊說:「道爺的善心,誰都知道嘛!如果阿蘭真的答應了,我送你兩大壇謝媒酒。」

離開了成珠樓以後,馬仔推著王一平往江邊走去,孫半仙一臉壞笑地跟在後面。

王一平並不算得上伶牙俐齒之人,但偶爾他也會幫人解簽算命,也算有機會操練一下嘴皮子。因此這時替馬仔去說媒,倒也真是合適。可畢竟他和大家一樣,與阿蘭熟得就像一家人似的。這時要他開口說這事,也不是容易的事。

這些日子,阿蘭一直與德軒、林天和孫半仙馬仔他們住在赤崗塔下,白天就劃了一條小船來往於珠江上,擺渡賺幾個小錢。這天,她剛搭了幾個賣菜的過江,把小船划回南岸以後,她覺得有些餓了,便拿起了早上出門時帶來的兩個饅頭吃了起來。她還沒啃兩口,就看到了孫半仙、王一平和馬仔三人走了過來。

「孫先生、酒道士、馬仔,你們怎麼來了?要過海嗎?」阿蘭放下饅頭,掠了一下頭。

孫半仙古古怪怪地看看馬仔和王一平,咧嘴笑了笑,可沒有說話。

王一平倒是張了張口,可也說不出話來。他身邊的馬仔急了,暗中伸手捅了王一平一下。

阿蘭覺得三人神態有點奇怪,眨了眨大大的黑眼睛:「你們今天到底怎麼啦?」

馬仔又捅了一下王一平。王一平表情頗有些尷尬,甚至可以說是痛苦。他無可奈何地挪動着腳步,跨上了阿蘭的小船,把阿蘭拉到小船的尾部,壓低聲音說道:「這個那個,我是說……」

「酒道士,你今天是酒喝多了吧?誰怎麼大方呀?請你喝那麼多酒?」阿蘭「咯咯」地笑着。

「不不、不是!」王一平連連搖頭,回頭看了站在岸邊的馬仔,終於下定了決心似地說。「阿蘭呀,我說這是,你看你年紀雖然不大,但也算不小了,也是時候找個、找個這個婆家了。是不是?你看馬仔這人怎麼樣?我看就挺好嘛!你們兩人一個未娶一個未嫁,你划船來他修槳,你煮飯他吃菜……」他的話說開了,也就收不住了,說着說着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什麼,當然也更沒有在意阿蘭臉色的變化了。

阿蘭臉色的變化是在短時間內進行着的。她原來就略顯黝黑的臉先是變得煞白,緊接着脹得通紅。她的嘴唇顫抖著,腳下不由自主地往後倒退了兩步,可沒想到自己正站在船尾處,一退就往下掉,整個人「濮通」一聲落入了江水之中了……

王一平正說得滔滔不絕,冷不防聽到這一聲,被嚇了一大跳,嘴巴張得老大,可還要說的話卻再也說不出來了。

岸上的馬仔和孫半仙先是看到阿蘭臉色大變,然後便看到阿蘭摔下江中。兩人也被嚇呆了,愣了一下,接着一齊叫着阿蘭的名字跳上小船,衝到船尾去救阿蘭。

阿蘭畢竟是從小在船上長大的「蛋家姝」。儘管這時正值寒冬,江水冰冷,可她仍然迅而靈活地從江水中鑽了出來,雙手攀住船延,用力一撐便上船來了。

「阿蘭!」孫半仙叫了一聲。

阿蘭瞪着三人,喘著氣。突然她「哇」地哭了起來,邊哭還邊不成聲地叫着:「走開!你們、你們欺負人,欺負人……」

「阿蘭,我、不關我的事!」孫半仙搖頭擺手,一付百口莫辯的樣子。

「走,你們都走!」阿蘭坐在她的小船船頭,渾身濕漉漉的,頭上臉上也是濕糊糊,早已分不清是江水還是淚水了。

林天聽完孫半仙和王一平你一句我一句的敘述,皺着眉搖了搖腦袋,心想這叫什麼事呀?!剛才自己真應該攔住馬仔,不讓這麼焦急就去跟阿蘭提什麼婚事。孫半仙和酒道士也老大不小了呀,怎麼也跟着馬仔這愣頭小子一起瘋呀?唉,這事應該怎麼收場呢?唉喲,阿蘭呢?想到了阿蘭,林天急急地問道:「阿蘭現在在哪兒?」

