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一直都沒有找著合適的工作，別人給我介紹了許多，都是臨時性質的，比如冬天到冷庫去幫人家扒幾個月的魚皮，我們這裏是產魚地，每年都有大量海產品出口，這種魚需要把皮扒去，運到國外價錢是非常高的。ｗＥＮｘｕＥｍＩ。ｃＯＭ雖然這工作又臟又累，一天干下來掙不幾個錢，還弄得一身腥味，手都凍腫了，但我必須去干。再比如說夏天推輛小車到路邊賣礦泉水，那時候這個的利還是非常大的，我去批發一瓶也就五六毛錢，反正上面寫着嶗山礦泉水，不管是真是假統統都賣兩塊。雖然頭頂烈日有時都會被曬暈，但一天能賣幾瓶就是不少的收入，不像現在都賣名牌，而且只賣一塊錢一瓶，連一毛錢都賺不到。

這種東奔西走到處打工的日子直到那天才結束，就是妻子對我說東方電子的股票要上市了。妻子說：「從現在開始你就什麼也不要幹了，到股市去看着我們的股票。」我說：「怎麼還用看？」妻子說：「如果行情不好就趕緊賣掉換成錢。」我沒有想到就這樣，我開始了我的股市生涯，這個我曾經一竅不能的東西在以後竟陪伴了我好幾年。

初入股市時什麼也不懂，整天光聽着人家在喊，我就默默地去記。在股市裏有一個奇怪的現象，那就是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出奇地融洽，不管認識不認識，都能互相之間說得特別投機，似乎人之間的真誠只有在這裏才能體現。後來我想這原因可能是因為，在這裏的人互相之間沒有任何利益衝突，各人做各人的，各人賺各人的錢，互不干涉，在這種環境中當然不會有人去製造什麼矛盾了。我剛去那陣，可能是新面孔，經常有人和我搭話，問我買的什麼。其實我什麼也沒買，我哪有錢去買？我只能說我就是來學習學習的。對方就會和我講什麼指數，移動平均線，KDJ等等，不管我是否能聽懂。

時間一長我就被它吸引了，確切地說是被別人賺錢吸引了，每天都聽到別人在說今天又賺了多少，我的心怎麼能一點不動呢？回到家中我就和妻子商量，妻子說我們哪兒有錢，女兒學習那麼好，應該說能考上大學，不得給她留着嗎？我想也是，沒想到不抱什麼希望的女兒比她哥哥爭氣多了，我們的大學夢要她來實現了。妻子說：「再等幾天吧，最新消息，東方電子下周上市公開發行，不用多久就可以公開交易了，到時如果合適我們就把它賣了，用這筆錢去買別的。」這時我才想起在股市聽到別人說過的話，我說：「怎麼別人都說上市后不能全賣，只能賣百分之二十，其餘的要上市滿三年後才能賣。」妻子說：「還有這個規定嗎？我怎麼不知道？」我說：「要不我再去打聽一下，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這個規定確實是真的，證監會確實有這個規定。東方電子也如期發行了，不過那時眾人的反應都很平淡，因為我們都太知根知底了，這個小廠在市裏根本就沒有名氣，要不是它股票上市，相信很多人都不會知道還有這麼一個廠。當時很多人都說自己的某某親戚或朋友在這個廠，他們問過了，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普普通通的。所以在東方電子以十三元在深市交易時，沒有人注意它，反而都覺得挺高的了，已經很不錯了。回去后我和妻子說：「如果我們把那百分之二十賣了，是五千多塊錢，原先投入的成本能收回大半了。」妻子也說：「挺不錯的，不如我們就賣了吧。」幾年後我們都為這個決定後悔不已，為此我們整整損失了十幾萬！不過我們還是要感謝證監會那個百分之二十的規定，要不我們損失的豈止是十幾萬？

有了這五千塊錢，我決定開始小試牛刀，也加入了進去，別人都能賺錢，我就不相信我不行。沒有錢時，我給自己弄了個實戰模擬，我假設自己買哪只股票，數量是多少，然後把它記在紙上，等幾天後一算，竟然也賺了不少「錢」，這更堅定了我的信心，原來這股市賺錢這麼容易，我全然忘了當年妻子慘敗的經歷。後來再回頭看一遍這段經歷，才明白是怎麼回事兒。那一段時間是九六年八到十一月，是股市最最瘋狂的時候，在沉寂了幾年後，所有的人都傾巢而出，再加上一些不負責任的輿論的宣傳，說什麼年底要徹底消滅十元以下的股票，大盤將衝上兩千點等等。我找出舊報紙看了一下那一段時間的股市行情，明白了我為什麼會「賺錢」了，因為那時所有的股票沒有不漲的，任何一個人只要進去，閉着眼瞎摸一隻買上都可以賺錢。

而當我把東方電子賣掉后，那段行情就差不多到了頭，所以當我進去不久后就發生了驚天動地的大事。《人民日報》評論員的一篇文章，竟然讓大盤指數連續多日跌停！而國家也恰恰在那個時候重新恢復了漲跌停板制。現在想，國家也是早有準備的，也算是為中小股民着想，怕他們損失的過多。當時我並不明白，一篇評論員文章怎麼能有這麼大的力量？原來不是文章有多大力量，而是它是一種提示，是告訴所有的人：國家不希望股市這樣，要開始整頓了。那時候所有的機構很少有乾乾淨淨的，所以它們都得拚命地逃，它們一撤這股市還怎麼能不崩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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