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困龍戰戰兢兢
陳安之在腦子裏把眼前這段歷史從所看的武俠和演義里迅速的過了一遍，早已拿定主意，小聲說道：「臣有密奏！」
崇禎並無反應，無動於衷的看着他。
陳安之心中惴惴，大膽說道：「魏閹及其爪牙遍佈天下，林立生祠，自比文王孔孟。朝中五虎五彪，廷外十狗十孩兒，三榜進士四十孫！如今上至巡按知府，下到黎民百姓，無人不識九千歲，卻不知萬歲啊。如此逆賊卻執掌批紅，提督東廠，大柄在握，旦有異動，天下震怖，不堪設想矣......」陳安之一邊背書，一邊偷瞄皇帝神色，心中小小得意：「個別字大概記錯了，但這水平，不敢說走馬觀碑，起碼也算過目不忘。」他情急之下，記憶力突然變得格外強悍。
崇禎果然面顯怒色，只是一閃而過。
「魏卿乃先帝重臣，朕之股肱，不可非議。」皇帝淡淡說道：「你又如何知曉？妄論朝臣，可知何罪？」
陳安之心中罵道：「混賬皇帝，自以為聰明，還當我拿話試探他。」
「臣進宮不過半年光景，之前就早有所聞，」陳安之小心翼翼：「臣對陛下忠心耿耿，可昭日月，臣願為皇上分憂。」
「你有何能為朕分憂？」
「臣有一計。」
崇禎盯着跪在面前的這個「太監」，心中想到：「魏賊豈知朕會找他？神宮監在四司十二監中並非關要，此人或許......，不然，魏賊上下把持，安排幾個番子凈身進宮最是容易不過。但其豈知朕會去太廟遇上他？」
陳安之心中忐忑，有些沉不住氣：「臣這一計，乃是無間入有間！」
崇禎對這一句道德經上的話自然明白，皺起眉頭，說道：「是無有入無間吧。」
「陛下英明，臣是聽來的，不學無術，記錯了，呵呵。」陳安之心道：「咱比你多四百年知識，細枝末節，咱沒那麼講究，你又沒看過香港電影。」
「你如何無有入無間？」
「臣常聽人說，欲取之姑予之，上帝讓他滅亡，就得先讓他瘋狂.....」陳安之忽然意識到嘴說跐溜了，連忙圓話：「上帝就是玉皇大帝，呵呵。」靈機一動：「都說陛下神武不凡，乃玉帝下凡......」
崇禎覺得他說話頗為羅嗦，打斷道：「你是要朕先行籠絡住他，以寬其心？」
「正是！」陳安之大喜，心道你終於肯上道了：「陛下太聰明了，就是這個意思，先想法子穩住他，讓他以為皇上喜歡他，倚重他，慢慢一點點解去他的實權，敲掉他的爪牙，最後就剩他一隻光棍雞。到時候皇上想煮就煮，想炸就炸！如何擺弄他，那還不是皇上一句話！」
崇禎點了點頭，面露微笑，說道：「你言語頗為有趣，朕焉知你是否......是否是他派到朕這裏來，要對朕唱一出無有入無間？」
陳安之苦笑道：「那魏忠賢又不是神仙，怎麼會知道皇上去太廟碰到我？」
崇禎嘆氣，說道：「如今宮中內外，朝中上下，皆是魏黨手足。朕登基不足月余，身旁竟無可托之人，形同傀儡！」
陳安之一喜，皇帝肯在自己面前這般說話，便是信了自己。
「如何先穩住他，你可有妥當之策？」崇禎問道。
「這個......」，陳安之頓了一下，想了想說道：「可以先升他官，大大地表彰他一番。」
崇禎搖搖頭：「他已升無可升。」
「那就請皇上下旨表彰他一番。」
「這個倒是不難，」崇禎一指几案上的奏疏，「每日各地文書上來，十之**，皆是為其請命。造生祠，建廟宇，頌詞如麻。朕就酌情幾封，大加勉勵。」
陳安之說道：「閹賊在皇上身邊廣種耳目，大逆不道。可是咱們也不是吃素的，也給他來個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他派人來卧底，我們也派幾個到他那裏做線人。」
崇禎瞠目不知所以然。
陳安之大為頭疼，心道在這個年代，說句明白話都費勁，解釋道：「咱們也派幾個人去閹賊那裏做耳目，他的一舉一動，咱們都能知道。」又想了想，補充道：「最好是個會武功的高手，可以高來高去的那種。一旦察覺閹賊異動，下手就幹掉他丫的。」
崇禎搖頭：「遣人去不難，硬要安插在魏賊身側，那便難了。司禮監下長隨、當差、聽事各役、關防門禁、光祿供應、隨堂掌章奏文書、典簿典記及諸出納號簿俱是魏黨之人。他自己秉筆批朱，即使遣數人前往，亦是無妨大局。」頓了一頓，溫言說道：「如何探察，你可大膽詳言。」
