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人物塑造看金庸梁羽生之差異

36、人物塑造看金庸梁羽生之差異

作者:月下獨酌

從人物塑造看金庸梁羽生之差異(轉貼:月下獨酌)

梁羽生和金庸可稱新派武俠小說的兩大宗師,但是他們的作品卻在大陸受到了不同的待遇。關於金庸,幾乎是眾口一詞的讚美,而對梁羽生,則貶多於褒,並且,對他的肯定也只限於他對新武俠文學的開創之功,或是他有如何深厚的文學功底,似乎全不當他是一位真正的武俠小說作家。

平心而論,梁羽生的寫作技巧確實比金庸稍為遜色,也就是不大會投讀者——市民——的所好。

要把他們做一個比較,可以拿出來說的東西很多,先說人物塑造上的不同吧。

我選取的人物是張丹楓和黃藥師。

他們是極其相似的:他們的精神世界幾乎一模一樣,只是生活在不同的背景下。他們都是文武雙全的,瀟灑飄逸的,卓爾不群的。

在金庸和梁羽生做小說的時代,是要以某種思想或精神作為自己的創作基點的,比如《天龍八部》中所體現的佛教思想。而思想和精神,又是以人物為載體展開的。

在他們的時代,文武雙全還是人們所傾慕的一個目標,所以,張丹楓和黃藥師就出現了。

他們都有與政府不合作的表現,同時,他們又都是站在普通百姓一邊的:張丹楓與明朝皇帝有不共戴天之仇,黃藥師也對南宋皇帝張口便罵;張丹楓幫助於謙守北京,退瓦剌,營救于謙的女兒於承珠;黃藥師也曾幫助女兒女婿守過襄陽城。

他們對皇帝的不合作的立場,在民族危機來臨時,是會被淡化的,正如顧炎武在《日知錄》中所說:「有亡國,有亡天下,亡國與亡天下奚辨?曰:易姓改號,謂之亡國;仁義充塞,而至於率獸食人,人將相食,謂之亡天下。……是故知保天下,然後知保其國。保國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謀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賤與有責焉耳矣。」(這就是著名的「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名言的出處。)張丹楓與黃藥師正是「保天下」的人,張丹楓協助於謙守衛北京時,甚至將張士誠昔年所藏的珍寶——用來複國的經濟資本——取出以為軍餉;而黃藥師除了驅除靼虜以外,是絕對不合作的。

張丹楓是堅決的「反對派」,但在朱氏帝王面前,他毫不客氣,幾次把寶劍指向皇帝,後來又與抗明義軍走到一起。比起他來,黃藥師的反抗是簡單化、個人化的。也許大家會說,那是因為張丹楓與明朝皇帝有世仇,而黃藥師不過是因為個性的原因才對南宋小朝廷不滿的。——但是,誰又能證明黃藥師與宋室無仇?雖然金庸沒有寫。

事實上,金庸不寫,與梁羽生直接寫出張丹楓與明朝的仇恨,本身就是區別。

張丹楓與黃藥師的性情,是同一的。黃藥師因為喪妻而悲憤傷心,故而外在表現似乎與張丹楓不同。而張丹楓在與雲蕾分手之後,也是神志不清、神情恍惚的。或者,黃夫人不死,黃藥師又會是一個張丹楓,風liu文雅、俊逸灑脫的名士。

張丹楓的「誰把蘇杭曲子謳」與黃藥師的「碧海潮生曲」何其相似——一種孤憤之情。黃氏「桃花影落飛神劍,碧海潮生按玉簫」的對聯,是「鐵肩擔道義,妙手著文章」的翻版,也正是張丹楓的信條。

如果說在金庸和梁羽生筆下,這兩個人物有什麼大的區別,我認為是——身份。

在梁羽生筆下,張丹楓是第一等的英雄,金庸的視野中,黃藥師只是次要人物,主旋律,還是要由郭靖來演奏。這種取捨,是作家對社會、對政治的看法的不同造成的。

金庸筆下,基本上不存在一個與政權對立存在的民間社會,一切的主題都是江湖本身,王朝至多只是背景或道具,比如《射鵰》與《書劍恩仇錄》。即使是「倚天」「屠龍」的故事,也僅僅是未完成的夢,沒有俠士提着倚天劍去監督明朝的皇帝。梁羽生則妙筆一揮,與皇帝抗衡的綠林便出現了,哪裏有皇權,哪裏就有反抗。

梁羽生講的故事是接近史實的,金庸則是在幻化出一個「武俠寶鑒」,裏面有活色生香的各類俠事、情事向讀者招手。

讀者們喜歡看新奇的玩意,是可以理解的;而研究者還在說金庸的小說有思想,我就不能不懷疑了。

也許,研究者們在想:何必讓我們的俠士佳人與朝廷作對呢?如果要作對,史書里有的是,就不必再強求金庸了,他的故事很好,很有情調,而且華羅庚先生也說過那好,據說國家領導也說好,那肯定是有思想的作品。

