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明校尉

番外四.明校尉

廖恆美夢沒做幾日,文毓太子來了,福靈郡主與大將軍作陪。

將人迎進來上了茶,閑談幾句沿途風光,廖恆先發制人,起身對文毓太子施禮道:「臣有事稟報太子殿下,臣與獨孤將軍兩情相悅,獨孤將軍已為臣生下一女,臣的妻女都在玉門關,懇請太子殿下恩准臣常駐於此。」

文毓太子沒理他,問獨孤娘子道:「獨孤將軍可願意去京城?」

「啟稟太子殿下,此處是末將的家鄉,末將為了守護故土奮戰十幾載,如今的太平來之不易,末將不舍離去。」獨孤娘子恭謹回道。

文毓太子點頭:「既如此,廖恆就留在玉門關,卻也不能讓你閑着,免得荒廢了才能,至於給你什麼官職,讓你做什麼,讓明庚做主就是。」

大將軍點頭稱是,福靈分外高興,連忙問道:「你們兩個打算何時成親?日子可定下了?」

獨孤娘子搖頭:「尚未說到此事。」

「我們府里最近有一樁天大的喜事。」福靈興高采烈說道,「我的四個丫頭要出嫁了……」

廖恆打斷她,「我要風風光光迎娶燕子,才不要跟別人一起湊熱鬧。」

「誰說要一起了?」福靈白他一眼,「你願意我還不願意呢。我是說你們的日子和她們的錯開,要不我忙不過來,我先將她們四個嫁出去,再為燕子送嫁。」

「這還差不多。」廖恆道,「等我看看黃曆,挑一個黃道吉日。」

「挑在四個丫頭之前吧。」文毓太子道,「我為你們主婚。」

廖恆起身一揖到地,誠懇說道:「多謝太子殿下。」

「我閑着也是閑着。」文毓太子看向獨孤娘子,「非要謝我的話,獨孤將軍請我喝幾壺葡萄美酒。」

「接風宴已經擺好,請太子殿下移步入席。」獨孤娘子忙忙說道。

文毓太子十分喜愛玉門關的葡萄酒,多飲幾杯后情緒外露,感嘆說道:「一位帥才一位相才,都耽於兒女情長,不能在朝堂中盡情施展,國之損失,我之損失,亦是你們自己的損失。」

福靈與獨孤娘子對視一眼,低下頭去。

廖恆笑道:「臣與明庚多年征戰疲憊不堪,能修養生息是好事,太子殿下韜光養晦久矣,此番出山,定會大有作為。」

「臣等雖偏居一隅,但時刻心繫家國,會終此一生把守好西部邊境,讓太子殿下無外憂矣。」大將軍一本正經,「日後太子殿下需要臣等做什麼,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只能如此了。」文毓太子笑笑,「不過呢,夫妻恩愛琴瑟和鳴,倒也是人生難得之境遇,我心中對你們多少有些羨慕。」

「說到夫妻恩愛,臣與獨孤將軍並肩打仗多年,彼此之間有誤會有默契有欣賞,是戰鬥出來的情份。」廖恆嬉皮笑臉看向大將軍,「可鎮國公本是面冷心狠之人,對女子向來避之唯恐不及,為何單單對郡主不同?他對郡主的疼寵,簡直是無理由無底線,臣百思不得其解,今日太子殿下在此,還請太子殿下為臣解惑。

