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陳默和顧野在電話的兩頭,足足有五秒鐘沒有說話,然後同時不約而同地,倒抽了一口涼氣。

陳默覺得那一刻,自己的反應突然變得異常緩慢,而打電話當時的記憶,卻變得異常清晰。他清楚地記得,他坐在書桌邊,一邊打電話,一邊看着桌上一本,書名叫做《夜色溫柔》的書,書的封面,是一個男人模糊的背影,俯瞰著一個模糊的城市。桌上圖書館枱燈的淡綠色燈光,把這本書如同銅版畫一樣的封面,照射得光怪陸離,陳默慢慢伸出手,輕輕撫摸著燈光下這個男人的背影,紙張觸手,堅硬而真實,而這個男人的背影,還有他俯瞰的那座城市,卻沒來由地,在柔和的光線下顯得有些面目猙獰。

這時,顧野先說話了,他語氣很重地說道:「這事你瞞着我們倆,可就不對了。」

「我沒說的,只有老A是拉拉,別的,你知道的和我一樣多。」梅蘭冷而慢的聲音,似乎從很遙遠的地方飄來。

「你這麼干,我怎麼跟陳默交待?!」顧野在那邊已經有點急了。

「交待什麼,如果老A不是拉拉,你和陳默就能交代了?陳默能近水樓台就沒問題了?」梅蘭一針見血地問著顧野。

陳默聽着他們倆眼見要吵起來,連忙說道:「顧野,顧野,你先別急着說梅蘭,這事,對我其實沒什麼的,真的,相比其他人,我倒是覺得老A和我,可能相處得更好一點,只是,這事情,你應該先讓我知道一下。」

「這事不成!讓她搬家走人!我告訴你梅蘭,這事你就不該幫她。」顧野在那邊已經嚷嚷開了。

「顧野,你給我聽着,我一直覺得你是個明事理,有擔當,有正義感的男人,我當時跟你結婚,為的就是你這個。說到底,你心裏不就是覺得,老A不正常,覺得人家噁心,嫌棄人家,我就納悶了,人家礙着你哪點兒了?你這翻臉怎麼比翻書還快,怎麼不是你剛才和陳默說什麼辦事方便時那樣了?你一直口口聲聲的平等,自由呢?你一直自豪的正義感呢?就憑自己一個人跑到偏遠山區去教孩子,很多人就做不到,你就那麼看不慣人家嗎?我告訴你,人家沒做過違法的事情,沒傷害過任何人,她從來沒有傷害過這個世界,只有這個世界傷害她!她唯一做錯的,就是愛上了一個你們不讓她愛的人!就憑這個,我為什麼就不能幫她!」

可能他們兩個人,都已經因爭吵忘記了陳默的存在,梅蘭連珠炮一般的回答,讓顧野和陳默都無比的驚訝,想來,這樣快而烈的回答,陳默甚至顧野,可能,都是第一次從梅蘭的口中聽到。

陳默有點尷尬地咳嗽了一下,過了一會兒,只聽手機里傳來梅蘭已經恢復平靜的聲音:「陳默,我知道的,已經全告訴你了。」

陳默還沒來得及說話,顧野已經搶過電話插了進來:「陳默,不好意思啊,今天這事情來得有點突然,我真沒想到是這樣,我這邊得先靜靜,我得和梅蘭說說這事,回頭咱們再說啊。」說完不等陳默回答,顧野就掛上了電話。

陳默在另一邊茫然而機械地掛斷手機。他望向窗外,窗外已是一片低沉黯淡,濃墨一般的黑色,夜,已經深了。

陳默第二天,買了一張火車票,去了自己想了很久的那個南方小鎮。

兩個星期以後,陳默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進門時,他看見Amanda的房間里亮着燈,他放下手上的行李后,猶豫了一下,輕輕地敲了敲她的房門。

過了一會兒,他聽到老A低沉而略帶沙啞的聲音:「進來吧,陳默。」

陳默輕輕推開門,驚訝地發現,Amanda已經把房間打掃得,像她剛來時那樣一塵不染,三個看樣子已經收拾好的行李箱,整齊地排在屋子中央。而老A,正站在一個凳子上,摘下一張張原先貼在牆上的照片。

陳默看看行李箱,再用疑惑的眼神看着Amanda。

Amanda沒有看他,只是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她迅速地舔了舔嘴唇,快速而低聲地說道:「那天晚上的事,梅蘭打電話告訴我了。」

陳默沒有說話。

「我想,如果我自己走,可能會好一點。」她看着牆上的照片,慢慢地說道。

說完,她繼續伸出手,摘著照片。

陳默看着她,她的動作很輕,很小心。彷彿那一張張照片,都是有着生命的精靈,在燈光下,陳默看到她的左手腕的內側,紋著一圈暗色的荊棘一樣的東西,在荊棘里,好像有一朵鮮紅欲滴的玫瑰,底下是一行英文:thornsandroses,they』remynormallife。

