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情為何物

第三十一章 情為何物

月兒講到這兒,裴白髮突然咳嗽一聲,坐了起來。wenxuemi。com他一臉的倦意,看不出臉上的神色。月兒將父親扶將過來。靠近火堆,月兒道:「諸位可知這少年是誰?」魯青章尋思:「裴白髮和這少年都精通易數,一樣的氣質性格,莫非裴白髮就是這少年?」月兒方才所講故事,詳細生動,那少年神態性格纖毫畢現。讓人如有親見。

當下道:「裴先生,那少年果決勇敢,正氣凜然,與先生有十分相似,莫非就是先生?」千穿萬穿,馬屁不穿,裴白髮聽到魯青章大讚自己,心裏十分受用。他與魯青章本無結隙,二人都是豁達之人,一時放下成見,誠意相待起來。魯青章見裴白髮面現霽色,心裏也十分歡喜。想起和玉劍幫的江小波也是這般相遇,不禁想起真應了一句話,不打不相識。裴白髮道:「我正是那少年」頓了頓,目光迷濛,似乎穿越了時間,回到二十年前的少年,當時意氣飛揚,揮斥方遒。當然其中不乏幾多生澀失意,多少離愁別緒。他輕輕念道:「兀兀少年游,款款故舊交,夢裏也攜手,來赴幼時邀」詞意深厚,似乎思念起了某個人,因此愁緒滿懷,萬千的不如意。

他緩緩道:「那晚我和黑衣人奔了半夜,臨近那條小澗時,天已經大亮,陽光下,一切都是那麼明媚照人。我擺脫了那些黑衣徒眾的追蹤。心情自是舒暢快意,即使身上帶了幾處的傷。也無礙我要大聲吟唱的心情。我一路唱了幾隻曲子,舞之蹈之,歌舞鷹揚。只是這黑衣人很平靜,一路默然,似乎滿腹心事。我自得他相救,並不從細細打量他,這時我看到了他,身材瘦小,較我矮半個頭。全身裹在黑色夜行衣里,我道:「昨晚多得恩公相救,某與恩公未從謀面,而受恩公救命之恩,敢問恩公何地人氏?也好來日相報萬一」那黑衣人道:「不必客氣,你有十分英雄氣概,只是涉此險地,不求自保,而反而更加棋行險著,真是,真是讓人…擔心」

我感他盛意,再三鳴謝,隨手摺下一根小枝,心情激蕩,將身邊小草,碎花,擊斬得粉碎。口裏念道:「我家河山壯,豈容胡馬窺,今日磨長劍,何日斬樓蘭。」那黑衣人聞言,嘆息了一下,道:「天下本無胡漢之分,攻抵相爭,原是人間常態,自古皆然,姓胡姓漢,無關大體。你心中憤懣,自是應該,只是憤恨於胡,胡人何其多耶,並非人人惡毒。而怒能傷身,何苦來哉」聲音嘶啞,聽不出年紀。我聽罷這些話,心裏猛然驚醒,思索半響,竟無法辯駁。漢人中有好人,但是也有壞人,易經曰:「一陰一陽謂之道,陰陽是本質全然相反之物,而胡漢同是人類。本無大別。只是國是日非,都由北胡扣邊而來,因此切齒痛恨整個胡人之族。人之性情,往往如此不擇巨細。

我因感而頓悟,欣然轉身,要再次致謝黑衣人。哪知黑衣人已自行走開,正朝一塊巨石走去。似乎趔趄一下,就勢跪地。後背急劇聳動,我追得上前,他作勢欲倒,我滿懷接住。懷裏盈盈如握。輕滑如若無物,異香撲鼻。我心裏狐疑,尋思,「這位仁兄頗愛俊俏。男兒卻做女兒打扮。如此盡撒香粉,卻較女兒更甚。」只聽得懷裏嚶嚀一聲,黑衣人徑自暈去。我心頭狂跳,拾起「他」玉手,粉妝玉琢,光潔滑膩。我心裏自道:「原來恩公竟是女扮男裝。不怪得身形如此婀娜可人,身形如此,而可想見面容勢有如花之姿」我不敢多想,懷抱她,狂奔至小澗邊。

