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聚

齊聚

哪怕韓娘子同意了郭宜蘭和楊希月兩個小姐妹的平溪村一行,也沒有不打招呼,徑直跑到人家家裏的道理,這不是為客之道。

之前俞善遞來的貼子裏寫的是初十待客,今天已經是初八了。

要不是兩個小姑娘太心急,其實不過就是多等一天而已。

那些蕾絲小樣就是初八這天的晌午才送到郭府的,郭、楊兩個小姑娘分頭行動,分別請示過家人,一旦徵求同意,又要遣下人互相對一對消息。

這整整一下午,就見郭、楊兩家的下人來來回回地跑着,互相傳遞消息,簡直跑斷了腿,這才商議停當。

兩家人商議妥當了還不算完,又要派人趕在天黑前,把明日就上門做客的消息送到平溪村去。

韓娘子倒是一百個支持兩個姑娘多跟俞善接觸的,她也掛心那叫蕾絲的花樣兒到底好不好學。

反正她是看出其中大有可為,已經派人打探絲線的消息去了。

畢竟也是一門難得的手藝,韓娘子沒想着白要。她心裏其實已經有了一些計較,只等著看三個小姑娘是怎麼談的,結果如何,然後再做定奪。

而楊希月是跟着叔叔、嬸嬸小住,她要出門,自然要徵求自家嬸嬸的同意。

楊紹光的夫人姓蕭,也是京城出身的世家女,跟楊家算是門當戶對,天作之合。

按著京城的風俗,世家子弟本來成親就晚——這還是高祖時帶起來的風氣。

他老人家當年就把皇子公主們一個個都拖過十八歲才賜婚,私下裏跟親近的人說什麼有利於優生優育,於是消息傳出來,京城的世家也有樣學樣。

哪怕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是有不少老牌世家延續著讓子弟們晚婚的習慣。

想當年,楊紹光也是專註於讀書考試,硬是拖過了二十歲才跟這蕭氏的小姐完婚。

哪知道,本來成親就晚,兩人卻一直沒要上孩子,請了京中的聖手名醫分別給夫妻倆診脈,都說身子康健得很,只是子女的緣分未到而已。

哪怕楊家子孫眾多,楊紹光只是幼子,沒有承嗣的壓力,家裏也不催著要抱孫子。

可蕭氏成親了好幾年還膝下空虛,自己的壓力就挺大,時間久了,人也鬱鬱寡歡。

後來,楊紹光考中之後,被分到這石江縣來赴任。這山長水遠的,應該適合放寬心境。

於是,楊家很通情達理,也不拘著蕭氏在京城為公婆盡孝,而是打發他們夫妻二人同來任上,為的也是讓小夫妻倆多相處,好早點兒要上孩子。

而楊家的小一輩裏頭,蕭氏最喜歡的就是楊希月了。

她剛進門時楊希月才七、八歲大,正是活潑可愛的年紀,楊希月又長得粉團一般,玉雪可愛。

蕭氏也算是看着楊希月長大的,她沒有自己的孩子,一腔感情都傾注在楊希月的身上,兩人的感情非同一般。

去年楊希月在京城惹上一些是非,剛好蕭氏當時在京城,直接就把楊希月帶到這石江縣來小住,也算是避避風頭。

楊希月在石江縣朋友不多,她又是個愛熱鬧的性子,剛收到俞善的帖子就跟蕭氏請示過,蕭氏當時就同意了。

這會兒不過是要提前一天而已,蕭氏並無不可,答應得也很利索。

倒是楊希月心滿意足地離去之後,蕭氏的陪嫁丫頭意有所指地說了一句:

「娘子,四小姐所說的那個姓俞的小娘子,是不是就是姑爺曾經提到過的叫俞善的村姑?」

蕭氏聞言一楞,丈夫的確提過幾回姓俞的小娘子,還誇讚過對方見識過人,不似閨中女子。

當時楊希月也在場,一聽自家叔叔誇自己的朋友,簡直是與有榮焉,隨口就附和著,把她的「善姐姐」從頭到腳里裏外外給誇了一遍。

自己當時是怎麼想的呢?

