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8 章 漠北篇293-不相認

陸星的第一反應是「什麼啊」，內心翻了幾轉，突然醒悟，「哎喲！」

林子心搖著頭，「他不姓楊，他姓李，他不姓楊……」

陸星已經明白為什麼林子心見着「楊校尉」之後情緒彷彿有點不對的原因。李旭，李旭，天晟朝能有幾個李旭，這是天晟朝五皇子的名諱啊！

「竟然是他！」陸星激動的幾乎要拍大腿，「哎喲，校尉是我大舅子啊！我見着我大舅子了！」

原本情緒激動的林子心，聽陸星一口一個地叫着「大舅子」，忍俊不禁，連忙別轉身擋住臉。陸星過來伸開手臂抱住了林子心，說道，「又沒有叫錯。哎，見着他，你心裏是歡喜的吧。」

沒想到竟然能在漠北這裏見到久未蒙面、牽掛不已的親人，林子心是高興，可是一見着李旭，就難免會想到數年前林府遭受的那場慘劇，又無法不傷心難過。

扶著林子心坐下，陸星把林子心摟在懷裏，撫摸著林子心的背安慰道，「你們數年未見，想來你心裏一定很牽掛他。瞧，他這不是好好的么，生龍活虎，虎虎生威，每日在大營里和軍士們一同操練，騎馬、射箭、巡營、打獵、釣魚，說說笑笑打打鬧鬧。」

伏在陸星懷裏，林子心緩慢平復着他的心緒。

見李旭見的太突然了，林子心又驚又喜又怕，怕得是李旭會認出他，那他數年的偽裝就功虧一簣了。

剛才李旭好像什麼也沒察覺出來，一口一個「木子」，除了問候，二人幾乎沒有對話。

「他應該認不出我吧……」林子心抬頭問陸星。

陸星點點頭，「應該吧，他哪兒能想到呢，這換誰也想不到嘛。所以我才想帶你來漠北。」說罷陸星又問道，「你想與他相認嗎？」

林子心連忙搖頭，「不，不。」

現在完全不是相認的時候，別說現在，未來幾年或許也都不是他二人能相認的時機。

紅着眼眶，林子心低聲道，「知道他好好的就行了。」

撫摸林子心的頭髮，陸星和他對視，陸星向著林子心微笑，又道，「我替你高興，也替他高興。也許過不了多久校尉就會回京城去了。今日你們見上一面，你亦能心安了。」

摟着林子心，陸星這時又笑了起來，說道，「嗨，校尉剛來，見你盯着他看，又發獃，我還想呢，莫不是被校尉的俊朗風姿震懾到了，」說着陸星不甘心地「哼」了一聲，「哼，他是長的還不錯，但，嗯，也就那樣兒吧，未見得十分英俊。我也不差啊，我也很英俊。再說了，你長在京中，又遊學行醫走遍天下，什麼樣的風流人物沒見過，竟然盯着他看……」仟韆仦哾

聽着陸星絮絮叨叨地話，林子心忍不住瞪他，斥道，「就那麼一小會兒功夫，你千迴百轉想了那麼多有的沒的。」

陸星小聲抱怨道，「我以為你瞧着他生得英俊，我擔心你看上他了……」

林子心怒道，「呸！」又氣道，「你這小混蛋！」

被罵了，陸星反而很高興，笑嘻嘻地，摟着林子心道，「哼，我就知道還是我好，還是我好。」

擁著林子心又安撫了一陣，見林子心的情緒徹底平復了，陸星放了心，二人便開始各自做事，林子心餵雞餵羊，陸星給養馬場里的馬匹們梳毛。

中午時，陸星和林子心去營中灶上，沒看到李旭，一問之下才知道李旭簡單巡過營，未到午時便又回大營去了。

飯堂角落裏，林子心默默地吃着飯，想着心事。

李旭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說是來巡營，更多地應該是走這一趟給陸星送葯，由此可見他是真的關心陸星。現在他已經回去了，一方面是不用再擔心會被識破，另一方面林子心又覺得二人只短短見了一面，心有遺憾。

晚飯過後，林子心給陸星背上的傷處換藥。喝過煎好的湯藥之後，陸星趴着休息，林子心守着陸星，二人自然而然地聊了起來。

伸手摸摸林子心的手，陸星笑問道，「哎，你們小的時候，應該很親近的吧。」

林子心哼了一聲，說道，「誰要跟他親近。」

「他不算你兒時最好的玩伴嗎？」陸星問道。

「我……」林子心想了一想，搖了搖頭。從小就喜靜、愛獨處，家中僕人們都知道「小郎君」總是一個人獃著，都不來打擾他。那時，往來林府做客的同年齡的少年人很多，但是沒有誰和林子心格外交好。

「我喜歡一個人獃著。」林子心說道。

「那麼小便目下無塵啦。」陸星笑道。

林子心連忙否認，「並非目下無塵，我只是，只是不喜熱鬧罷了。」

還有另一重原因。身為行走宮中的太醫，並不便與什麼人走得太親近，因為一旦親近了，便會被懷疑「暗通款曲」，與人結黨。不單是孩子們，家中長輩們與人交往，亦都保持一定的距離。

「那時候，來我們家最勤最多的，也就是李旭了。」林子心說道。

「因為娘的緣故？」陸星又道。

林子心點了點頭。這是他想到了什麼，臉上露出微笑，「當初，江南葉家的葉北誠在我家養病，住了一年多，他在的時候，我們天天一塊兒玩，關係處得很好。李旭也會來，我們四個便一起玩，也一起讀書、習字。父親給北誠治病，我和兄長便跟在旁邊觀摩。後來北誠病好，他父親和姐姐來京城要接他回去，因為互相捨不得，我們幾個抱頭哭成一團。」