放下了,仔細查看,只見後背一處,五隻洞眼,指頭粗細。盈盈的不斷冒血。顯是中了那瘦子的鷹爪功。我忙撕下衣襟,用澗水沾濕,反轉來到她眼前,她曲卧在草地,已然昏去,只是男女之防,一時難以逾越。我硬下心,只當她是病人,將她翻身倒卧在我膝蓋。伸指點了她風門,意舍**道,助其放血。待得淤血去盡,再點血海,膈腧**,不一時,血已止住。輕解衣服,她膚白勝雪,用布細細搽盡周圍污血。傷口處,高高墳起。心知這一爪,從后襲來,半點不偏,直直**,也不知是否傷到骨頭筋絡。回想當時,我在前,她在後,這一爪,直是她替我受了下來。我怔怔的看着她,心裏酸楚莫名。她頭委頓已久,清風起處,吹下她臉上黑布,我瞥見她的容貌,只是…只是…」裴白髮說道這裏,頓了頓,臉上現出不知是失望還是愉悅的神態。

他接着道:「眼前是一個妙齡少女,只是她塌鼻高顴,生的十分醜陋。與我預想有極大差別。我抱了她尋得一處乾淨的山洞,她為我而受傷,我須治好她傷,來報答相救之恩。於是我白天尋草藥,打野味,晚上為她敷藥拔傷,調養休息。她一連昏睡了五天,我鑽研醫術非只一日,她所中之傷,雖已傷到筋絡,但我自負醫術,七日內必能下床行走,何以已到五日,容色卻愈加憔悴,我心下惶恐,將她移到火堆旁。細細查看,她臉色光滑異常,滲出脂油,我取出濕布在她臉上摩挲搽洗,豈止一搽之下。臉上掉下數塊物是來,拾起來一看,卻是麵粉,膠油之類。那少女臉上去了這些物事,本來突額高顴,此時卻是櫻口修鼻,我連連取了水來,將她臉上碎屑顏料搽的一點不留。邊搽邊心頭劇跳不已,眼前女子容色絕艷,雖然昏睡中,但是勾魂攝魄,半點不減。

我盯着她看了也不知多久,火堆中木頭燃燒,畢剝有聲,我從中驚醒起來。外面夜色深沉,已是中夜。我暗叫慚愧,隨即忙忙移開目光。我知道她便是阿牛嘴裏的極美的女人。忙攝神凈心,終是不能自己,於是堆掩洞口,狂奔至澗邊,一縱躍入澗水,澗水冰冷刺骨,饒是如此,始終不能滅我心頭之火。我在澗水裏反覆縱游幾個時辰,直到天邊一片魚肚。才迤邐回到洞邊,不敢入洞,就在洞口鋪些乾草,疲累不堪,倒頭睡去。第二天,捉得一隻肥大的野兔,野果無數,在澗邊殺了洗凈,尋得一些薄瘦的石頭,中間打薄,做成鍋碗,熬一碗好湯,喂她喝下,將野果擠碎取汁,喂她飲下。夜晚不能自己時,依然跳入澗水,反覆遨遊擊水。如此過得兩日,已逐漸能習慣她的奪人心魄的容貌。但男女須防,夜晚我依然睡在洞口,到第二日睡下,身體受寒,不能荷住,灼熱如火,惡夢不止,夢見黑衣徒眾峰涌而入我家,燒搶劫殺,將偌大的家業摧殘殆盡。心頭急憤,卻半點使不上力。不料我搶得一柄刀來,揮舞朝黑衣徒眾砍去,只砍翻三兩個,再要砍一個黑衣頭領泄憤,卻再也追不上,遙看只有半步,卻如千山萬水般,老是趕不上。於是呼喊大叫。

正在這時。一人道:「唉,還是這般發狂使憤」我一驚而醒,已覺睡在洞裏,朦朧中一人立在眼前,眉目如畫,不是那黑衣女子是誰。她以手探我額頭,喜道:「終於醒了!」將一口湯喂在我口裏,鹹淡得宜,十分鮮甜。只是不知是什麼食物。她頭髮散亂,面色憔悴,洞裏收拾的光潔整齊。她顯是因我昏睡,費了不少心神,多少夜的不眠不休。

我指指她傷口,她輕笑一聲,嬌道:「我昏睡一天便醒來,只是我喜歡你的侍候,所以等到第五日,你揭開我的喬裝,我更要試試你的人品,見你隻身睡在洞外,秋毫無犯,這才罷了,若是有甚不軌,哼…」拔出匕首,虛空大劈幾下。道:「我這柄匕首下,也不知死了多少輕薄男子」說罷,臉上嚴霜一片。看不出是真怒還是假怒,我連忙坐起,道:「不敢,不敢,姑娘自是美極,但是請放心,芳顏如天,豈能隨意冒犯」她臉色稍和,將我扶將起來,出到洞口,洞口陽光普照,