陳安之搜腸刮肚，才獻得此策，再要讓他細說，可真要他命了。登時愁眉苦臉，抱頭思索諸部武俠、演義大典。口中應付道：「大明朝那麼多王爺，皇上可以找個由頭，調幾個王爺進京勤王，保護聖駕，以策萬全。」
崇禎登時失望：「大明諸王自成祖之後，親衛零丁，況有寧王作亂......總之，此策斷不可取！」看到陳安之確實無計可獻，笑道：「此事須從長計議，倘若過於急切，反而壞了大事。」
陳安之連連點頭，自己的肚子卻忽然「咕咕」叫了幾聲，一時有些尷尬。
崇禎露出微笑：「你是腹中飢了，不如陪朕用膳罷。」
陳安之明白皇帝已經視自己為心腹了，大為高興，故作矜持，抄襲演義回言道：「聖上厚愛，賜膳同食，浩蕩皇恩，怎不涕零。」
崇禎忽然問道：「這話是你從哪兒看到的？」
「《淮陰侯傳奇》。」陳安之信口作答，隨即不禁訕訕：「皇上聽出來了，呵呵。」
崇禎哈哈大笑：「有這書么，朕倒未曾看過。」
陳安之陪着打了個哈哈，趁機說道：「陛下就是高祖皇帝，臣願意去做韓信。替皇上上刀山、下火海，平亂黨。嗯嗯......這魏忠賢就是當年的項羽啊，不過他可沒有項羽的本事，皇上確有高祖的神威，這將來勝負如何，不言而喻呀。」
崇禎很是受用，笑道：「好，你識得字，連解衣推食的道理都明白，甚好甚好。」
陳安之心中奇怪：「認字算得什麼，難道皇帝身邊全是文盲么？」
崇禎說道：「你去簾外，讓宮人安排尚膳監送膳食來。」
陳安之走到簾外，看到趙淑梅正在數米外候立，咳嗽一聲，說道：「皇上要用膳了，去叫那個什麼......你去安排安排吧。」
趙淑梅趕緊應了一聲，去了。
陳安之左右望望，確定無人，回到內室道：「皇上，宮中這麼大，臣都不知道怎麼回去。」
崇禎轉了轉眼珠，說道：「且不妨回去，今日你便從后廂房候旨，待明日陪朕早朝。」又道：「以後不必在神宮監當值，去司設監罷，若有人問起，就說朕的安排。朕改日為你擬旨候調。」
陳安之應了一聲：「謝皇上。」心道：「先有個地方住，清凈無人的時候好好理一理頭緒，自從毫無心理準備地來到這裏，無一刻不綳著弦，精神都快崩潰了。」
不多時，幾個太監宮女把膳食送到。菜品有冷片羊尾、燒筍鵝、八寶攢湯、天花羊肚菜、龍鬚菜、炙羊肉、炒鮮蝦、筍雞脯、桂花蟹，主食是幾片蒸油餅，還有時鮮水果、紹興茶，擺滿了几案。陳安之早已腹中空空，甭管認識不認識的，眼睛裏都是星星，咕嘟一聲，一口饞涎下肚。
待到宮女和太監們退去，崇禎向陳安之點了點頭，示意他可以進食了。
陳安之看到一桌子美食，腹中更加飢餓難耐，也不客氣，大咧咧自己扯了把藤椅過來，坐下來執箸邊吃，吃得幾口，不禁大讚：「真是香啊，多虧陛下恩賜，卑職從未吃過這麼好吃的菜。」忽即發覺皇上並未動箸，自己大吃特吃未免無禮，連忙放下筷子，說道：「臣有罪，臣是餓的狠了，失禮之至，請陛下先用膳。」
崇禎微微搖頭，說道：「君賜臣膳，理當分案而食，不過......這次便不用了。」說畢從自己袖子裏掏出太廟裏的那塊糕點，塞入嘴中咬了一口。
陳安之愣了一下，對皇帝不肯用膳一時不解，看到崇禎吃那偷藏的糕點，方明白皇帝用意。低頭看了看滿桌菜肴，又抬頭去看皇帝，一時間君臣二人四目相對，陳安之聲音打顫：「陛下！這......菜中......有......毒？！」
崇禎雙目直視，冷笑道：「卿不是願為朕分憂，自言可上刀山火海？菜中有鴆，卿便不肯食用，朕豈可輕信於卿？」
陳安之怒形於色，在肚子裏忍不住破口大罵：「馬拉戈壁地，老子對你一片冰心在玉壺，你對老子滿腹骯髒齷齪加混蛋。老子獻計又獻策，你......，」忽然看到崇禎狡黠的眼神，心中想到：「莫非菜中無毒，他只是試探我。是了是了，座山雕不也試探楊子榮么，警察想混進黑幫，黑幫老大也常常安排這一出。」心下略安，口中說道：「臣為陛下效力，粉身碎骨渾不怕，便是菜里有毒，臣也吃得下。」夾起一隻大蝦，晃了晃塞入口中，心道：「大不了一死，穿越事件gameover，回到市博物館，咱返校繼續上學去。」
吃完大蝦，並無異狀，陳安之更覺寬心，笑道：「陛下開臣的玩笑，試臣的忠心，菜里又哪裏有毒了？」
崇禎慢條斯理吃完糕點，搖首說道：「菜中確實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