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匍匐於地者與行於天上者（中）
列古斯鹽海佔據了這顆星球表面積的百分六十，最深處達到了三十公里以上，在經由人類改造之後，這半封閉海洋中已經形成了其獨有的奇妙生態環境。
理所當然的，人類也在列古斯鹽海中投放了大量水生種異星文明族群。不過它們與『昆角一』正在進行的研究課題關係不大，身份更接近於魚缸里的觀賞魚，因而它們也保留了相對更多的各自文明特徵。
但這並不代表它們就不會對地面上的世界產生興趣。
「事實上，銀河系中的水生智慧物種並不在少數。雖然相比起陸生物種來說，想要在海洋環境中發展出一定高度文明的難度要高上許多，但放在整個銀河系範圍上，這個數字其實並不像你想像的那麼少。」
雖然熔鐵黑龍蛋是很不錯，但沈筠依舊放不下她那碗鹽味拉麵。正好伊芙大廚心有所得，於是大傢伙一合計，就開着她那輛被爆改了不知多少次的懸浮車一路火花帶閃電從哈爾伯恩上直撲列古斯鹽海。
懸浮車......不，現在已經完全不能稱之為『車』了，在塞西莉亞她們這三小隻插手之後，這東西已經被改的面目全非，一定要說的話，蘇冀覺得它就像個底朝天的巨大化霞水母。
這根本就是兩個物種了哇！
身下是軟綿綿的半透明膠質座椅，頭頂上是細密觸鬚編織成的遮陽棚，薄紗般的幕簾濾去了海風中的古怪氣味，只留下清爽與閑適。
蘇冀伸出手，靈能隨着他的思考在手中緩緩凝聚成物質實體，一根釣竿。
自從走過星之橋后，這幾天他總會突然無師自通地學會幾個靈能技巧，像現在這樣以靈能構築出物質實體而不對周圍環境造成影響，也是其中之一。
淺紫色的巨大水母漂浮在清澈海水中，與蘇冀記憶中的深邃海洋不同，這裏的海水清澈透明到讓他可以一眼看到數千米的海底。這是因為考慮到觀賞性，實驗室在角星海洋範圍內設定了一條名為『皆若空游無所依』的無理指令。
總之呢，在人類的興趣愛好面前，合理性什麼的也必須退讓。
不過這場景對於恐高症患者而言，確實是太過不友善了些。就算是蘇冀自己低頭看久了，也會有一種要向下墜落的錯覺。
藉助實驗室敷設在大氣中的靈能節點，他可以隨心所欲地對這顆星球上的任何一處地點進行觀察。這是塞西莉亞教給他的一個小小技巧，實際上也是在薅實驗室的羊毛——對於遊客，這是付費項目，但如果你註冊了『文明觀察員』的身份，那麼這就是日常工作了。
欣賞了一會兒星球各處的奇景，蘇冀好奇問道：「話說回來，如果按照我在大信息庫里看到的那些資料，我們每個人本來就在履行着近似於『文明觀察員』的職責吧？」
探索、發現、觀察、記錄，如果在大征討時期，進行完這四個步驟之後，等待異星文明的只會是裝船送走。不過如今人類只會在星球軌道上留下一座隱蔽觀測站，並帶走一小部分『樣本』。正常情況下，他們還會主動消除諸如小行星撞擊，恆星風暴，外來入侵之類的威脅，以保證這些被觀察文明不受干擾的正常發展。
「這麼說也不算錯啦......」
沈筠撓撓頭：「其實這大體上可以總結為一種心態的變化，在過去，它們是擴張途中的阻礙，是與我們爭奪生存空間的敵人；但現在，它們是銀河系大生態系統中不可缺少的一員，是生命演化的奇迹。」
這大概就是強者對於弱者的憐憫了吧，蘇冀如此想到。
不，也許真實的原因要比他所能夠想像的更加......糟糕一點？就人類如今的節操值而言，他們真的對這些異星文明做出些什麼奇奇怪怪的事情，蘇冀一點也不會覺得奇怪。
胡思亂想着，他聽到伊芙發出小小的驚喜歡呼，「找到它們了！」
從他們這個位置，可以看到一個由十多條大小不等的沃那比巨蛇組成的『家庭』正在圍攻一座建在大陸架與大陸坡交界位置的......呃，大概是居民小區？
......
