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父子

初冬的光景，白天已經漸漸短了。劉裕回到隨園的時候，天已經擦黑，卻不過是申時左近。劉裕搓了搓有些發僵的手，看了一眼躺在自己懷中睡著了的思思，有些無奈的搖搖頭。

將馬交給了過來伺候的下人，劉裕抱着思思向正房走去。看來自己真要找一個合適的人來幫着照顧思思了，總不能一個大男人天天抱着個小姑娘到處跑啊。可是要讓劉裕把思思放在少年團那裏，他又實在捨不得，一時間有些進退兩難。

劉裕正在想着雞毛蒜皮的事情，管家張伯走了過來，「先生，四王爺和七王爺剛才過來了一趟，像是要什麼事情要找你商量。看你沒有回來，便回去了。」

「恩，知道了。張伯，你去找個丫鬟過來，照顧思思睡覺。記得找個心思細緻點的。我這就上四爺府上看看。」劉裕交代了一下，把思思交給了張伯。

隨園和四爺府離的實在太近，劉裕也懶得左呼右擁的一幫子人。索性自己溜達着走了過去。四王爺元朔和七王爺元初當真是焦不離孟，劉裕什麼時候看見的都是兩個人在一起。現在二人正在房裏掌燈小酌。

元初一看劉裕來了，趕緊命人備上一副新的杯盞碗筷，笑嘻嘻的說道，「可把先生盼來了，和我四哥這個悶葫蘆喝酒實在無聊。要不張嘴就是一堆的公事，要不就是坐在那裏一聲不吭個把時辰，實在是憋悶死我了。」

元朔只是應景似的跟劉裕打了個招呼，便繼續在旁邊皺眉沉思，對元初的話置若罔聞。劉裕見怪不怪，知道這是元朔有了什麼頭疼的事一時沒想明白，也不打擾，端起酒杯就和元初拼了起來。

要說王府的藏酒就是不一般，一罈子酒被二人喝進了肚子。劉裕非但沒醉，反倒感覺唇齒留香，意猶未盡。元初正準備再來一壇，旁邊的元朔終於開了口。

「先生，今日朝堂之上二哥昨日遞的奏摺已經批了下來。魏仲達被父皇直接判了個斬立決，擇日就要處斬。雖說魏仲達欺君罔上，罪大惡極。可是畢竟同朝為臣多年，竟然沒有一人開口求情。本王想想實在寒心啊。要知道魏仲達極善結交，不說旁人，就連我和七弟平日見到也是有說有笑。可是到了這步田地，實在凄慘。我想連夜遞個摺子，希望父皇看在往日的情義上賜他個全屍。」

「四王爺菩薩心腸，不過所謂過猶不及，有些可說，有些不可說啊。」劉裕雖然自我感覺良好，可是整整一壇美酒下去，還是有了微微醉意，說話居然吊起了書袋。

「那先生的意思？」

「現在時辰尚早，我看倒不如四王爺現在就入宮遞牌子請見，你們是父子，在私下畢竟比在朝堂之上有些話要好說一些。求情就不必了，你可以請旨上獄中探視魏仲達，也算盡了一片心意。我想皇上他老人家還是樂意有人替他送自己的愛臣一程的。具體的措辭，四爺自己斟酌吧。不過，探視的時間不要選在今晚，明日或後天都可。我正好還沒參觀過刑部大牢，倒時候可要和四爺一同前往參觀的。」

元初指著劉裕裝做無辜的臉，笑道，「先生怕是又動了哪條花花腸子，看上了什麼吧。要不你這個連自家花園都懶得去的人還能主動陪四哥上刑部大牢走一遭？」

「七王爺這話可是誹謗在下了，我哪裏去不好，上那裏能有什麼讓我看上的？」劉裕裝傻充愣的本事可不是一天練就的，現在早已爐火純青。

元朔沒耐煩看兩個人在這裏胡攪蠻纏，命下人準備了大氅袍服。穿戴停當后和二人撂了句話，「先生交代的事，本王記得了。我這就去見父皇，你們如果無事，就在這裏等我吧。」說着就要轉身出門。

「四爺，還有一件事。你一會見了皇上可要替你二哥邀邀功，他這差使辦的不容易啊。」劉裕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

元朔馬上就要走出房門，聽到劉裕的話頓了一下，回頭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劉裕，點了點頭才快步的走了出去。

且說元朔出了王府快馬直奔皇宮，遞了牌子在宮門外等待皇上的傳召。片刻的工夫，一名小太監氣喘吁吁的跑了出來，「四王爺，皇上他老人家讓您進去呢。」

元朔點了點頭，跟着小太監往宮裏走。邊走邊問道，「父皇今天心情如何？晚膳進的怎麼樣？」

小太監不敢造次，在略後於元朔的旁邊邁著小碎步緊跟着，「回四王爺的話，皇上他老人家今天心情不佳，整日價的皺着眉頭。尤其是早朝回來更是情緒低落，連每日下午的練劍都取消了。晚膳也只略吃了一些，就停箸不動了。」

元朔皺了皺眉，腳步又加快了幾分，口中也沒有閑着，「你們這幫奴才都是做什麼吃的？難道就不知道勸勸皇上多用一些晚膳么？行了，別碎碎叨叨的請罪了。一會我進去，你告訴御膳房再準備一些吃的。不用太多，也不要過於油膩，清淡地冷熱小菜，有個三五樣就夠了。」

