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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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章

休息過後,谷中的事宜還是要處理的。

之前她離開,大小事務都由谷里的管事處理,如今她一回來,這些自然都要同她一一稟報,畢竟她才是回春谷真正的谷主。

忙了兩三日,沈知離才得閑坐在院中休憩。

蝶衣特地替她煮了銀耳蓮子羹,半吹半喝了一碗,放下青瓷碗,望着碗中殘餘的湯汁,她恍然想起蘇沉澈。

被她氣跑了之後,蘇沉澈也已經好幾日沒有消息了。

也難怪,任誰一片好心被那樣對待都會覺得受傷罷,不來見她也是常理。

既然活不長,就不要有什麼感情。

沈知離一直這麼想,所以待人從來是客氣有餘,卻少有親厚。

往來送去了許多的病人,也有不少感懷她的恩德,想要留在她身邊侍候一二,或者家有餘財自覺條件不錯的乾脆想向她求親,都被沈知離直接了當的拒絕了。

病人只是病人,大夫也只是大夫。

醫人是她的職責所在,更何況她的診金並不便宜。但除此之外,他們並不需要再有什麼其他的關係。

彼此不過過客。

沈知離。

知離、知離……

從師父給她取這個名字的時候,就已經註定了。

一早便知會離開。

她冷漠的看着病人們來來去去,從沒想過在誰的身上寄託什麼感情,也沒想到會和其中一個發生什麼關係,更沒想到會愛上誰。

曾有個貴胄公子很不能理解的問她:「雖說是因為感懷姑娘救助家父的恩典才會求親,但在下也確實仰慕於姑娘的人品與醫德,小可自忖條件不差,而且保證三媒六聘迎姑娘進門,姑娘為何這麼乾脆的一口拒絕。」

沈知離被糾纏的不耐,直接道:「我最多只能活到三十歲,就這樣你也願意娶我么?」

對方一愣,隨即竟是一口應下:「那又如何,人生在世固有一死,早死遲死又有什麼大不了的。更何況三十足夠生兒育女。」

這話說的人不是不感動,沈知離卻只笑了笑:「你現在說自然可以,可是真到了那時候,你未必就會這麼覺得。更何況,我三十死去之時,你不過三十齣頭,正是男子風華正茂的年紀,定然會續弦娶妻,到時我的夫君會對另外一個女子寵愛備至,而我的子女要喚另外一個女子為娘親……抱歉,這點就算是我死了,也一定會不甘心的。」

可是這一刻,沈知離取出那一縷結髮,握在手心。

她突然覺得,就算蘇沉澈會忘記她,娶別的女子,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不愛之前,她可以自私的說不甘心,可是愛了之後才發現,她更希望的是,蘇沉澈過得好。

所以才會對他怒目而視,才會想要趕走他,才會……

沈知離將結髮放在桌上,苦笑着想,自己這個樣子還真是不像過去的沈知離。

又看完了一個病人,窗外下起了雨。

淅淅瀝瀝的雨聲連綿不絕,像是不會斷絕,陰沉的氣息遮天蔽日。

沈知離正想吩咐蝶衣多加些衣服,花久夜踏着馬從雨幕里疾馳到她面前,當頭便問:「氣走了蘇沉澈是嗎?你到底什麼意思?不會對那件事還沒死心吧!」

沈知離一時驚訝,不及回答。

花久夜翻身下馬,又氣喘吁吁的接着問:「你是想着自己就要死了?所以氣走他讓他不至於眼睜睜看着你死么?那你想過沒有,你死了之後,他會不知道么?」

沈知離低聲:「我有安排。」

花久夜:「什麼安排?」

沈知離抿唇:「我已經準備好了替身,在我死後,她會代替我出嫁,然後生兒育女,過正常人的生活。嫁妝是半個回春谷,沒人會不答應的。」

花久夜:「我不答應!沈天行讓你守好回春谷,你就是這麼守的?」

沈知離抬眸:「師兄你也知道師父最在乎的是什麼,他想要的我一定會替他做到。」

「那蘇沉澈呢?」花久夜的黑眸中捲起晦暗的漩渦,眼角的傷疤更顯得猙獰:「你覺得他知道你嫁給了其他人就不會難過痛苦么?」

沈知離平靜道:「可他畢竟以為我活着,知道我嫁人了和知道我死了,哪個會讓人更痛苦?」

花久夜:「如果我不許你死呢?」

沈知離笑:「師兄,殺了我對你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但阻止我死未必就這麼容易了。」

