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八)

晚上跟香香通電話的時候,香香讓我唱"螞蟻搬豆",唱完了她指揮我:"再唱一遍."

連唱三遍之後,香香終於說:"好了,不要再唱了,香香會了."

"那來唱一遍給媽媽聽",我非常開心.

"奶奶說學會了要唱給爸爸聽,等爸爸回來我再唱."香香拒絕了.

我突然發現自己忽視了一個問題:不管我當初生下香香的初衷是什麼,作為一個生命體,香香肯定會有一個父親和母親.要把香香和他爸爸徹底剝離,似乎非常困難.

香香爸爸可以漠視她,甚至不認她,但對於香香來說,他的基因和影響力似乎無處不在.這個媒介現在看起來是爺爺奶奶,以後又會是什麼呢?

一覺睡醒過來,頭有點昏沉沉的.剛進辦公室,主任就把我叫去了.

"昨天開會的時候你去哪了?"

我這才想起來李大明來的時候我忘了跟領導請假.奇怪的是主任當時也不在,禮堂里人這麼多,他怎麼就知道我不在啊.難道……,還有其它眼線?

"先不要說我交代你的事有沒有完成,你自己都能把自己跑丟了,你還把我的話當回事嗎?"主任的語氣出奇的平靜.

"陳簡,我們現在什麼都不說了.你最後回答我一個問題……你覺得林主任這個人怎麼樣?"

"嗯……".我不知道怎麼表態.

"說說看呢."

"還……,還可以吧.我跟他也不太熟……"我這個回答一定不是主任想聽到的.面對他諱莫如深的微笑,我讀出了自己莫名的恐懼.

"這是你的真實想fa?"他的表情是我平時很少看到的.我只覺得他平時和林主任赤祼祼的戰鬥有點沒水準,但這一次,我實在沒把握他在想什麼.

"陳簡,你可以走了.怎麼說呢,"他頓了頓:"人這一生吧有很多機會.有些是別人給你的,有些是自己爭取的.如果別人不給你,你自己又不爭取,那你告訴我會有什麼結果?"

"主任,我是不是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對,"我平時已經非常謹慎,不亂說話,也不喜歡亂傳話,大多數時候基本上都不發表意見,如果說棄權也相當於反對,那我終於找到被人唾棄的原因了.大家都希望看到整個團隊的和諧一致,也許我應該象紅衛兵鬧革命喊口號一樣,不管心裏願不願意,至少要做個樣子,不然難免被視為異端.

"陳簡,有時候明哲未必保身."主任最後一句話非常哲學.

接下來的幾天裏,我總預感有什麼事要發生.身邊的同事和戰友,似乎已經微妙地演變成路人甲乙丙丁,唯一不同的是,你看不懂他們,他們卻都知道你.

一個月後,我終於等來了宣判.在得知消息的瞬間,終於意識到這就是我應得的懲罰,但似乎情況比我想像中更糕.

在全院崗位調整名單上,我已被從皮膚科調到了急診.我終於體會到"樹欲靜而風不止"的尷尬意境了.

急診工作量極大,醫生長年累月「三班倒」;平均五天裏有三天大小夜班,完全沒有正常作息生活。同時,急診也是醫患矛盾最集中的區域,醫生工作環境差、工作壓力也較大;更重要的是,與其他專科醫師業餘時間潛心研究拿課題、發表論文相比,急診醫生將大部分精力放在臨床上,難以抽出時間寫科研論文,影響醫生晉陞空間。在大多數醫院,急診是許多醫生敬而遠之的地方,被俗稱為「流放」。

在主任的精心安排下,我終於「爭取」到了這樣一個鍛煉的機會。好在香香這段時間放在爺爺奶奶那兒,也解決了我的後顧之憂。父母那兒,也沒多向他們解釋調整的前因後果,對他們來說,在哪個科室行醫,都沒什麼差別。

到急診上班的第一天,齊主任找我談話,說得最多的就是急診科非常歡迎我的到來。

「你知道,醫少患多,是急診『減速』甚至『壓床』的一大癥結。當然,急診對醫生的要求很高。一般的住院醫生經驗不足,而老專家精力有限,因此要依靠醫院的骨幹力量,即高年資的主治醫生來擔當急診重任。你來到急診,就證明了你的實力啊。」

我苦笑了一下,應屆醫學院畢業生須在臨床工作滿兩年,通過《住院醫師資格考試》並獲取職業醫師執照,方可進行診療;而「新手」醫師還需磨鍊起碼五年時間,才能勝任急診醫生崗位。這樣看來,我確實算是急診急需的緊缺人才啊。

「陳簡,現在不管是什麼原因你進行崗位調動的,既來之,則安之,急診也很鍛煉人。部隊醫院雖然都是軍隊編製和現役文職評定,軍方背景舉足輕重,但醫術和醫德同樣很重要。」齊主任語重心長地說:「只要自己端正心態,把挫折當磨鍊,總有機會創造發展空間的。」

「知道了,謝謝齊主任」,我誠懇地說。

「還有一點,我們這兒醫生和護士都緊缺,沒有重大事情或身體極度不適,是不請假的。我了解到你小孩還小,又是一個人帶,實在有困難……」。

「沒事,我能處理好。」我從心裏感激他的善解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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螞蟻搬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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