說話間，已經到了皇帝的御書房門外。小太監不敢怠慢，馬上過去通稟了一聲。元朔進門之前又叮囑了小太監一番，這才整了整衣襟走了進去。

「兒臣元朔給父皇請安。」元朔說着跪了下去。

「起來吧，自家父子哪來那麼多的規矩。有什麼事么？這麼晚還遞牌子求見。」建德帝的聲音明顯的憔悴了許多。

元朔依足規矩磕完了頭才站了起來，「父皇，您老人家不可因旁事誤了自己的身子啊。剛才我聽小太監說，您今天晚膳進的不多，而且連下午的打拳也取消了。」

「坐，坐下說話。」建德帝指了指自己旁邊的馬凳說道，「這些太監實在是沒有規矩，總是愛在下面嚼舌根子。哪天要好好的教訓教訓他們。」

元朔趕緊站起來說道，「他們也是擔心父皇的龍體，還望父皇明查。」

建德帝拿手虛壓了壓，示意元朔坐下，笑吟吟的說道，「朕的四兒從來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找朕有什麼事情？」

元朔知道茲事體大，猶豫了半天，才跪了下去，咬牙說道，「兒臣想去刑部大牢探視罪臣魏仲達，還望父皇恩准。」說完重重的磕了個響頭。

「喔？為什麼？你難道沒有上早朝么？難道沒有聽見朕說任何人不得給他求情么？你這是侍寵而驕么？」建德帝的語氣逐漸的冷了下來，一連幾個質疑的提問讓本就提着心的元朔更加把心提的老高。

「兒臣絕沒有給魏仲達求情的意思。不過雖然魏仲達此次欺君罔上，怠誤災情，犯下了彌天大罪。可是細思過往，魏仲達畢竟曾經為咱大嚴國立下過汗馬功勞。兒臣不願意父皇和朝廷落下個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名聲。況且，魏大人既已判了死罪，我代父皇探視，也是全了父皇和魏大人曾經的君臣之誼。千秋萬代，父皇之仁慈必將永留史冊。還望父皇明察啊。」

建德帝沉默著，御書房裏靜的可怕。元朔低頭跪在下首根本不敢抬頭。過了好半天，建德帝的臉逐漸的緩和了過來。

「起來，坐下吧。哎，難為了你這片心思。」建德帝扶起了自己的兒子，把元朔硬按在了凳子上，繼續說道，「你就代朕最後看看魏卿吧，告訴他不要再存着苟活下去的心。朕就是要拿朕最心愛的臣子開刀，誰要敢拿嚴國的根本做交易，全私利，即便千萬人，即便是朕的心腹愛將，朕一樣揮刀斬之，絕不留情。還有，你替朕跟他說，朕念著舊日情誼，此次絕不株連。讓他安心去吧，他的家人可以像以前一樣安穩的生活。如果他的子侄有所建樹，朕一定提拔，不絕他魏家根本。」

元朔邊聽心裏暗自思忖，先生果然所料不錯。魏仲達雖然死罪難逃，但觀父皇言行，果然還是恩寵有加啊，怕是二哥這次真的觸了大霉頭了。

趁著建德帝微停的空擋，元朔又趕忙進言道，「二哥元光此次辦差乾淨利落，果敢堅決。兒臣斗膽，請父皇重賞二哥。」說完微微抬頭，偷偷的觀察建德帝的表情。

建德帝微微的抽了抽嘴角，勉強的擠出一絲笑意，「你這小子，當朕的封賞是什麼？東市賣的蘿蔔白菜么？幾文錢一大筐。朕自有安排。你的心思，朕替二皇子謝謝了，等等再說吧。」

說完了正事，元朔又陪老皇上嘮上了閑嗑。建德帝正講到興頭上，便聽的外面小太監敲門。突然被人打斷了興緻，不由得老臉一沉，就要發作。元朔趕緊站起來，笑着說道，「父皇這次可不能怪別人，要怪就得怪兒臣了？」

建德帝一聽有些奇怪，外面的太監敲門，怎麼和你又扯上關係了？

元朔趕忙解釋，「兒臣進來的時候聽聞父皇晚膳用的極少，因此擅自做主，叫小太監通知了御膳房做了些飯菜。可巧兒臣還沒有吃飯，厚顏在父皇這裏蹭上一頓。」

建德帝聽完有些好笑，這個從來不苟言笑的兒子什麼時候轉了性子，也會來這套了。不過剛才又是生氣又是高興的一頓折騰，現在少了鬱結之氣，竟然真的有些餓了。心中倒也可心四子的貼心細緻。

元朔一看建德帝的表情，知道老爺子同意了。朝外面小太監喊道，「傳膳。」

父子二人索性不談政事，只談一些雞毛蒜皮，家長里短，風聞逸事。一頓飯下來，建德帝吃了三碗白飯，竟比平常還多吃一碗。

小太監看着端盤中所剩無幾的菜肴和一點不剩的白飯，不由得暗暗咋舌。這四王爺生的怕是七竅玲瓏心，三寸不爛舌，居然能哄的皇帝如此開心。看來，以後對這位冷若冰霜的王爺更要小心伺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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