孫半仙猶豫了一下:「她應該在她的小船上吧!」

「她沒回來過?」林天繼續問。

「沒、沒有。」孫半仙有點迷糊。

「唉,虧你還說是阿蘭的半個師傅,虧你還是懸壺的郎中。你就讓她這麼渾身濕透地呆在船上?現在可是寒冬臘月呀!」林天邊說邊向江岸跑去。

赤崗塔下,災民們居住的草篷區緊靠着江邊,阿蘭的小船就泊在離草篷區不遠處的一塊大石旁。林天繞了兩個彎便到了。遠遠地他就看到阿蘭的小船正靠在那裏,而阿蘭則愣愣地坐在船尾,臉朝着江面。林天不由地把腳步放慢了。在鐵血的軍旅生涯中,他無論是獨當一面地指揮千軍萬馬縱橫,還是協助翼王處理軍政大事,都是顯得那麼的有條不紊,但此時此刻他卻覺得手足無措了。終於走到了小船邊上了,他暗暗咬了咬牙,張了張口,聲音很輕地叫了一聲:「阿蘭。」

阿蘭側頭看到林天,愣了一下,接着卻「哇」地大哭了起來。

林天被嚇了一大跳。他想上船去勸一勸阿蘭,可又怕阿蘭哭得更利害。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林大將軍這時只能尷尬地立在岩石上,一付進退維谷的模樣。

阿蘭哭得更是肆無忌憚了。這裏離赤崗塔下的草篷區太近了,她的哭聲很快吸引了一群看熱鬧的人。

在人們的指指點點和竊竊私語中,林天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更覺不知所措。幸虧這時孫半仙擠開人群,走了過來。林天如遇救星,趕緊一把拉住了他,急急地低聲說:「孫先生,您看怎麼辦?阿蘭只是哭,而且哭個不停。」

孫半仙瞄了仍在哭泣的阿蘭,搖了搖頭,又老謀深算地拈著下巴的鬍子說道:「我看此事麻煩!你我都是勸不了她的。要是德軒在,也許他行。」

林天扭頭看了孫半仙一眼,並沒有說話。他心想這位郎中先生說得沒錯,可說了等於白說。他又望向阿蘭,一貫清晰的思路此刻卻變得有點混亂,什麼也想不出來。他忍不住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腦門。

孫半仙還是慢條斯理地繼續說:「你懂得怎麼給人看病嗎?」

林天被問得莫名其妙,愣愣地不知該如何回答。

孫半仙一笑:「看病先給斷症,對症才能下藥。」

林天眨了眨眼睛。他有點明白這位老氣橫秋的郎中繞了這麼一大圈到底要說什麼了。

孫半仙看了看林天的神態:「明白了不是?哎,就是嘛!我們弄了半天,連症還未問呢!怎麼下藥呀?當然這個症,不是誰都能斷得了的。女人的事還給去找女人!」

林天眼睛一亮,脫口而出:「九小姐。」

孫半仙歪著嘴笑着:「你才想起來呀?」

「對,我這就去找她。」林天轉身就要走。

孫半仙一把拉住了他:「阿石,拋頭露面的事,還是我去吧!」他雖然還不很清楚林天的真實身份,可他也為林天治過傷,自然也看到了林天身上那密集的刀槍傷痕,那也自然地猜到這位周石絕非一般人物了。

林天明白孫半仙的心意,便感激地笑了一下,搖搖頭道:「不會有事的,我腿快,還是我去吧!你在這裏看着阿蘭吧。」說着轉頭又要走。

孫半仙仍然拉住他:「你就這麼去了?伍家可是廣州城裏數一數二的大戶,看你這身破爛,看門的不一掃帚把你趕出來才怪呢!」

林天想了想也是,可一下子也沒有辦法,只能苦笑着望着孫半仙。

孫半仙也想了一下,說道:「你回去把德軒的那件長衫穿上去吧!就是那件深藍色的。」

林天點點頭,轉身便去了。

林天確實腳力很快。沒有一頓飯的工夫,他已經來到伍府了。

此時已是快到吃晚飯的時候了,幾個下人正慢慢騰騰地打掃著門前的空地。林天很有禮貌地上前打了個千,說自己是九小姐的朋友,現在有事求見九小姐。下人上下打量了一下穿着極不合身長衫的林天,當然他們也都知道這位從西洋回來的九小姐是大老爺的心肝寶貝,是個絕對得罪不起的人。於是,他們冷淡但仍十分客氣地把林天迎進了門廳,其中一個問了林天的名字,便急急進去通傳了。