「多管閑事。」大將軍瞥他一眼,冷淡說道。

獨孤娘子期盼看向文毓太子,似乎也盼着他解惑。

福靈撲閃着眼,不解問廖恆:「奇怪了,你不問明庚,怎麼問我哥哥?」

「我問蕭明庚,他會說嗎?只怕打死都不會說。」廖恆眼巴巴看向文毓太子。

文毓太子笑笑,問福靈道:「你六歲時學騎馬,常去京畿營馬場,每次回來一口一個明校尉,你不記得了?」

「我腦子笨,哪裏會記得六歲時的事。」福靈笑着呀了一聲,不置信看向大將軍,「明校尉是不是你?我問你當年有沒有見過我,你說沒有。」

大將軍剛要說話,看四個人四雙眼齊刷刷盯着他,窘迫低下頭去,兩手搓一下袍角,耳根已是紅了。

福靈見狀,忙伸手握住他手,輕聲道:「明庚,我困了,咱們回房歇息去吧。」

景洪元年二月中旬,他曉行夜宿,騎馬到了京城。

京城之大之繁盛富庶,超出他預想中百倍,京城客棧的價錢超出千倍,他掂量著剩餘的銀子,找一處較偏僻的住下了。

住下後跟客棧老闆打聽禮部主事廖崇德,老闆就問:「這位大人住哪兒呢?」

「好像是什麼坊。」他說道,廖恆信里提過,可他從未想過要來京城,根本沒往心裏去。

老闆笑了:「客官有所不知,這坊的意思呢,就是街巷,京城裏大大小小几百坊,客官不知道名字,可就沒地方找去。」

他想了想:「官員與百姓應該不住一處,我就到官員們住着的地方找去。」

老闆笑着搖頭:「要說這京城裏什麼最多?官兒最多,一棍子打下去,裏面至少一名五品以上官員,這些個官員呢,不是誰都有大宅子住的,五品往上還好一些,五品往下呢,有賃的有借住的,也有的為了省銀子,專門往窮地方找房子。客官找的人只是區區六品主事,客官要想找到他,那是大海里撈針。」

他只好到處去打聽,打聽到禮部衙門,隔着一條街就被哨兵攔住,他跟哨兵說明來意,哨兵冷笑:「都是去家裏找人,哪有來衙門裏找人的?」

他說不知道住處,哨兵又冷笑:「可見不是正經親戚,瞧你這模樣,打秋風來的吧?」

不讓進去,那就在外面等。

他站在哨兵管不到的街角,等到日落時分,看着一隊隊人馬經過,前方鳴鑼開道,後方兵丁護持,中間一頂八抬大轎,鳴鑼次數不一,護衛隊伍長短不一,可有一樣相同,所到之處,閑雜人等一律迴避,偶爾有老弱病殘走得慢些,衛兵立即過來驅趕,良善一些的將人勸走,兇惡的掄起棍子就打。

如此幾日過去,他放棄了去衙門裏找人,突然想起廖恆在書信中說過,他如今進了太學讀書。

他去了太學,沒想到較之禮部衙門,戒備更為森嚴,街口立着高大的琉璃牌坊,過了牌坊立着下馬石,大小官員到此下馬,進孔廟拜見過聖人後方可進入太學,普通百姓則止步於牌坊,抻著脖子往裏多看幾眼,哨兵就會過來呵斥。

他站在不遠處觀察了幾日,太學生們隔幾日會出來,三五成群結隊到旁邊街上買些文房,他就站在文房店外,挨個問他們認不認識廖恆廖永之,有彬彬有禮的,搖頭說不知,有傲慢的,不搭理他,也有些人嘲笑他的口音,學他說話。

