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青衫落拓
是夜，無邊深沉，溯雪漸濃，映着這金陵城內來回穿梭的人影，在火把光芒的照耀下，天將近明亮。
在這深夜之中尋找了一夜的蕭子卿心中卻是忍不住擔憂了起來，吩咐著身後的弟兄再找，無論如何必須把沈清影找回來。
現在外面的情況這麼亂，朝廷的人也絕不可能輕易放過她的，再這麼下去，遲早會被抓到。
那樣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遍尋了整個金陵城，如今站在這茫然的郊外，一片霜雪茫然，第一次，就連蕭子卿的心裏都覺得迷茫了起來。
「清影，你到底在哪裏？」他的聲音在這片空闊里顯得格外的滄桑，緩緩的朝着前面荒陌走去，之前所經過的那一間破廟處。
破廟裏的風吹灌進去，晨風越發的冰冷，外面瑩瑩冰雪的光輝逐漸被天邊的白所取締。
蕭子卿掃視了這周圍一圈，並沒有見到沈清影的蹤影。
調頭走出去的時候，他的腳卻踩到了地上的灰燼，那是昨夜靳少寒升起的火堆，到了現在已經全部熄滅冷卻。
蕭子卿原本沒去在意的，但是……這上面的灰燼卻是引起了他的注意，「這周邊都是灰塵，唯獨這火堆？」
「昨晚，這裏有人來過？」蕭子卿忽然警覺了起來，他驀然朝着這外面跑去，希望能從這路面上看到什麼蛛絲馬跡。
可是，經過一夜霜雪的覆蓋，什麼樣的痕迹都已經不復存在了。
「清影，清影你在不在這裏？你回答我一句啊！」蕭子卿彷彿瘋狂了的一般，他絕不能夠錯過任何有關她的一切。
他拚命的朝着這不遠處奔跑過去，希望能夠在這片範圍內找到她。
這片花街柳巷裏，蕭子卿是從沒來過的，這是整個金陵里最為低下的花街，所有年老色衰無所度日的女子最終的歸屬地，也是下九流之所。
蕭子卿走在這周邊，從這巷弄里，有窯姐將水盆朝着這外面倒出來，潑在這地面上，水漬緩緩流淌，不久后將凍結成冰。
年老色衰的窯姐抬起頭來，看到蕭子卿那俊俏的容顏的時候，忍不住一笑，「喲，哪裏來的俊俏後生，要不要進來我給你伺候伺候，保證一手好活……」
嬌俏的話語，蕭子卿冰冷著一張臉，甚至連正眼都沒看上一眼，徑直朝着這裏面走進去。
「去，到這種地方來還裝什麼大爺。」窯姐被無視了，低聲的一啐之後，也訕訕然的轉身回去。
蕭子卿目光灼灼，掃遍這巷道裏面的每一處角落，深怕一個不小心就錯過了沈清影的蹤跡。
但是，他也在時刻的擔心着，這種地方不比秦淮樓，在這裏她要是遇到了其他男人的話，可就沒有秦淮樓里一幫打手幫她抵擋了。
「清影，」他一邊在這裏叫喚著，一邊朝着這裏面走進去，「清影你在不在這裏？」
他的聲音在這周邊傳盪著，一片清冷，回應他的卻是不遠處一個巷弄裏面的嘈雜聲響，蕭子卿走了過去。
但只見那土房子外面，財主站在這外面數落着，「沒有錢交租就立刻給我滾，不然的話，我就讓打了……」
「我們娘倆在這裏住了這麼久，難道就不能再多通融幾天嗎？」許姨娘的聲音帶着憤然，「這連天風雪的，男人都懶得出門了……」
「男人懶得出門，你也得給我交租，帶着你那病怏兒子給我滾。」
吵雜的聲音在吵鬧着，唯獨蜷縮著一身，蒼白著一張臉的沈清蕭一直都沉默在那裏，一直強忍着咳嗽。
這樣落魄的場景，對於他曾經郢城的沈大少，那般光景已經恍若隔世了。
如今所剩下的，只有這被生活所迫的窘況，他拉着母親的袖子，「我們走吧，我去碼頭打些雜活，總能活下去的。」
沈清蕭終於忍不住了，站起來拉起了自己的母親。
可是，卻是在走出來的時候，正好遇到了站在這外面的蕭子卿，這一刻，沈清蕭居然愣了一愣，「是你？」
沈清蕭不可能忘卻這個人的，傳聞中金陵堂的二把手，當初他落在了錦繡的手裏，也是他不顧自己的生命危險將自己救出來的。
只是，兩人的身份實在懸殊，沈清蕭也不敢去多高攀，故而後來再沒有交集，卻沒有想到，今天居然會在這裏遇到了他。
「你們住在這裏？」蕭子卿瞥了一眼這周圍，似乎顯得很詫異。
他是沈清影的兄長，蕭子卿不可能忘記的，但是卻也沒想到他一表人才，居然落魄到這種地步，居然隨同他的母親一起住在這種地方。