不錯。金庸小說有思想,研究的專家們更有思想,可能就是所謂「後現代的犬儒主義」吧。

金庸基本上不讓朝廷出現,以免麻煩。當麻煩不得不產生時——就是必須要把歷史作為傳奇、演義的素材時,只好委屈一下不和朝廷合作的黃藥師,讓他變成「邪」,也別做男主角,且去吹xiao。

只要想一下「東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的綽號,就可以知道金庸的「正邪」觀與道德觀。東邪,是邪士,這是社會上一般的觀點;西毒,是指歐陽鋒狠毒,(後來他也因此而致力於毒物的研究)也是人品評定;南帝,是「家庭出身」;北丐,是「社會成分」;只有中神通是比較中性的稱號,可惜在金庸小說中,他從來沒有直接出場,只有別人對他的緬懷。(梁羽生的《雲海玉弓緣》中,有一位「邪派高手」孟神通,他的名字原來是他的綽號,即「神通」。)可見,評論者們所說的「金庸小說中對人沒有嚴格對立的道德評判」的觀點是不可信的。

作者:廿年真夢幻2005-9-2921:47回復此發言——

2回復1:月下獨酌)

也談張丹楓與黃藥師

作者:ydwyp

雲楓認為,張丹楓與黃藥師根本就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

說到精神世界,張丹楓關注的是黎民百姓的生活,國家、民族的危亡,為了救國救民,可以把世仇拋開,把數代積藏的寶物用為軍餉。黃藥師則是天下人的生死與我何干,只要我快樂就行,就算是守襄陽城也只是因為因為女兒女婿困在城裏。黃藥師行事,只是憑一己的好惡,根本不顧大局,沒有是非觀念。選女婿的時候,他看着歐陽克順眼,就不管歐陽克的人品是否端正,設若他的女婿是歐陽克而不是郭靖,多半也會被慫恿著投向金國,因為對他來說宋與金也沒有什麼區別;使手段騙取《九陰真經》,又將老頑童關了十多年;陳、梅二人偷書,就遷怒於無辜的眾弟子,將其雙腿打折后驅逐出門。黃藥師蔑視一切禮法,並走向極端,他的價值觀念和常人都是相反的,很容易因為一念之差,就變成禍國殃民的魔頭。黃藥師的「東邪」的名頭,實在是最貼切不過。黃藥師倒很有些「憤青」的樣子。

說到性情,張、黃二人的一往情深倒是相似的。但張丹楓在與雲蕾分手后,雖然痛不欲生,失魂落魄,澹臺滅明的一句「祖國河山待你回」就將他驚醒,把悲痛壓在心裏,促成明朝與瓦剌的和談;到最後張丹楓認為與雲蕾相見無期的時候,也只是黯然遠走。換了黃藥師,多半就會把阻礙的人殺了,或者兩人私奔。因為對妻子的一句誓言,先把老頑童關好多年,又把洪七公和郭靖送上無底船。張丹楓不會因為個人私情將國家大事拋在腦後,黃藥師則根本沒有國家觀念。就算黃夫人不死,黃藥師也不可能成為張丹楓。反之,張丹楓也不會是另一個黃藥師。

張、黃兩人固然都是飄逸瀟灑的,但黃藥師瀟灑得太過頭,揮揮衣袖,不用負一點責任,擔一點道義,完全脫離社會;張丹楓則時時憂國憂民,叫他完全不理國家社稷、天下蒼生是不可想像的,他始終有匡扶天下的責任。張丹楓的瀟灑是率性而為,當哭便哭,當笑便笑,流露自己的真性情;黃藥師在很多時候則是故意與禮法、與傳統作對,象他認為的「乞丐何曾有二妻,鄰家焉得許多雞。當時尚有周天子,何事紛紛說魏齊。」

「誰把蘇杭曲子謳」既有家國之恨,又有厚重的歷史感。「桃花影落飛神劍,碧海潮生按玉簫」只是個人閑適生活的寫照,哪有「鐵肩擔道義,妙手著文章」的況味,也不見什麼孤憤之情。

還有「文武雙全」,張丹楓的文多偏重於詩詞方面,黃藥師的文則主要是術數、對聯、奇門遁甲、書畫等方面,比較龐雜,對詩詞好象不太在行。

總之,雲楓覺得張丹楓和黃藥師在表象上就不太一樣,在本質上更是相差不可以道里記。這也正是梁、金二人小說的價值取向的不同。梁羽生筆下的人物,無論男女,大多都背負着為國為民的重任,國家幾乎是排第一位的;金庸筆下,卻有許多才識超群的人,為善為惡也只在一念間,在這裏個人是第一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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