那黑衣女子看着我道:「我叫龍雪子,遼東渤海人,是三苗的一支,喚作蚩尤粉苗」轉頭直視我,道:「你怕我嗎?我專會下蠱,多少男子在我的蠱毒下尊嚴全無,百死不求生」頓了頓又道:「其實不用施蠱,也能也可以讓人們生死盡操我手,你信嗎?有一次一個財主公子爺見到我,百般無禮。於是我將他帶到僻靜處,問他我美嗎,他連說美,我就說你還想看我嗎,他連連點頭說想看,我說想看不難,但須讓我割一刀,他說他怕痛,我作勢便走,他連說可以,於是我在他腿上割了一刀,他殺豬似地嚎叫,我問他還想看嗎,他說想看,想看得割一刀,如此下來,我就將他腿上的肉全割了下來,這夯貨耐不住痛,死了,但是死了還洋溢快樂的微笑。」

我聽后心頭震恐,那財主公子爺自是該死,可是這般死法,卻是恐懼至極。而眼前的龍雪子,手段殘忍,不讓蛇蠍。龍雪子淡淡道:「我自幼見慣蠱毒之慘,多少中蠱者之死比這更慘十倍,遼東蚩尤粉苗近年得金國皇帝招安,於是粉苗選精壯人組成一個幫,喚作靖國苗幫上設壇主,以下是左壇主,右壇主,那瘦子便是左壇主,使大力鷹爪功,輕功無敵,穿青衣的是右壇主,鐵棒橫打。四名護苗使者。管一千人的叫赤苗長,八百是橙苗長,五百叫黃苗長,三百叫綠苗長。一百叫青苗長。那晚,我見你勇敢鎮定,竟將我遼東蚩尤粉苗輩分最高的龍嘯天刺死了,心裏翻天伏地的變化,眾苗引龍嘯天為天神,據說他法力通神,能和我苗裔祖先蚩尤交流。幫中一有大事,便須他出來焚香磕首,請蚩尤祖先出來決議后再去施行,而你竟能將我心中天神殺了,因此你在我心裏已和天神一般了」說完,羞紅滿面,嬌羞無限。

聽完,我心頭糾結難決,這龍雪子似乎對我已生情愫,對我有救命之恩,可是她非我族類,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龍雪子冰雪聰明,見我不決,便知來由。柳眉一豎,道:「你已然窺了我後背,我曾經發誓,倘若世間任意一男子窺見我肌膚,我一便是殺了他,二便是嫁於他。照如今情狀,我不如將你殺了。」說完輕柔的道:「你放心,你死後,我將你骨灰戴在身上,日日與你為伴。再也不分開了!」

我聽的毛骨悚然,只見龍雪子取出匕首,一刀刺來,我橫轉身形,那一刀便已刺空。龍雪子劍法高超,一擊不中,續又趕來,招招狠辣,我心頭灰敗,心想:我受了她救命之恩,命便是她的,她如今要取我性命,便還了她,又何必如此躲躲藏藏。想到這裏,突然立定身形,不避不讓,龍雪子未料到我心思。見我在前,一刀送來。直送至柄,插在我腹部。我不聲不哼,笑着看着她。她臉色煞白,倒退幾步,突然如痴如狂,在我臉上連幗幾掌。叫道:「你為何不躲,你這死人!你不知道我自救了你那一刻,便是決意要脫離苗幫的時刻么」

說完輕柔的將我抱起,放到洞裏,從腰間取出一瓶療傷葯,盡數在我傷口上撒上。在我血海**大力點擊止血。我神智逐漸模糊,也不知多久,聽的旁邊有人哭泣,睜開眼一看,還是雪子,雙眼紅腫。她見我醒來,歡欣雀躍,說:「你醒了,裴哥哥,你打我啊」說罷將我手在她臉上連幗幾掌。我苦笑,為何求死而不能。她見我笑了,更加歡喜,道:「我見你腰帶上刻得有字,知道你姓裴,我從此就姓裴好嗎」我淚已盈眶。這奇女子十分有情義。我從此下誓言,此生定要與此女長相廝守。此時我身上的匕首已經拔下,她療傷葯奇效非凡,止血生肌,非比一般。她在我耳邊道:「裴哥哥,我一生跟在你身邊,給你唱曲好么」說完唱到: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做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過的一月,我已經行動自如,這裏流水飛瀑,四時美景,我與她在這裏涉水看山,真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這日我攜她手在松樹林里,斜陽西照,遍地金輝樹影,突然聽得有人在竊竊私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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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鳴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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