沈清蕭尷尬了一下，淡淡的點了一下頭，「是的，但不知蕭爺來此，有何貴幹？」
許姨娘瞅著這眼前的男子，看這身上穿着，非富即貴，再看沈清蕭和他的說話，似乎相識。
不禁她也開口，「這位爺，您看我們娘倆現在……連房租都沒法交，您手上是否寬鬆，可否……」
「母親。」沈清蕭一聲冷喝打斷了許姨娘的話，語氣中帶着怒意。
許姨娘不禁也噤聲了下來，不敢再多說什麼。
蕭子卿剛才站在這裏也看到了裏面的情景，對他們此刻的情況也大致了解了，「我看你們暫時想找一處棲身的地方也沒那麼快，就先回金陵堂中，就說是我蕭子卿的意思，自然有人會安排你們。」
「蕭爺，這不敢勞煩。」沈清蕭不敢承受這份恩情。
但是，許姨娘卻是巴不得如此，「那如此，就多謝蕭爺了。」她笑逐顏開。
蕭子卿點了點頭，看得出沈清蕭的推卻，他又說，「你是清影的兄長，我關照是應該，何況這種地方也不適合你們長久居住下去。」
沈清蕭頓了頓，才沒再說什麼，卻又問：「敢問蕭爺到此？」
「我找清影。」蕭子卿此刻的心中也依舊着急，「就是不知道她有沒有到這裏來找你？」
沈清蕭聞言，也驟然大驚，「她前天不是走了嗎？難道……她沒離開金陵？」
聞言，蕭子卿的心中也沉重了下去，「她不肯離開，也不知道現在到哪裏去，我找了一夜了。」
「我跟你一起去找她。」沈清蕭的心也開始着急了起來，然後對許姨娘說道：「母親，你自己先去吧，我得先找清影。」
說完，和著蕭子卿一路走去，將許姨娘落在當地。
許姨娘本來想阻止的，但是看到就連蕭子卿都在找沈清影，她心裏的嘟喃也沒能說出來，何況，兩人的聲音也已經走遠了。
「那小賤人，現在惹下了那麼大的麻煩，找到她也沒什麼好處。」許姨娘嘀咕著，可是一想到能離開現在這個地方，倒也沒再多說什麼。
晨風吹去了風雪，倒是有日頭稍微冒頭，掃落在兩個男子的身上，沈清蕭心中也擔憂，將沈清影之前出事了之後朝他過來的事情說了。
「她當時也答應我離開了，怎麼卻還這麼傻？」沈清蕭到底還是關心着沈清影。
走出了那片居民區，蕭子卿的腳步也停頓了下來，「我是真不知道她還會去哪裏了，堂里的兄弟也找了一夜，根本沒她的半點消息。」
「租界內呢？」沈清蕭問，「她會不會躲到那裏去了？如果是那裏的話，朝廷的人也不敢輕舉妄動的。」
「租界內，她能去找誰？」蕭子卿擰眉，忽的，他似乎想到了一個人，「馮晟俊。」
那個馮家的少爺，之前對她的痴心，整個秦淮樓的人都當成了笑話，如今要說沈清影能去投靠的，也只能是他了。
可是，沈清蕭則是停頓了下來，「她不可能去馮家的，清瑤在那邊。」他有些羞於啟齒，「這次格格的死，和清瑤有脫不了的關係，清影無論怎麼樣，都不可能去馮家的。」
沈清蕭是再了解清影不過的了。
「那她會去哪裏？」蕭子卿也犯難了，在金陵，居然還有他也辦不了的事。
沈清蕭也沉默了下去，她在等靳少寒，她既然沒離開金陵的話，就一定去找他，或許……在哪裏等着他。」
「靳少寒。」蕭子卿在這一刻卻是有些不爽了起來，「我讓人去查找他的蹤跡，我就不信他還能不需要在南京落腳了。」
說完之後，蕭子卿便徑自朝着這前面走去，沈清蕭擔心清影的安危，自然也跟了上去。
「蕭爺……」沈清蕭開口，蕭子卿聞言，站住了腳步，側首看着他。
沈清蕭，「清影是個苦命的人，郢城大亂才漂泊入的青樓，我看得出你對她的情意，我只希望這次的事情過後，你……帶她離開秦淮樓。」
沈清蕭這話是真心的，無論如何，蕭子卿比起靳少寒的話，他對清影更加守信，最起碼不會像靳少寒那樣讓她傷心。
蕭子卿對於沈清蕭的託付倒是有些詫異，隨後他也點了點頭，「我不會再讓她留在那種地方的。」
說完，他看着沈清蕭，倒是沉思了一會，「你在金陵之中也該尋個安生的地方，這種地方不適合久住，我看沈家之前在生意場上也是個好手，金陵堂需要一個管賬的，如果你不嫌棄的話，可入我堂中。」
沈清蕭沒想到蕭子卿想得那麼遠，「如此，多謝蕭爺提攜。」
蕭子卿頷首，然後繼續朝着前方走去，「我們先回秦淮樓，如果有消息的話，都會傳回那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