蕭氏想起來了,她下意識就把與楊希月交好的朋友,歸到晚輩那一類去了。

想着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小娘子,再聰明能幹也是有限。

京城裏什麼樣驚艷絕倫的人才沒有,怕也是叫那個村姑的出身襯托著,才讓人覺得她格外的出挑罷了。

這會兒丫環不提還好,等她特意把這姓俞的小娘子點出來之後,蕭氏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十來歲的小娘子,可不正是花一樣的年紀。

蕭氏心口莫名地一悶,她甚至無意識地,把手裏的帕子一下子就攥緊了。

說起來,就算比蕭氏大兩歲,楊紹光的年紀也不是很大,不過二十來歲而已,還未蓄鬚呢。

要叫蕭氏說,現在的楊紹光自是成熟穩重,比一般的毛頭小子看起來更有魅力。

雖說楊紹光潔身自好,後院裏向來乾淨,並無妾室通房,只蕭氏這個正妻一人。

可蕭氏多年求子不得,哪怕別人不提,也正是敏感多心的時候,被丫環這麼一提,倒叫蕭氏把俞善這個名字給記在心裏了。

第二天一大早,趁著太陽剛出來,天氣還不是很熱,郭、楊兩家就備好了馬車,一前一後出了郭府和衙門的后宅,在巷子口聚到了一起。

郭宜蘭從馬車窗口往外看,見楊希月竟然沒坐在馬車上,而是一身利索的水紅色騎裝,英姿颯爽地騎在一頭棗紅色的駿馬上。

而楊家的馬車上不光坐着楊希月的丫環,竟然還有楊希月的嬸嬸,蕭氏一行人。

郭宜蘭心思細膩,她只是輕輕呀了一聲:「你怎麼想着要騎馬了?」

楊希月愛惜地摸了摸駿馬的鬃毛,撇撇嘴,心有餘悸地回答道:

「上回坐着馬車去平溪村,這一路顛簸得啊,我渾身都快散架了,現在想想骨頭縫裏還酸痛著呢。我可不要再受二道罪了,還不如乾脆騎着馬過去,這會兒日頭又不曬,一路騎馬有風還涼快。」

其實這只是原因之一,之二就是早上她正要出門,嬸嬸突然也說自己想出門散散心,徑直就帶着丫環、僕婦一起,說要同去平溪村。

楊希月雖然覺得有些奇怪,倒也沒有多想。

只是雖說縣衙的馬車寬敞,能坐得下這麼多人,楊希月還是覺得馬車裏人多,有些氣悶。

這才幹脆叫馬夫套上一匹自己騎慣了的馬,打算騎馬過去。

郭宜蘭向好友露出一個瞭然又無奈的神情。

她還未說話,就見郭家馬車的車窗處又露出一個小腦袋來——郭宜年知道姐姐要去平溪村玩,硬是纏着韓娘子,跟家裏的夫子請了一天假,也跟着上了車。

所以,郭家的馬車裏也是坐得滿滿當當,除了郭宜蘭的丫頭,還有郭宜年和他的丫頭、奶娘。

再加上兩輛馬車上充當護衛的車夫,當真是人不少啊……

兩個好朋友無奈地互相注視了一眼:我們是真有正事,不是去郊遊的好不好?

可惜人微言輕不頂用。

兩人到現在還以為沒人知道綉坊被坑了一把的事情,自然是能瞞多久就瞞多久。

在沒找到真正解決問題的法子之前,暫時也不敢直言,去平溪村是為了找俞善出主意的實情。

於是,楊希月一馬當先走在前面,又有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地出了城。

出城的時候,也是楊希月最先看見,在城外通往平溪村的那條路口,竟也停著一輛衙門裏的馬車,像是專門在等著自己一行人。

那車廂外,百無聊賴站着的不正是自家七叔楊紹光,還有郭宜蘭的爹爹,郭縣尉嗎?