聽林子心講兒時的事，陸星不禁笑道，「你小的時候，一定很可愛。」

林子心聽了，瞥陸星一眼，說道，「不，一點也不可愛，是個小小年紀就老氣橫秋、一味死讀書的小討厭鬼，一點也不可愛。」

「誰說的！」陸星立刻反駁，翻身坐起來，對着林子心認真道，「一定很可愛！一定是好像小糰子似的，軟軟糯糯，很討人喜歡的小可愛！」

「好像小糰子似的」，聽到這一句，林子心愣了一下，瞬間便記起這話還從哪兒聽到過。是娘，是娘親曾說過。

小的時候，當兄長還養在太後身邊時，府里只有林子心一個孩子，獨得全家人的寵愛。娘親疼惜幼子，總是抱着他捨不得放下，又愛逗他，摸著林子心嫩嫩的小臉，說林子心是「軟軟糯糯的小糰子」。

憶起舊事，林子心臉上流露出又溫柔又悲傷的神情。

陸星原本想從林子心這兒多了解一些關於李旭的事，沒想到回憶觸動到了林子心內心的傷處。他伸出手，輕輕撫摸林子心的臉頰。

被安慰了，林子心沖陸星笑了一笑，然後道，「我瞧著李旭送來的都是好葯，外敷也罷內服也罷，想來再過幾日，你的傷就漸好了。」

陸星應道，「說到傷，我有件事同你商量。」

林子心問道，「什麼事？」

陸星笑了笑，說道，「我想早點回大營去。不過就是挨了一頓軍棍，不是什麼大事，我也沒覺得丟人。那時，嗯，心裏好想你，就來了這邊。現在想想，還是該回去。我在這兒養上三天的傷，就回去吧，回大營繼續養傷，你放心，棍傷沒痊癒我不會亂來。」

林子心覺得陸星說的有道理，就點頭道，「也好，你且再住兩日。我這裏再多預備些吃食給你帶回去。」

陸星笑眯了眼睛，做出一副貪饞相，蹭到林子心身邊，「我就知道，還是哥哥疼我。」

輜重營這邊，陸星和林子心在說話。湖邊的一處漠北族人宿營地，人們正在忙碌著準備晚飯。

兩個中年婦人圍着架起的灶火，正在往火上的大鍋里添水，這時，營地里有人注意到了遠處正走近的馬車。

有人張望着，然後欣喜地大聲叫了起來，「哎，看哪，是他們，是他們回來了！」

有人聽到聲音，從帳篷里出來，小孩子們發出快樂的呼叫聲，喊著，「是狼笙姐姐，是狼笙姐姐！」然後張開手臂跑過去迎接。

帳篷里，正滾在一團毛毯里的顧狼笛聽到聲音，先是高興地爬起來，然後又心虛地坐了回去。他從抽屜里翻出一面小銅鏡，照着反覆察看臉頰上的傷痕，試圖用鬢髮遮掩，發現遮不住，低頭耷腦地坐了回去。

趕着馬車回到宿營地的，是之前外出去廓州賣貨品的部落族人，三個壯年男子，一個中年婦人，還有一名年輕的小娘子。

部落里的男女老幼們，歡喜地前來迎接外出歸來的人們。馬車上載回來半車雜物，人們把物品一一往下搬。

那中年婦人笑着指揮人們，將糧食、衣物、用具等做着分配，小孩子們擠成一堆圍着看，見婦人拿出一大包點心，更是開心，跳着腳拍着手，等著分得屬於自家的那一份。

被孩子們叫做「狼笙姐姐」的顧狼笙，正是這個小部落的首領顧山海的女兒，今年二十二歲，年紀尚輕，被教導的大方成熟，處事已隱隱有着領袖的風範。

有老者拿着水壺過來，招呼外出歸來的人們喝水，又道辛苦。顧狼笙這時亦讓同行的漢子和婦人去歇息，「這一趟你們都辛苦了，東西慢慢搬，你們且先回賬篷休息，去見見家人。」

不多時，馬車上的物品被搬完了，顧狼笙讓人把拉車的馬帶去飲水，又詢問部落里的人，「我不在的這些天，家裏都還好嗎？」

有人應着，「一切都好，就是盼你們回來盼得心焦。首領還沒有回來。」

顧狼笙思忖著道，「阿爹比我們去的遠，想來是比我們還要更晚回來幾天。」

有人來招呼顧狼笙休息，又說晚飯快好了。這時，顧狼笙突然注意到一件事，不由皺起了眉。若是以往，有部落的人外出辦事歸來，弟弟顧狼笛一定是最興頭的那一個，早早圍上去問長問短了，今天她都回來這麼一會兒功夫了，卻沒看到弟弟的身影。

顧狼笙出聲問道，「狼笛呢？他又跑出去了嗎？真是的，明明跟他說過好多次了，少往外頭亂跑。」

被問了，有人應道，「沒有，沒有，狼笛這兩天都很乖，一直在宿營地里，沒有出去。」

沒有出去？顧狼笙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沒有出去，那更奇怪。那小子根本就是個坐不住的傢伙，若是沒出去，才更有古怪。

顧狼笙邁步就往自家住的帳篷走去，嘴裏說道，「我去找他。」

幾個人互相看看，有人說道，「他人在呢，且不忙找。走了那麼遠的路，狼笙你且先歇歇再說。」

顧狼笙看了看說話的族人，內心益發覺得有問題，腳步不停，片刻就來到了自家的帳篷前，然後一掀門簾，低頭走了進去。

「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