不一會兒,慧娟快步走了出來。她穿着一件杏黃帶花的棉衣和一條天青色的褲子,一付本地少女的打扮。她一見林天,表情立刻顯得有點緊張。她緊跑了幾步,邊跑邊說:「哎,林、周大哥,你怎麼來了?」

林天還沒來得及回答,慧娟已經來到跟前了。她也不等林天回答,便繼續問:「是不是、是不是德軒出什麼事啦?」

林天一笑:「德軒在新寧還沒回來,估計還給兩三天吧!」

慧娟鬆了一口氣。

「是阿蘭!九小姐,你現在能不能去一趟呀?」林天解釋道。

「行呀!」慧娟很乾脆地答道。她回頭跟那幾個下人交代了一句,便與林天一起離開了。

一邊走,林天一邊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告訴了慧娟。慧娟是越聽越好氣,也越聽越好笑。他們回到赤崗塔下那塊大石旁的時候,天已經差不多全黑了。剛才圍觀的人們也早已散去,孫半仙縮著脖子蹲坐在離大石兩丈多的另一塊稍小一點的石頭上。看到慧娟真的來了,孫半仙如獲重釋地站了起來,拍了拍**上的土,又向慧娟見了一禮說:「九小姐真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

「孫先生言重了。」慧娟還禮道。

「孫先生,你怎麼坐在這裏呀?」林天問道。

孫半仙望了望仍像塑像一樣坐在船尾的阿蘭,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你走了以後,我還想去勸一勸她,可是無奈……唉!九小姐,既然你來了,我也該回去煮飯了。」

林天猶豫了一下,可不知該走還是該留。

慧娟一笑:「天哥,你也去幫幫孫先生吧!這裏交給我。」

林天又望了阿蘭一眼:「那、那就麻煩你了。」說着,他脫下身上的棉衣遞給慧娟。「阿蘭剛才落水,現在身上的衣服應該還是濕的。麻煩你給她披上吧!」

慧娟微微一笑,點點頭:「林大哥真是個細心人。放心吧!」說完,她扭頭走向了阿蘭的小船。

阿蘭自從父母遇難以後,一直得到德軒等人的照應,所以她對德軒他們都是心存感激的。對於馬仔的心思,阿蘭這個聰明的女孩也是早就感覺到了的。當時,司徒伯夫婦仍然在世,馬仔就十分殷勤地三頭兩天跑到他們船上來幫忙。司徒伯夫婦對馬仔有如子侄,可阿蘭卻從馬仔的言談舉止中看出了他肯定是對自己有意思,可她卻一點也不喜歡馬仔,當然她作為女孩子不好意思開口說什麼。至於自己應該喜歡什麼樣子的男孩,阿蘭也沒法說清楚。後來,她認識了德軒,就暗暗地想過將來自己要嫁的男子一定要像德軒哥那樣的。這種想法一直持續到林天的出現。不知為什麼,這個蛋家妹第一眼看到那個並不善談而且略顯滄桑的男子,就嘭然心動了。開始這種感覺還是模模糊糊的,直到在那場大火中林天冒險抱着她沖了出來。雖然當時阿蘭正值雙親突亡的變故,整個人處於昏昏沉沉的狀態中,可畢竟這是她第一次被一個年青男子抱住,正是這一抱使她下定了非林天不嫁的決心。這次馬仔突然夥同著孫半仙和王一平前來求婚,阿蘭被嚇了一跳,開始她也確實是真是被嚇哭的。後來,當她看到林天前來勸慰自己,才覺得心酸,終於痛哭起來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只是天色越來越沉了。阿蘭此時才覺得江風吹過,剛才浸濕的衣服緊緊地貼在身上,越來越冷,不禁輕輕地顫抖起來。正在這時她感到一件還帶着暖意的棉衣披到了自己身上,她回過頭看到了慧娟,滿心愁苦,鼻子一酸,已經止住的淚水又涌了出來。