見到自己一行人過來,楊紹光先行招呼道:「你們也太磨蹭了,明明就是差不多時候動身,我們都在這裏等了快半個時辰了。」

怎麼,七叔他們也要去平溪村?

楊希月暗自腹誹:今天這是怎麼了?人人都要往平溪村跑?

「七叔,你這縣令當得也太懶散了,竟不去衙門應卯。」楊希月嘟著嘴嚷嚷道。

蕭氏坐在馬車裏,已經聽到外面的動靜了,知道這好好的當值日,丈夫竟然也要往平溪村去,心裏頓時喝了一大缸醋似的,酸澀不已。

楊紹光笑着對楊希月說:「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什麼,我這是為了到底下村子裏體察民情,這也是我這父母官應有的職責之一。」

對七叔這套冠冕堂皇的說辭,楊希月毫不客氣的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那廂,郭縣尉抓住逃學的小孩一枚。

就見他大步上前,一把揭開車帘子,壓低了聲音,吹鬍子瞪眼地教訓了逃課的郭宜年:「……膽大妄為!等回去我再收拾你!」

再出發時,蕭氏換到了楊紹光的馬車裏,夫妻兩個共乘,一路上有說有笑;

郭縣尉難得有空,跟郭宜年坐在一個車廂里,順便在路上考校兒子的功課;郭宜蘭則負責在父親暴怒的邊緣,救弟弟一命。

兩家的下人則都集中到了楊家的馬車上,楊希月還是一馬當先,走在三輛馬車的最前面。

其實這迴路上倒並不怎麼顛簸,一路上都平順得很。

從石江縣城到平溪村的這段路,是經縣城裏的大戶做善事認捐修繕,以工代賑雇了流民修整過的。

如今,不光路面夯得結結實實,平整了許久,就連路邊的溝渠都順帶着清過一遍,裏面流淌著清凌凌的水。

楊希月還在路邊看到了一座七叔曾經提到過的那種功德碑。

上面清清楚楚地記載着:哪年哪月,因為水患,災民流離失所,某善人出錢糧雇傭災民,修整了這條路。

而這會兒不年不節的,碑下居然還擺着一個小小的陶碗,裏面不知道是誰供奉了幾塊粗點。

如此看來,這些路的修繕確實給百姓們帶來了實惠。

而不管當時的初衷是什麼,那些出了真金白銀的大戶也確實得到了,需要這條路的百姓們的感念。

楊希月心中有種奇異的感受。她忍不住想着,或許這就叫做兩得其所,兩全其美吧。

三輛馬車浩浩蕩蕩地進村,幾乎引來了全村人的矚目。

好在楊紹光和郭縣尉他們上次去過俞善家,這次不需要人帶領,就直接把馬車駛到俞家二房門前。

而前一天快天黑時才得到回信的俞善,一看門外這三輛馬車,再粗略地數一數需要招待的人數,當下心裏就是一句好傢夥!

你們這是要來吃大戶啊!

看着沖她笑眯眯的楊縣令和郭縣尉,俞善心說,原先她想用來招待楊希月和郭宜蘭的法子不怎麼適合了。

來的客人身份都尊貴,這麼多人要是全進院子,也不能讓他們像村民聽課時那樣,亂糟糟地隨意坐在小板凳上,這樣招待貴客也不禮貌。

於是,俞善也不招呼眾人下馬車,乾脆把人都直接引到小鏡莊上。

這時節,小鏡庄那個十畝的池塘風景正好,塘中的荷花映日,荷葉華蓋亭亭。

池塘邊有一大片垂楊柳林,如今也是垂著萬千碧綠的絲絛。

哪怕是盛夏時分,柳樹成蔭,又有微風從池塘上面吹過,算是一處難得的避暑聖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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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油瓶只想種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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