無論受到何種對待,他堅持不懈,每日前往,見人就問。

沒幾日遇上太學生們前去郊外踏青,他們似乎傾巢出動,幾乎有數百人之多,他欣喜不已,跟着他們到了河邊,挨個詢問。

終於有一個人說道:「你問的是涼州府金城縣的廖永之嗎?他的父親是禮部主事?」

他連忙說是,那人道:「去年秋日,他與我一起進的太學,他好像有什麼難解的心事,終日悶悶不樂,也不怎麼說話,大概呆了月余,就不聲不響離開了,後來再未見過。」

那個人熱心,又喊來幾名同伴相問,有一個說廖恆家好像住白紙坊。

他千恩萬謝,騎馬找到白紙坊,挨家挨戶打聽,有人告訴他,廖家確實在此住過,去年年底搬走了,至於搬往何處,沒人知道。

心灰意冷回到客棧,老闆笑說道:「客官,該交房錢了。」

回到客房打開包袱一看,銀子已所剩不多。

他離開天梯山的時候,徐剔守與夫人給了他足夠的盤纏。

一來他花費上大手大腳慣了,不知節省,二來,他沒想到找個人這麼難。

他拿着包袱牽了馬,一路打聽着,去找更便宜的客棧。

南城門外找到一家,客房破舊簡陋陰暗潮濕,不供應茶飯,沒有沐浴的熱水,看到他進來,幾位一旁閑着的住客圍上來看熱鬧。

一位笑道:「又來一位快要花光銀子的。」

另一位道:「我再捱上幾日,再沒有用工的,只好打道回府了。」

「我準備賣了自己,進大戶人家做僕人去。」又一位道。

還有一位道:「等我身上的錢花光,我就要飯去,我已經打聽好了住處,就住到城隍廟。」

「等天氣熱起來,隨便找地方一躺就是,用不着去城隍廟。」又有人道。

「睡覺好說,吃飯呢?」又有人道。

大家齊聲嘆息,有人指着他道:「這小兄弟還有匹馬,這是匹良馬,能買個好價錢。」

「他還有一把刀。」有人道。

就算走投無路,我不會賣馬,也不會賣刀,他心想。

剛進了房間,有人在外面敲門,打開來一看,是店老闆。

店老闆問道:「客官,你的馬和刀可賣?」

「不賣。」他搖頭,「我在,馬就得在,刀也得在。」

店老闆道:「客官也瞧見了,這裏住的是一幫窮鬼,你若是不賣,可要看好了,一旦丟失,小店概不負責。」

他連忙拉開窗戶向外看去,果然有幾個人正圍着他的馬轉悠。

看到他提着刀出來,那幾個人悻悻走遠。

打那以後,白日裏提着刀牽着馬帶着包袱到城裏找人,夜裏回來倒頭睡覺。

眼看着銀子越來越少,廖恆依然杳無音訊。

想要睡在外面節省些,可天氣依然春寒料峭。

這一日又是尋人無果,趕在城門關閉前,牽着馬出了城門。

已經到了客棧門外,想起馬兒一日沒有吃草,撥轉馬頭往河邊而來。

河邊草地上下了馬,揀一塊青草茂盛的地方拴好馬,馬兒悠閑吃草,自己坐在河邊,望着河水發獃。

算來到京城已快兩月,眼看就要身無分文,該何去何從?

找到廖恆又能如何?廖大人只是一名主事,他又能通天嗎?

就算能通天,父親已經辭世,為他正名又有何用?

一時間百感交集,起身來到河邊脫去外衫鞋襪,一頭扎了進去。

金城外有一條大河,每年夏日,他都與胡興去河裏泅水,比誰潛水更久,練就一身好水性。

在水底潛了許久,直到憋不住,方慢慢浮出水面。

浮起來仰面躺着,眯眼看着滿天彩霞,想着等到天黑無人後,再鑽進水裏好好洗個澡。

突聽啊得一聲尖叫,隨即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喊道:「晴香,河裏面漂著具屍體。」