慧娟緊靠着阿蘭坐在了船尾,伸手摟住阿蘭的肩膀,微笑道:「小阿蘭,你到底哭什麼呀?」

「我、我,他們……」阿蘭平日也算伶牙俐齒,可此時心中千頭萬緒,實在不知從何說起。

「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不就是馬仔那個馬大哈向你求婚嗎?」

「那、那不就是嘛!」阿蘭抹着眼淚。

「就是什麼呀?!」慧娟看着阿蘭。她見多識廣,可畢竟也只是一個十多歲的女孩子,這種談婚論嫁的事情,她自己也還是似懂非懂的。所以此時此刻她只能順着自己的思路繼續集說。「其實,我看馬仔這人也不錯呀!你父母也不在了,為何不……」

「慧娟姐,我、我根本不喜歡他。」阿蘭急了。

「噢,我明白了。」慧娟恍然大悟。她沖着阿蘭眨眨眼。「你喜歡的另有其人,是吧?」

阿蘭臉一紅,垂頭不語。

慧娟搖了搖阿蘭的肩膀:「來吧!告訴慧娟姐,那人是誰?」

阿蘭仍然垂著頭,神情甚是忸怩。

「我們都認識的?」慧娟十分聰明,心想自已和阿蘭都認識人也就是那幾個,怎麼也猜得到的。

阿蘭紅著臉,望了望慧娟,這才輕輕點了點頭。

慧娟心中一動,猶豫了一下才開口問道:「你說的是……德軒?」

「慧娟姐,你說什麼呀?」阿蘭拚命搖著頭。

慧娟心裏一松,可又不禁犯疑,扳着手指算了算能讓阿蘭動心喜歡的實在沒有幾個了:「那是林大哥?」

阿蘭沒有說話,她的頭又垂了下去。

無言就是默認了。慧娟大感意外,可也忍不住為阿蘭高興,便笑了起來:「真沒想到小阿蘭看上的竟然是林大哥。林大哥可是我的師傅,那你不是要做我的師娘嗎?」

阿蘭的臉紅得更利害了,可又不知如何解釋,只能繼續搖頭,口裏連說:「不是的不是的!」

慧娟不忍再去取笑阿蘭,便很認真地說:「阿蘭呀,你應該跟林大哥和馬仔把事情說清楚嘛!不然,像今天這樣的事總是會再生的。」

「可、可這話怎麼說呀?」阿蘭的聲音像蚊子叫似的。

慧娟想了想,說道:「要不,我幫你去說。」

阿蘭被嚇了一跳:「慧娟姐,你怎麼說呀?」

慧娟皺了皺眉:「這倒也是,怎麼說呀?這樣吧,我看經過今天,馬仔應該不會亂來了。反正也準備要啟程去新金山了,你就慢慢地向林大哥暗示一下吧!林大哥也是聰明人,他應該會明白的。」