花久夜按住沈知離的肩膀,神情稱得上氣急敗壞了:「你就鐵了心為沈天行死么?」

沈知離點頭。

花久夜高高揚起手:「迂腐!愚蠢!」

沈知離仍舊站着,閉上眼睛,沒有躲。

手猛然甩下,卻在碰到沈知離臉頰的瞬間停住,五指蜷縮漸漸成拳。

沈知離睜開眼睛的時候,花久夜已經摔門而出,雨水打濕的背影在雨夜裏格外的蕭索。

不一樣。

師兄,你跟我不一樣。

所以不明白我的心情。

這個世上,我答應誰的事情都可以反悔,但惟獨師父的,不能。

怪她愚蠢也好固執也罷,當年被沈天行從冰天雪地里救下來,她跪在沈天行面前說,恩人救命之恩寧死以報,那是真心的,即便到了現在也未曾改變的。

就算那個老頭子已經死了又怎麼樣,她答應過的事情,不會因為這個而有任何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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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久夜和蘇沉澈都被她氣走了,但日子還是要繼續過的。

每隔五日她會去看一次十二夜華。

花養的很好,離開放只有一步之差。已經等了這麼久,也不在乎再多等些時日。

沈知離向谷中的成衣鋪子定了幾年份的衣物,又買了許多新的玩具去看孩子們。大雜居里的孩子們仍然過着無憂無慮的生活,對他們來說,他們的煩惱是夫子教的文章第二日能不能背誦出來,所有的草藥能不能認得出,還有揀草藥分發的那點月錢夠不夠偷買一點零嘴。

午後的陽光曬得地面微醺,暖融融的桔色光線下,沈知離也有些倦懶。

去鎮口的酒館買了酒,她又去給沈天行上了一次香。

聽來入谷求醫的江湖人說,如今魔教已與正派談和。

新任的魔教教主是個女子,還是當初和十二夜公子盛傳為佳偶的魔教護法葉淺淺,和她知道的一樣,並且魔教與正派雙方約定三十年內不得再起風波。

三十年,只怕現在主事的人也都已經老去,再打也與彼此無關。

正派原本就是因為魔教屢屢偷襲入侵才奮起反抗,如今得到這樣的結果,也尚算滿意,畢竟雙方都已經損失慘重,斬草除根已經是不可能的。

除此以外,十二夜公子也由於在此次反抗魔教中出力甚巨,得到了一致的稱讚,甚至有好些掌門表示將來一定會推舉十二夜公子為武林盟主。

……如此這般,皆大歡喜的結果。

沈知離聽完,只笑了笑,到底沒什麼反應。

又過了幾日,谷里來了一個有些特別的人。

「沈谷主好,在下名叫戰軒。」

來人一襲白衣,腰間配劍,但這一身卻與蘇沉澈渾然不同,蘇沉澈的白衣怎麼穿怎麼透出一股翩然貴胄公子的味道,而這位則讓人覺得有種……呃,難言的痞氣。

「久仰大名,此次是代我家主上前來求親的!」

他的態度很認真,卻總叫人覺得玩世不恭。

「求……親?」

戰軒重重點頭,腆臉一笑:「聘禮就放在外頭,沈谷主,要搬進來嗎?」

沈知離端起手邊茶杯喝了一口,緩緩放下……

「來人!送客!」

戰軒搓搓手:「別這樣嘛沈谷主,你看我大老遠來一趟也不容易啊,您就收了嘛……」

還有別的病人,沈知離懶得浪費時間,徑直出門,反正有人會打發他離開的。

她走,她走,她……

誒,怎麼走不動?

低頭一看,就發現剛才還站在她身後的戰軒此時竟然、竟然……

一臉賤樣的戰軒死死抱住沈知離的大腿,仰首道:「沈谷主若是不收下我家主人的聘禮,就在這裏踹死我吧!」

沈知離:「……」

見沈知離僵硬,戰軒努力蹭了蹭她的大腿:「夫人!」

沈知離:「……」

……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這麼賤的人……

她甩腿,對方死抱住不動。

她踹人,對方干之如飴。

這種樣子又實在不能去求救。

她……

「算我求你了,戰公子,放開我行嗎?我還有正事要做啊……」

戰軒一掠頭髮,瀟灑甩頭:「聘禮!」

沈知離崩潰:「我收我收行吧,你快點走啊!」

戰軒這才心滿意足從懷裏抽出紙筆丟給沈知離:「簽名……」

看模樣是份婚書,沈知離無奈,又急於脫身,沉吟了一下,在末端簽名:沈天行。

見戰軒摸著紙片走遠,沈知離才松下口氣,轉身立刻吩咐,從今天起,但凡見到此人,死也要堵在谷外。

……簡直是神經病一樣的存在。

迴轉回屋,剛想去見新的病人,就見蝶衣臉色發青的急匆匆走來……

沈知離:「怎麼了?」

蝶衣:「小姐,石窟那裏好像……」她咬唇,「出……」

「事」字尚未出口,沈知離已朝着石窟快速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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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無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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