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相遇:一(王猛與張繭的故事)

最初的相遇:一(王猛與張繭的故事)

第一章關中王猛

公元325年,是十六國之一的(后)趙高祖明帝石勒在位的第六年。Www.這一年,被後世稱頌為「關中良相」的王猛,出生在了青州北海郡劇縣(今山東壽光東南)的一戶平常人家。

那時的趙國已與東晉夾淮水對峙,剩河西的前涼,遼東的慕容燕等地方小政權外,大有統一中原的趨勢。

北海郡劇縣原本只是貧瘠小地,和平時期,平常百姓自給自足許能勉強求得度日,可那時不同,不止後趙,各國之間均是戰火不斷。

這王猛的父母身無長處,只是老實巴交的尋常人,日子過得十分疾苦,過不幾年便帶着年幼的王猛顛沛流離,一路輾轉來到魏郡(今河南北部與河北南部),期望能安頓下來。

到了公元333年秋,石勒病死、太子石弘繼位,窮兵黷武、嗜殺成性的石虎開始總攝朝政,趙國百姓的生活越發猶如人間地獄。同年,小王猛的父母雙雙病逝,只剩他以毀齒①之齡(批註①:古代對7歲左右的孩子的稱謂,因為正是換牙時期,所以稱『毀齒』)不得不以販賣畚箕為生。

這日,小王猛來到洛陽想在那裏找到生意。可惜在城內轉了幾圈毫無所獲,不由心灰意冷起來。等挨到中午,他靠坐在牆角無精打采地朝着四周張望。只見左首不遠處有一小攤,火爐上蒸著熱騰騰的包子饅頭。小王猛貪婪地猛吸著那香味,只覺飢腸轆轆餓得難受。他控制着自己不要露出餓狼般的表情,可身子卻不由自主地捏著拳頭縮著腿腳,擺出時刻準備撲上的樣子。

就在這時,一個身着青衣外掛的中年男子晃悠到了小王猛的跟前。小王猛有點着急了,因為那個男人正好擋住了他的視線,不由抬起頭來。這真是一個再也普通不過的男人,看了一眼,再看第二眼、第三眼,也記不住他的模樣。那個男人用極其平淡的眼神俯視着他,嘴唇動了動。小王猛沒聽清,那個男人「迫不得以」又動了下嘴,這下他聽清楚了,這個男人是來買畚箕的。

再沒有比這更鼓舞人心的事了!

王猛一個跟斗翻起來,手忙腳亂得抱起腳邊的幾個畚箕問道:「先生,您要哪個?」男人回答:「你這怎麼賣的?」王猛連忙道:「隨先生施捨點就行。或者,夠買幾個饅頭管頓飽就可以了。」說完他不知不覺地橫跨了半步,把身子向左轉了些,剛好又可以越過那個男人盯着前方的包子饅頭。那男人隨着王猛的動作跟着轉身看了看身後,卻不再轉頭回來,竟就這麼走了。

王猛看着那男人走了,失望地耷拉下腦袋。那男人走出幾步,好像突然想起什麼,回頭對着那小孩說:「這會兒你便跟着我回去拿錢吧。」小王猛這才又高興起來,屁顛屁顛地跟着去了。

這一大一小就這麼走着。

前面的大人走得忽快忽慢,好像忘記了後面還跟着個孩子,也不怕他跟丟了,就在城裏七彎八拐的。那小王猛畢竟是孩子心性,這會兒知道有人要買他的東西,沒了後顧之憂,興高采烈地就這麼跟着。走到熱鬧的地方還不時東張西望,伸長了脖子墊着腳巴不得一頭扎進人堆里去。

那男人在洛陽城裏轉了差不多一個時辰,居然腳不停歇地又朝着城門外走去。這時候單純的小王猛覺得有點不對勁了,急急地跑上前,口裏「先生、先生」的喚著,他想伸出手來拉住對方的衣襟后擺卻不敢,只能幹着急。這時候大概因為驚慌的關係,飢餓感又回來了,不但肚子咕咕地叫,胃還時不時地抽搐一下,更覺慌得厲害。

那男人出了城門又行了近大半個時辰,居然就這麼進了附近的一座山裏,眼看着就要沒了蹤影。小王猛也顧不得這個男人到底要幹嘛了,他也猜不到對方要幹嘛,他只能緊追着、小跑着,心裏叨念著賣了東西趕緊拿了錢就跑遠些,以後再不來洛陽了。

幾乎是手腳並用爬到快小半山腰的時候,小王猛眼前終於出現了一座房子,或者不能說是房子。那就是在山路稍微寬敞的地方,利用山石內凹的優勢,把靠着山的植物全部剃乾淨了,然後在外圍用木板圍了一圈的「東西」而已。門也不是門,窗也不是窗,是把木板掏了兩個洞,然後搭了一塊布。

看着這樣的「房子」,小王猛完全傻掉了。怎麼就這麼被帶到這樣的地方來了?這是他住的地方嗎?他想幹嘛?爹娘說過有村子的大人餓了肚子就要吃小孩的。難道……

越想越覺得害怕,小王猛覺得自己的後背已經完全濕透了。他只是個孩子,心裏害怕到了極點,知道要跑可是腿一點也邁不了了。他甚至覺得雙腿像篩糠一起抖起來。

奇怪的是,那男人直挺挺地站在「屋」前,哪怕只是背影卻感覺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在洛陽城裏的時候感覺有點落魄,走路微駝著背,神色也總是心不在焉的。先找了個小孩子說要買東西,結果又說自己沒錢讓對方跟着回家,卻在城裏瞎逛了近1個時辰,接着又跑到這荒蕪人煙的山裏來,他至始至終的表現,哪裏像是要買什麼畚箕的樣子。