「怎麼暗示呀?」阿蘭繼續問道。「慧娟姐,你怎麼向德軒暗示的呀?」

慧娟臉一紅,輕擂了阿蘭一拳,嗔道:「小丫頭,胡說什麼哪?」

阿蘭索性耍賴,搖著慧娟的手說:「慧娟姐,你就教教我嘛!」

慧娟紅著臉,不再搭理阿蘭,把話題扯了開去:「還有十天就要啟程了,你的東西準備好了嗎?」

「我倒沒有好準備的,就是幾件洗換的衣服,包起就走了。」阿蘭突然扭頭望着慧娟。「慧娟姐,你說我真的能去新金山嗎?」

慧娟有點奇怪:「當然能去,為什麼這樣問呢?」

阿蘭咬了咬下唇:「他們說女的是不能坐船出洋過海的。」

「胡說!我不是女的嗎?我都坐船穿州過洋多少次了。」慧娟笑着。

「可是前兩天林大哥和馬仔他們去問過幾個豬仔館,都說只收男丁的。」阿蘭十分擔心地說。

慧娟有些意外,愣了一下才說:「是嗎?這我倒真的不知道。等一下問問林大哥他們再說吧!阿蘭,現在天色已經晚了,我們還是回去吧!」

「那馬仔……」阿蘭苦着臉。

慧娟知道她還在擔心馬仔向她求婚的事,突然靈機一動,便笑着沖阿蘭眨眨眼:「我有主意了!你放心跟我一起回去就是了。」

「那……」阿蘭還在猶豫。

「別想太多了,走吧!」慧娟一手拉起阿蘭就走。

兩個少女回到草棚時,孫半仙、王一平和馬仔已煮好飯了。馬仔見慧娟和阿蘭進來,趕緊紅著臉低着頭,想找個地方躲開。慧娟拉着阿蘭搶前兩步,堵住了他,笑着說:「好了,馬仔。你不用躲了。這事我看就這麼算了吧?!馬仔,阿蘭。今天開始,你們以兄妹相稱吧!」

大家聽了先是一愣,接着便哄然叫好。在叫好聲中,馬仔和阿蘭卻都紅著臉站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慧娟輕輕捅了捅阿蘭的腰,細聲說:「阿蘭,叫哥呀!有這麼一個哥哥,你不高興嗎?」

阿蘭看了看慧娟,又望了望馬仔,憋了半天才細細地叫了一聲「哥」……

一件挺尷尬的事情,沒想到就這麼結束了。馬仔雖然求不到婚,卻多了一個妹妹。他和阿蘭的性格很像,都屬於那種大大咧咧的人,剛開始兩人似乎還有些不好意思,可沒過一會兒便都隨着大家一起聊天說笑了。

吃着飯,大家的話題很自然便拉到即將啟程去新金山這件事上了。慧娟告訴大家,凱森的船已定在十天以後出。大家聽了都十分興奮,但也有些不安,擔心德軒趕不回來。

林天深知德軒的為人,便勸慰大家道:「放心吧!德軒為人做事都十分穩當,是肯定能趕回來的。」

「林大哥,前些天你不是說要去聯絡可以在新金山接你們的人嗎?有消息了嗎?」慧娟問道。

其實林天自從回到廣州城以後,就一直與城裏天地會的堂口保持着密切的聯繫,並在天地會的幫助下,安排了不少在新寧一役中失散的太平軍戰士乘船下了南洋。近些年,朝廷對天地會征剿不斷,不少重要堂口都遭到嚴重的破壞。於是許多會中的兄弟便隨着沿海地區的移民到了南洋、南北美洲和澳大利亞等地,所以洪門天地會在這些地方都有聯繫人以協助會中的弟兄。林天正是通過廣州的天會地分堂,找到了一個在澳大利亞專門引領新到的華人前往金礦區的聯繫人。此時,林天只是簡單地告訴慧娟和大家,接應的人已經找到了,並已經通知他在南澳洲最多華人登6的一個叫羅伯的地方等候。說着,林天還掏出了一張寫着洋文地址的紙交給慧娟。

慧娟接過那張紙一看,只見上面用中國的毛筆寫着「南澳大利亞羅伯」一行英文。英文寫得歪歪扭扭,但勉強看得明白。而在英文的下面,則用中文寫着「南澳底黎惹桂陳灣汪九」慧娟把羅伯這個地名記了下來,準備與凱森見面時告訴他,然後把紙還給林天,並問道:「這個汪九就是接應的人嗎?」

林天點點頭:「對,聽說他是專門從桂陳灣帶人去淘金區的。」

「這就好,我正擔心這事呢!」慧娟扭頭看到阿蘭,又接着對林天他們說。「還有一件事,你們去打聽過,說不要女的。有這事嗎?」

「我問過兩家豬仔館,都這麼說!他們說搭女人出海不吉利。」馬仔搶著回答。

「真還有這種忌諱,我還真不知道。」慧娟咬着下唇想了想,又回頭寬慰地拍了拍阿蘭的肩膀。「放心吧,阿蘭!總會有辦法的。萬一真的不讓,你就女扮男妝嘛!花木蘭扮男的當兵都可以,你為什麼不行?!」

大家都笑了起來。

16977小遊戲每天更新好玩的小遊戲,等你來現!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黃金部落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黃金部落
上一章下一章

第三十一章 馬仔求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