他側頭看過去,一個五六歲大,頭扎雙丫髻,身穿紅衣的小姑娘站在圍欄邊,一雙大眼驚恐看着他。

看到他在動,小姑娘又喊道:「不是屍體,還活着,我得下去救人。「

嘴裏喊著,兩隻腳一蹦一蹦的,欲要越過圍欄下河救人。

另一個稍大些的小姑娘沖了過來,兩手死死抱着她腰往後拖,嘴裏嚷嚷着:「你又不會水,跳下去跟着淹死了。」

「哥哥派了人跟着我們呢,我一跳下去,他們就得跳下去救我,順便也能救了這個人。」小姑娘一邊掙扎一邊喊。

他忙忙一個翻身,頭朝上喊道:「小姑娘,我沒事,我只是在河裏洗澡。」

「你胡說。」小姑娘喊道,「水面上還有冰碴呢,進去洗澡還不得凍死?」

「我真的是在洗澡。」他說着話划著水往岸邊游來,看着小姑娘道,「你看,我的水性好著呢。」

「你騙人。」小姑娘道,「我剛剛看到你一動不動,跟死了一樣,你想尋死,是不是?」

「不是……」他無奈道。

她哭了起來:「大哥哥,不要尋死,不要死……」

他忙忙爬上岸來,迅速穿好鞋襪跑了過去,蹲下身看着小姑娘,輕聲說道:「看,我上來了,快別哭了。」

小姑娘的哭聲戛然而止,紅潤的臉蛋上掛着淚珠,歪頭看着他。

「我住的客棧里沒有熱水,我太髒了,才跳到河裏洗澡。」他認真給她解釋。

「不能洗熱水澡,才難受得想要尋死,是不是?」小姑娘奶聲奶氣問道。

他想說不是,小姑娘又道:「我娘說了,好死不如賴活着,死了就什麼都沒了,大哥哥,你不要死。」

既然解釋不清楚,他只好答應:「我知道了,我不會再尋死了。」

「一言為定。」她伸出小手。

他忙伸出手跟她勾一下小指,說道:「一言為定。」

小姑娘依然不放心,歪頭想了想,又說道:「大哥哥,你再發個誓。」

「我若是再尋死,就讓我一輩子不能洗熱水澡。」他連忙說道。

「這誓可夠毒的。」小姑娘滿意得咧嘴一笑,露出兩個大門牙。

他也忍不住笑了。

「姑娘,城門快要關了,我們趕快回去吧。」晴香在她身後說道。

她哦了一聲,對他說道,「那我走了。」

他站起身:「我送你們到城門口去。」

「不用不用。」她連忙說道,「你會被他們當做壞人抓起來的。」

他只好止住腳步,她轉身往城門口走了幾步,回頭叮囑道:「大哥哥,換一家有熱水的客棧,等天氣熱了,再到河裏洗澡。」

他答應一聲好,她又走幾步,又回頭道,「說話要算話啊,君子一言四匹馬。」

他愣了愣,笑着喊道:「一定,放心吧。」

看着她的背影走遠,直至消失,他坐在河邊等到天黑,脫光了跳進水裏洗得乾乾淨淨,回到客棧換了衣衫鞋襪,次日一大早,進城找到一家當鋪,將刀給當了。

那是蔡府除夕宴上,趙捕頭獻給蔡廣的刀。

為了不讓蔡廣起疑,他逼着趙捕頭買來一把真正的寶刀。

這把刀被仇人的血浸染過,他每次看到,就覺得自己活着還有些用。

如今他不用看到這把刀,也會活下去,因為他與小兔子有了約定。

他給嘟嘟嘴的紅衣小姑娘起了個綽號,他叫她小兔子。

那把寶刀當了不少銀子,他卻再不敢亂花,依舊住在那家最便宜的客棧里。

他從南到北,一個坊一個坊尋找廖恆,走過一條又一條街巷,每當疲倦的時候,他就會想起小兔子。

他接着尋找,一個坊又一個坊,一條街巷又一條街巷。

就那樣找了一個多月,幾乎快要絕望的時候,他遇見了阿順。

他找到了廖恆,他的信呈到皇上面前,皇上命他前往京畿營。

有一日他正在馬場上騎馬,突聽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道:「父王快看,那邊有人在騎馬,他騎在馬上好威風啊,我也要學騎馬,我要跟他一樣威風。」

