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起軍

東漢光和七年一月九日正午，常山國真定縣。ＷｅｎＸｕｅＭｉ。ｃｏｍ

宋武是真定縣大宏糧店的一個夥計，他現在正和幾個同伴一起押著十幾輛牛車行進在真定東南方向的一處荒郊上。看着四周荒無人煙的環境，再瞥一眼領頭的那個怎麼看都不像是善與之輩的「蠻人」，宋武打了個冷。

「他們不會是強盜，要把我們騙到這荒郊野外殺掉吧？」宋武與同伴偷偷的交流道。

「不會的，這十幾車的糧食他們可都是已經付過錢的，你見過強盜買東西會付錢的嗎？」同伴滿不在乎道。

「也對！要不是他們已經付過錢，以掌柜的吝嗇，會白白給他們運糧食？」宋武認同道。

「白白運！你真以為掌柜會給他們白白運？」同伴譏諷道。

「不是嗎？」宋武不解。

「當然不是了，他們的運費早就已經算在糧價里了。」同伴回頭看了看那幾個買糧的人，確認他們沒有聽到自己的話后，又再次壓低聲音說道：「你知道掌柜賣給他們的這五十石糧食賣了多少錢嗎？」

「多殺錢？」宋武好奇的問道。

「五兩黃金！」同伴伸出左手的五個手指，語氣誇張的說道。

「五兩黃金？」宋武驚呆了。

五兩黃金啊！想他宋武好歹也活了二十個春秋了，可是到現在真正能夠見過的黃金也沒有五兩啊！現在卻從同伴這裏聽說就是這麼一群連自己都看不上的「蠻人」竟然花了五兩黃金買糧食，他能不感到震驚嗎？

「小聲點，你想讓他們聽到嗎？」同伴趕緊捂住宋武的嘴。

「怎麼會這麼貴，這不是宰人嗎？」宋武疑惑道。

東漢時一斤黃金的官方報價是一萬錢，不過沒有人會這麼計算的，在黑市上黃金的兌換價格往往是官方報價的數倍乃至數十倍，也就是說一斤黃金黑市價是幾萬到幾十萬的五銖錢。而在中國古代一市斤是十六兩，這樣換算一下，一兩黃金的價值應該是幾千錢，五兩黃金的價值則是以萬來計算的。而糧價呢，根據糧食的種類不同價格自然也會各有不同，但是宋武押送的這五十石糧食不過是尋常人家天天都會食用的高粱米罷了，再怎麼貴也用不了五兩黃金啊！

「這就是掌柜的厲害了！」同伴舔了舔嘴唇，興奮的解釋道：「咱們糧店過去賣高粱米一般都是幾十錢一石，去年（光和六年）天下大旱糧價大漲，可是咱們常山受災並不算嚴重，這糧價嗎也不過是翻了一翻，漲到百餘錢一石罷了。這樣算的話這五十石的糧食也就是五千錢就可以了。」

「可是掌柜厲害啊！他老人家一眼就瞧出這群人不過是山林野人，他們哪懂什麼黃金的官方報價還是黑色兌換價啊，於是掌柜就以咱們大漢朝的官方報價：一斤黃金換一萬五銖錢的價格賣給了他們糧食。這樣，五十石的糧食不僅賣了五兩黃金，還讓這群土包子自以為佔了便宜對掌柜感恩戴德。你說，掌柜厲不厲害？」同伴滿眼的星星，及為崇拜的說道。

「所以一向吝嗇的掌柜才破天荒的好心給他們運糧食？」

「對及！」

「可這不是騙人嗎？」宋武是個厚道人，他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笨，這怎麼會是騙人，這是地地道道的按規矩來！」同伴反駁道。

「就是騙人！」宋武嘟囔著轉身繼續趕自己的車，再也不理會同伴了。

「看看你這木頭腦袋，所以說你到現在還只是個趕車的，而我卻可以跟着掌柜吃香的喝辣的！」同伴不屑的說完，也轉過身不再理會宋武了。

於是，一路無話。半個小時候后，他們到達了事先約好的目的地——真定城東南五十里處的這座荒山。

「把東西卸下來，大家都把東西卸下來！」行五在車隊中來回巡視道，「什麼，卸載哪裏？就是地上，不用懷疑，都把東西卸在地上就可以了。」

他是這次到真定縣城採買貨物的一行人的領頭。

「好了，你們可以走了。」看到眾人已經把貨都卸在地上了，行五打發他們道。

宋武很納悶，「他們為什麼要讓貨物都卸在地上，他們自己搬的動嗎，真是一群奇怪的人！」他如是想到。

當然，他也不是那種非常白痴的人，人家讓把東西卸在地上他照做就是，他是不會去問三問四的。

宋武不知道的是，他擔心行五等人人少而東西太多搬不動，這種情況絕不可能發生。因為就在離他不到百米的一處山坡上，正有四百多隻眼睛、兩百多個人盯着他們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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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力是個流民，一個因為家鄉遭了災，不得不跟着村裏其他人一起到處流浪乞討的流民。