可此時此刻,有什麼變得不一樣了。

這男人好像活了過來。尤其當他轉過身子的時候,他的面目也變得清晰,讓人記得起來了。他的臉有點黃、眉毛又淡又亂,眼珠子卻是很黑的。他的鼻子有點長,但是很挺,寬嘴闊唇的,確實很貌不驚人。

小王猛看着他的臉,慢慢覺得不害怕了,只是覺得很茫然。

那男人走到小王猛的跟前,說了一句話:「草付臣又土王咸陽」。

「什麼?」小王猛更茫然了。

男人停頓半響,吐出兩個字:「張繭」。

愣了半天,小王猛想到大概是在介紹他的名字,可是,前面那句話啥意思?

小王猛保持着傻愣愣的表情,弱弱地回答了對面這個可能叫張繭的男人兩個字:「畚箕……」顯然這是提醒眼前的這人,我來只是為了賣你畚箕的。

張繭半蹲下摸著小王猛的腦袋做出考慮的了樣子,緩緩說到:「我給你錢買下所有的畚箕。」

「真的?」

「但我有個條件」

「啊?」

張繭低低得笑了一聲:「管你吃,管你住,但是你得跟着我。」

「啊……」小王猛抬手摸了摸剛才被張繭摸過的頭頂,下意識的問道:「跟着你幹嘛?」他實在是被搞糊塗了。他父母剛死不久,這幾日全靠販賣這幾個畚箕和一些零碎雜物為生。也算他運氣好,偶爾總能遇到一兩個掏錢的好心買主,可沒有一個像今日遇到的這個這麼奇怪的。

「不幹嘛。」那男人回答。

「我只是個賣畚箕的。」

「我知道,要不我幹嘛說要買你的畚箕。」

「可我不認識你。」

「我也不認識你。」

「我不要跟你,我只要你買我的畚箕,付了錢,然後我就走。」

張繭啪得一聲打在王猛後腦勺上。「夠沒出息的!」

王猛實在是沒啥心眼。他抬手摸著被拍的地方,覺得無辜得很。他說道:「賣畚箕挺好的。我爹娘不要我干傷天害理的事。我賣東西賺錢養活自己,沒啥不好的。」

張繭鄭重其事的點頭:「嗯,把你瞧上天了也不是能幹出什麼傷天害理事來的料啊!」他勾了勾右手食指,示意小王猛跟着他進屋。

撩開「門簾」進到「屋」內,裏面的情景比起外面看來,倒也很是般配。北面應該是靠山的牆上樹立着兩排木架,上面一排零星放着幾個土瓦罐,樣式尋常,均有不同程度的破損,但還算乾淨。西牆面是用土石搭的一個小平台,上面鋪了厚厚的乾草,是張床的模樣。再略轉頭看過東牆面,擺了一張跛腳木桌,一個曬乾的矮樹樁子,一個木桶,和一個擱在角落生了銹的小鏟子。

小王猛心想着這屋子怎麼比我老家住的屋子還破啊?

張繭晃悠悠地從角落裏拿起鏟子就在屋內開始刨起北牆的牆角。他的動作說不上嫻熟,速度也是不緊不慢的,王猛奇怪得想,他幹嘛挖自己的牆角?不會是遇到瘋子了吧,他有點想跑了。

「喂,小孩。」張繭突然出聲,把小王猛嚇了一跳,這一嚇,他更想跑了,於是轉個身撒腿就跑。張繭聽着背後動靜不對,轉過身來看着這小孩都跑出一小段了,他略提高了音量,沖着外面喊到:「你跑啥啊?」小王猛聽着他的聲音,跑得更快了,轉個彎看不到身影了。張繭又喊起來。這孩子仍只顧著悶着頭跑,嘴裏還不停念叨:不來了,不來了,再也不來洛陽這鬼地方了,這人定是想騙我留下好害我的。

要說這張繭也是個怪人。他看着那孩子突然跑了也不着急,先站起來撫平了衣服、又抬手掃了掃身上沾上的土,再把鏟子放回角落才慢條斯理跟着出了屋子。

不到一會兒,小王猛被追到了。只覺得后領突然被人用大力氣拉住,身子順勢往後一仰,差點跌得**開花。張繭的聲音如幽靈一般傳來:「你跑啥啊?」小王猛雞皮疙瘩起了滿身,下意識地吼了一句:「我沒跑!」張繭盯着看了他半天不眨一眼,王猛從抱着頭的雙臂間偷看,心虛的解釋道:「我不知道你要幹嘛。」張繭「啊」了一聲,哈哈大笑起來。隔了一會兒,他問道:「你叫啥?」王猛回答了。張繭又說:「那……你這就跟我回吧。」

經過這一番折騰,王猛又跟着張繭回到破屋。一路上他小心翼翼得觀察著張繭的舉動,不停地找張繭說話:「你是誰啊?從哪裏來的?你好像也沒錢的,你真要我跟着你么?我沒啥本事的,你放我回去吧……」他懷疑眼前這男人到底要幹嘛。他噼里啪啦問了一串,可張繭只是低頭看看他,又抬頭看看天,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

王猛又想起來這人說過一句很奇怪的話,他還想再問,可張繭就是再不搭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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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歌當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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