陳默看着她,依然沒有說話,屋裏只有Amanda摘下照片的聲音,還有微涼的晚風,輕輕吹動窗帘的聲音。

「你後悔嗎?後悔為一個人付出一切,然後一無所有,那種感覺,你後悔嗎?」陳默突然問道。

Amanda轉過頭,看着陳默,這是她第一次直接看着陳默的眼睛。

「不,我不後悔。」Amanda拿着照片,從凳子上下來,慢慢走到陳默面前,慢慢地說道。

「我也問過自己這個問題,問了很久很久。我想,我現在的回答,就是我最後的答案。」

「我沒有欺騙過自己,我只是,想讓自己活得真實一點,而不被接受的痛苦,是必須付出的代價。」

「如果你真的,真的百分之百地努力過,你起碼知道,你擁有去愛一個人的能力,起碼在那一段時間,你真實地存在過。」

「如果你愛了,你就已經沒有時間去考慮,自己是否會一無所有。」

陳默看着Amanda,好像突然之間,看到了十四年前自己在操場上,向琥珀表白時,她那雙大大的眼睛。

陳默若有所思地慢慢點了點頭,他說道:「我明白了。」停頓了片刻,接着道:「時候不早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說完,陳默轉身走向門口,在門口站住了,好像想了一下,他並沒有回頭,說道:「你,下次,能不能換一點氣味好聞的顯影液,你現在用的這個,總讓我想起醫院。」

沒有等老A說話,他就走出了房門。

第二天,陳默打電話,約了琥珀在學校見面。

站在學校的門口,等著琥珀的到來。陳默忐忑不安的心,竟然,像第一次和琥珀見面時那樣的起伏不定。

穿着一件白色襯衫和一條洗的發白的藍色牛仔褲的陳默,在校門口不停地踱著步,校門口燈光昏黃的光暈,照着他新剪的頭髮和不時緊緊抿起的嘴唇,一切的一切,除了季節,都和他十四年前的那個秋天一樣。

他覺得等了也許有十分鐘,也許有一百年,才看見琥珀,從學校公共汽車站的站牌那邊,遠遠地走過來。

琥珀穿着一條白色長裙,一件蘋果綠的T恤衫,順滑的頭髮披散在肩頭,顯得十分清爽。看見站在學校門口的陳默,她略施淡妝的臉上,先漾出了盈盈的笑意。

「什麼事情啊,電話里說得這麼重要?」琥珀走到陳默面前,一邊把車鑰匙放進隨身的挎包,一邊問道。

陳默笑笑:「是一件,對我具有重大意義的事情。」說完,他就拉起琥珀的手,帶她往學校里走去。

琥珀隨着他走進校門,好奇地問道:「到底是什麼事情啊,搞得這麼神秘?十年聚會的事情不是都辦好了嗎?還是你又有什麼新想法了?」

陳默沒有說話,只是帶着她一起,沿着燈光稀疏的小路,來到了學校的操場。這時白天的暑熱已經退去,操場的草坪上,已經浸透了一絲涼意,不少學生,正坐在看台和草坪上聊天,夜風中,陳默和琥珀不時可以聽到他們,隨着微風傳來的隻言片語,或是肆無忌憚的笑聲。

陳默低低地說道:「回到學校的感覺真好,看着這一切,好像,都和十四年前的一樣,甚至,連這裏青草的味道,都還和我們那個時候一樣。」說完,陳默深深地看了琥珀一眼。

琥珀也看了陳默一眼,她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輕輕地,抽出了一直被陳默握住的手。

這篇獨自經過的旅人之琥珀,再過三天應該就結束了。這是我第一篇,可以稱之為作品的小說,在這裏,很感謝一直關注我的各位讀者,感謝每天給我投推薦票的朋友,是你們的鼓勵,讓我能繼續寫下去,也很感謝編輯們,對我小說的關愛,讓我能一直看到有人喜歡看我的小說,人這一輩子,有些職業的選擇,是迫於生計,有些是無奈之舉,而有的,是出於信仰,像是疫情期間逆行的醫護人員,像是那些為國戍邊,拋頭顱,灑熱血的將士,我希望,寫作這件事,能夠成為屬於自己某種類似信仰的東西,我過去這麼想,現在也這麼想,希望將來,我也能這麼想。

最後,謝謝大家,謝謝起點,寫作就像在暗夜裏獨自前行,就像一個獨自經過的旅人,而我的讀者,你們是溫暖的燈光,是明亮的燭火,是點燃我每一行文字的光亮,希望我能一直在這裏,和你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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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自經過的旅人之琥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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