魚人城邦伊特拉。
體型龐大的沃那比巨蛇在魚人們手中氣動重弩的有效攻擊範圍之外游弋，稍遠一點的地方，成千上萬不同種類的兇猛魚類正蠢蠢欲動。
它們來自銀河系的各個角落，但有着共同的特性：兇猛，並且美麗。
「提高警惕！」
環繞着這個小小城邦建起的防禦塔上，魚人軍士長揮舞着手中短槍：「求援信號已經發出去了，再有兩小時，中心城邦的支援就會抵達！」
淺紅色液體從城邦中各處建築頂端的容器中滲出，特製的興奮劑快速而均勻地浸染了這一小片海域，令魚人士兵們集體進入了狂熱狀態。這種相對溫和的長效興奮劑讓它們能夠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忽略恐懼與痛苦，發揮出更加強大的力量。
——畢竟，伊特拉城邦中的魚人也不是什麼強力物種，最多也就和對面魚群中的中下水平相若。
如果沒有這些氣動重弩作為威懾，一條成年沃那比巨蛇就可以輕鬆把它們按在地上來回摩擦。
作為角星食物鏈最頂端的幾種生物之一，這種來自某顆原始生命行星的生物堪稱進化史上的奇迹。當初人類發現它們時，還曾經高呼『這不科學』！海陸空三棲，成年個體體型最大可長達一公里，並且還擁有某些在古地球時期會被歸類於超自然能力的力量，也就是腦子笨了點，否則那顆星球早就變成沃那比巨蛇的牧場了。
眼下這十多條巨蛇都還處於幼年體到青年體範疇，即使如此，覆蓋在它們體表的藏青色鱗片也足以抵禦絕大部分攻擊。再者，如果真的遇上過於強力的敵人，它們還能一飛衝天，逃之夭夭。
而魚人手中這些氣動重弩也不是以殺傷為主，而是為了將中空箭桿里的超強力麻醉劑注入巨蛇體內，從而令它們知難而退。
——處於麻醉狀態的巨蛇，同樣也是會被其它掠食者所捕獵的。
低沉、渾厚，又帶着某種奇特顫音的鳴叫聲在海水中傳播著，領頭的青年體巨蛇振動着它胸腔中的骨板結構，驅使周圍的兇猛魚群發動進攻。
「看啊，它多可愛。」
龍女低聲讚歎著，下意識地抱緊了懷裏一臉懵懂的赤曜。
「健康狀態良好，叫聲活力十足，行動快捷矯健，怎麼看都是上好的食材呢！」
在她眼中，緩緩遊動着的青年體巨蛇已經被分解成了大塊生肉、大骨、內臟、脂肪......只等着她動手料理了。
但現在還不是動手的最好時機，這個年齡段的沃那比巨蛇由於發育原因，肉質中會帶上一種酸澀，必須等它劇烈運動之後才會消去。
咕嚕。
蘇冀扭頭看去，坐在他身旁的黑髮姑娘雙手緊緊捏著護目鏡，用力吞了口口水。
一臉饞樣。
在沈筠的虎視眈眈中，一無所知的巨蛇與它們控制着的魚群對魚人城邦發起了第一次衝擊。
令蘇冀驚訝的是，這些身高普遍在一米六七左右，體格並不如何健壯的魚人面對來勢洶洶的魚群居然打出了一波相當好看的局面。
也許是興奮劑帶來的狂熱狀態讓魚人們超水平發揮了吧，它們穿着某種簡陋的外骨骼裝甲，揮舞著鋒利魚叉，成功打退了這數百條兇猛大魚，並至少擊殺了其中三分之一。
只不過不知道為什麼，蘇冀總覺得這一幕有點怪。
思來想去，大概是因為魚人拿着魚叉捕魚吧......
從魚群殘骸中流出的各種顏色血液及體液在清澈透明的海水中緩緩瀰漫開去，塗抹出一幅奇妙而野蠻的繪卷。
幾艘饅頭般的小型運輸潛艇從地下倉庫飛快駛出，伸出各種工具將這些殘骸逐一收集清理，並噴出大量中和劑將這些血液和體液中和為無害物質。
「注意安全！遠離那些液體，它們會輕鬆腐蝕你的護甲，並讓你患上各種疾病！」
作為指揮節點的魚人軍士長們在通訊頻道中大聲呼喊著，同時又有十多艘單人潛艇從地下倉庫趕來。它們是魚人的精銳兵種——花了大價錢從哈爾伯恩那兒淘來的，配備了專門的水下戰鬥武器，一擁而上大概能和幼年體沃那比巨蛇打個五分鐘那種。
「它們為什麼要攻擊這個魚人城邦？」
蘇冀疑惑不解，仔細想想，這些魚人打包起來估計也還不夠這個『家庭』的一餐，而巨蛇看起來也不像是用得上魚人科技產物的樣子。
單純的仇恨？
也不像。
或者說，這是『家長』帶着『小孩』出來鍛煉？
身為特級廚師，同時也是資深生物學家的伊芙麗特解開了他的疑惑：「你不能指望一群野獸有太高的智商，它們只是閑得無聊又太過強大，所以才到處惹是生非。」
「別看它們現在這麼大隻，剛出生的沃那比蛇只有手指粗細，而且一個卵包中會孵化出數千條幼蛇，只不過能夠成長起來的寥寥無幾。」
說着，龍女舔了舔舌頭，似乎是回想起了炭烤幼蛇的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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