他回頭看過去,一位中年男子牽着一個小姑娘的手站在圍欄外看着他。

男子錦衣華服風度翩翩,小姑娘一身紅衣頭扎雙丫髻,大大的杏眼,鼓鼓的腮幫,噘噘著嘴,是小兔子。

待要騎馬過去,男子已經牽着她手離開了。

又過一個來月,小兔子騎着小馬駒來了,牽馬的是一位身形魁梧沉默寡言的少年,小兔子叫他修誠哥哥,少年叫她圓圓。

小兔子一眼認出了他,卻不是河邊的他,而是上回騎馬的他。

小兔子指着他對少年雀躍說道:「修誠哥哥,就是他,他騎馬好威風,我要他教我。」

少年猶豫着,他忙過去自報家門:「我姓明,是軍中一名校尉。」

「明校尉,你教我騎馬吧?」小兔子歪著頭咧著嘴看着他笑。

「好啊。」他笑着答應。

次年夏日,他奉命離開京城前,最後一次見到小兔子的時候,小兔子的門牙掉了,一笑就露出一個黑黑的豁口。

「我要到三州打仗去了,下回你再過來的時候,我就離開了。」他對小兔子說。

小兔子愣了愣,待明白他話里的意思,嘴一咧,哇哇大哭起來。

「呂公子會教你騎馬,他騎馬也很好。」他忙說道。

「下回再也不來了。」她抹着眼淚氣呼呼說道。

「那你還騎馬嗎?」他問道。

「騎。」她大聲說道,「等我長大了,我也要打仗去。」

他心頭不由發酸,看着呂修誠抱她上了馬,看着她騎馬走得遠了,不期然她又打馬回來,騎在小馬駒上沖他喊道:「明校尉,等你打了勝仗回來,要到成王府告訴我,我還要來找你教我騎馬。」

他連忙大聲說好,看着她再次騎馬離去,目中不由浮起水光。

其後他抵達涼州,沙場征戰金戈鐵馬刀頭舔血,每當命懸一線的時候,總會想起小兔子。

想到小兔子,就會充滿力量。

因為他和小兔子有約定,他要活着回到京城,要接着教小兔子騎馬。

沒想到,這一去一回,相隔十一年。

帶着大軍到了京城,大軍在城外紮營,他應邀住進廖府。

安頓下來頭一件事,就是獨自出廖府往成王府而來,成王府外夾道上看見一個人,一襲紅衣杏眼桃腮眼中含笑紅唇瀲灧,雖然沒了嘟嘟嘴,他卻一眼認了出來,這是小兔子。

她騎在一匹青馬上,馭馬如飛,從他身旁輕雲一般掠過。

小兔子長大了,長成了美麗的姑娘,她的騎術出類拔萃,不再需要他教了。

他望着她騎馬的背影越走越遠,悵然而歸。

其後他覲見皇上,應達官貴人之邀,出席許多宴會,看到宮裏宮外,從皇上后妃到王宮大臣,風氣敗壞奢靡無度,紙醉金迷夜夜笙歌,心中不由憤懣。

他不再出席宴會,不上朝也不進兵部,廖恆只得對外宣稱他舊傷複發,需要靜養。

他在京中四處閑逛,他記下每一處地形,他觀察九門佈防,順便了解百姓生活。

有一日在西市,小兔子牽着馬迎面而來。

雖然她帶着帷帽,他還是一眼認了出來。

她挨個攤位逛著,津津有味興趣滿滿。

遇見叫花子,會吩咐晴香給幾個銅錢,遇見小叫花,除去給銅錢,還要另買些吃的。

她買很多零碎無用的東西,似乎每一樣都是寶貝。

遇見有爭吵的,會過去判別誰是誰非,因她口齒伶俐頭頭是道,大多數人十分服氣,有不服氣的,她就嚇唬人家,說要扭送到京兆尹府上,別人看她來頭不小,也就勉強接受。

路過一些小門小戶,她會探頭往裏瞧瞧,一邊瞧一邊偷笑。

出了西市,她上了馬,經過十字路口,四方堵著互不相讓,她趴在馬背上抱着馬脖子看熱鬧,看得不耐煩了,就上去調解,誰先走誰後走,都得聽她的,不聽的她就如法炮製,搬出京兆尹嚇唬人。

離開十字路口出城而來,出南城門上了官道,對晴香喊一聲賽馬,一路疾馳縱馬如飛,將晴香甩出去很遠。

直到日頭西落,方調轉馬頭回走。

來到河邊放馬吃草,自己坐在河邊看夕陽西墜,看落霞滿天。

關閉城門的鼓聲敲了一響,她上馬回走。

突聽身後撲通一聲,撥馬過去一瞧,有人跳進了河裏,她跳下馬脫了鞋就往河邊跑,跑到河邊一個猛子扎進去,她的水性如此之好,划水飛快,眨眼間到了跳河的人身邊,伸一隻手臂圈住那人脖子,另一隻手臂划著水往回遊。