他的家鄉是青州平原郡，一個物產豐富人口眾多的地方。可是去年的那場大旱，讓整個平原郡都顆粒無收。再加上**（郡縣的官員都是花錢買的，在地方上只知道搜刮，哪裏會管百姓的死活），使許許多多像張力這樣的小民破了產，再也沒有辦法在家鄉生存下去了。

他曾經也想過賣身為奴，可是大旱之年，連平時一個勁買奴隸的各個富戶權貴也不敢收人了，想進他們家當奴隸也是一種妄想。

張力不想死，更不想當菜人（注１）他想活着，於是他只能昏昏碌碌的跟着其他人到處流浪到處乞討。

雖然中原一帶大旱，但是冀州常山國的情況有所不同。因為常山國多山（這也是常山之所以被稱為常山的原因了），多山的地方多多少少會有一些山泉從山上流下，可以澆灌田地。所以常山國的旱情比起其它的地方來說要輕的多，能夠活下來的機會也大的多。於是，一個月前，張力跟着村裏的其他同鄉一起，一路乞討來到了常山真定縣。

當然，現實總是殘酷的，雖然真定縣的旱災比其它地方要輕，可是架不住流民太多啊！於是，張力跟他的同鄉們仍然過着吃了這頓沒下頓的生活。

他曾經也想過去找活干，但是大冬天的，田地里又沒有事，其它的活也是僧多粥少，還輪不到他。有同鄉因為實在是受不了餓，於是去偷、去搶，還要叫上他，可是他不幹，他對同鄉說他寧願餓死也不做這樣的事。因為這個原因，同鄉們以後都改口不叫他張力而叫他張老實了。

不過人的運氣是會轉變的，也許是老天看在他已經受了十幾年的苦了，於是好心讓他碰上了改變他一生命運的人——陳安。

張力是在真定縣城東門外的流民大營遇到陳安的，那時候陳安正在招人。當張力看到陳安的時候，陳安已經招了好些人了。於是，張力使出自己身上最後的一點力氣，擠到了陳安的面前。

張力是個身材魁梧的人，他擠到陳安面前後，還沒等自我推銷，陳安就已經一把將他揪出人群，然後上上下下將他仔細地觀察了一遍，滿意的點了點頭，陳安問張力願不願意為他幹活。

張力雖然很高興能被人雇傭，但是他還是想問清楚要為陳安幹什麼活。於是，陳安身邊的一個彪形大漢裂開血盆大口笑着告訴他是干殺頭的活后，張力立刻搖頭了。因為他想起了自己同鄉們做的事，於是他就把自己對同鄉說過的話再對陳安說了一遍。他告訴陳安，他寧可餓死，也不做偷盜搶劫的事情。

陳安聽了張力的話后一陣大笑，這讓張力很是不解陳安在笑什麼。難道自己說錯了什麼嗎？抑或是陳安看不起自己才大笑？於是張力臉上開始泛紅，他有些生氣了。不過陳安接下來的話讓他恢復了平靜，因為陳安告訴張力，他所說的殺頭的活，不是指自己干偷盜搶劫的事，然後被別人殺頭。而是去殺那些偷盜搶劫的人的頭。

陳安的話讓張力放心了，於是他就跟着其他的被陳安招募到的人一起離開了生活了一個多月的流民大營，向著東南方向一直前進。

三小時后，他們來到了一座荒山，帶隊的「大人」把他們這些被招募到的流民都趕進了森林裏，要他們藏好不許發出聲音，然後等著。

他們照做了。於是這一等就是近兩個小時，直到正午，當他們飢腸轆轆的時候，終於有一支車隊過來。卸下了好多東西。

張力和他的新同伴就藏在森林裏，看着卸在地上的貨物眼冒綠光，要不是「大人」們極力的彈壓，同伴們早就衝出去了。

是高粱米，張力知道那一定是高粱米，就算隔着一百步，他的鼻子也能聞到高粱散發出的香味。

等待是痛苦的，張力和他的新同伴在等待那群人卸貨時候的感覺簡直就是度日如年。

終於，車隊在卸完貨物后離開了，張力眾人也等來了「大人」准許的命令。他們一窩峰的沖向了那堆在地上的如同小山一般的貨物。

注１：菜人，顧名思義，就是當成菜的人。「菜人」，又稱「兩腳羊」，是中國人慣用的美化其醜惡行為而用的文雅辭彙的又一專業詞。戰亂或飢荒期間，婦孺不僅被殺死後以充軍糧，還在集市中公開出售。最初人肉市場中出售的只是死人腐肉，但以後便發展為當場屠宰活人，謂之「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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