晴香幫着將人拖上岸,她爬上岸邊,將那人平放在草地上。

這時候幾名士兵快步跑來,看着草地上的人發愣。

她沖幾名士兵揮揮手:「別礙事,去城門口告訴守軍,等我一會兒再關城門。」

幾名士兵說一聲是,忙忙向城門口跑去。

她沖着草地上的人左右開弓劈里啪啦就是幾記耳光,直打得那人一聲嗆咳醒了過來。

「你為何尋死?」她大聲問道。

「我家那個死鬼在外有了人。」跳河的原來是位小媳婦,小媳婦嗚咽哭道。

「有孩子嗎?」她問道。

小媳婦搖頭說沒有。

「有娘家嗎?」她又問。

「娘家離得遠,父親沒了,沒有兄長,只有一個弟弟,沒人給我做主。」小媳婦道。

「我替你做主。」她說道,「跟你男人和離,回娘家住兩年,再找一個好的,過得和和美美,氣死你前夫。」

小媳婦說一聲可是,她問道:「捨不得?」

「不是。」小媳婦忙道,「我怕連累了姑娘。」

她哼了一聲:「你男人是皇上還是太子?放眼京城,除去那兩位,其餘人我都敢惹。」

他站在陰影里忍不住笑了。

晴香給小媳婦披了披風,扶着她上了馬,自己也上馬坐在身後,往城門裏走。

她也上馬回走,路過他身邊時,大聲說道:「一個大男人,只知道站在一旁看熱鬧,竟不知道幫忙。」

「我不識水性,幫不了姑娘,對不住。」他連忙說道。

她哼了一聲,打馬飛快進了城門。

他跟在她身後騎馬進城,聽到把守城門的兵丁說道:「郡主又救了一個人。」

「上月也救了一個。」另一個說道。

又一個道:「一年到頭,少說也有十來個,只能說那些人遇上郡主,命不該絕。」

「郡主每一次救人,文毓郡王都很生氣,找到京畿營,讓統領大人在南城門佈置水性好的巡哨,可他們沒郡主水性好,動作沒郡主快,只能善後。」

「增加巡哨也是好事,郡主不在的時候,救人的就是他們。」

「郡主吩咐了,等到天氣熱起來,讓他們每日裏下河多練練。」

他停馬駐足聽了一會兒,方打馬追上她,一直跟着她到了成王府外,遠遠看着她進了府門,這才回走。

次日一大早,他進宮求見皇上。

皇上在御書房召見,拿出寫好的聖旨給他看。

「臣多謝皇上體恤。」他說道,「只是福康郡主能不能換成福靈郡主?」

「為何?」皇上不解問道,「安王掌管京畿營,文忠雖說不太爭氣,在朝中也有職務,鎮國大將軍迎娶富康,乃是強強聯手,為何青睞福靈?」

「福靈郡主好看,性情也好。」他說道。

皇上為難道:「說到性情,福靈是這些孩子裏最好的,讓她遠嫁千里,朕捨不得。」

「臣願意交出長安郡的軍權來交換。」他忙說道。

皇上聽了面露喜色,當着他的面改了聖旨。

廖恆得知后,氣憤問道:「那福靈郡主有什麼好?她值得你用長安郡的軍權交換嗎?」

他沒有說話。

十一年前,我走投無路,她是不顧自身安危,要跳下河去救我的人,

是在京城裏,唯一一個讓我心中覺得溫暖的陌生人。

戰時打了敗仗,想到和她的約定,我才能堅持下去,並堅持了那麼多年。

如今我對京中權貴灰心失望,她是唯一讓我看到希望的人。

我會帶她回到我的城,盡我所有、盡我所能,呵護她疼愛她。

別說是長安郡的軍權,就算是拿整個天下去換她,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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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完結了,這篇更注重情節一些,寫起來分外費腦,分外艱難,謝謝各位親一路陪伴鼓勵支持我,有了你們,才能堅持下來,愛你們,么么噠~~

新文文案已有,點進作者專欄,點開《女匪琉璃》就可收藏,順便收藏專欄的話,感激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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