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不爭朝暮3

第320章 ,不爭朝暮3

青年幽幽的聲音散在空氣里,聞遠倏然抬頭看向他。他的神色如常,迎上他視線的時候還微微彎了彎嘴角,似乎問出那個問題只是出於好奇。

聞遠盯着他看了半晌,收回的視線落在手裏的書頁上,淡淡道:「那麼久遠的事情,你現在問來,做什麼?」提起意外身故的原配妻子,聞遠一時間竟想不起她的模樣……過去多久了?快二十年了吧,聞北都已經長到了成家立業的年紀。

「我只是覺得好奇。」聞北臉上笑容未減,說起母親的意外,彷彿在討論旁的人一般,不帶任何感情,「我不記得過去那些事,所以夏朝顏找到我的時候,我並沒有直接答應她合作的提議——夏朝顏告訴我,我母親當年出車禍,是因為余沁和你的算計。現在余沁已經死了,我只能來問你,夏朝顏說的那些話,是真的嗎?」

青年隨口把自己的算計全部擺在了長輩面前,聞遠擰緊眉頭,一字一句道:「你……和夏朝顏,合作?!」他慢慢坐直身子,直視自己的兒子,厲聲道,「你這次回來,是因為夏朝顏的邀請?!」不是因為聞家有麻煩,也不是因為顧念他這個父親,僅僅只是因為夏朝顏的邀請?夏朝顏邀請他回來做什麼?還不是為了從他手裏奪回聞家!「你這個蠢貨,你是聞家人!你居然和夏朝顏合作,拱手把聞家送到她手上嗎?!」

「父親不要這麼激動。」聞北淡淡笑道,「夏朝顏對聞家沒興趣,她邀請我回來,也不是為了奪回聞家。」青年搖頭嘆息,「父親,你當年對聞家嫡系一脈做過什麼,你難道忘了嗎?」夏朝顏可看不上現在的聞家,她想要的,一直只是血債血償。

「當年?」聞遠冷笑一聲,道,「夏朝顏跟你說了什麼?當年聞家的慘禍就是個意外——你這個蠢貨,被夏朝顏一個小女孩隨便說幾句,就信了?!她要從我手裏奪回聞家,自然要有個冠冕堂皇額的理由。」回憶著最近夏朝顏的表現,聞遠恍然,「所以,余沁也是被你們算計了?」余沁所做的事爆發后,他當時被憤怒沖昏了頭腦,這幾天再回憶,只覺得疑點重重,果然是被算計了。

男人停頓一瞬,眉頭擰得更緊:「還有裴琸?」裴琸在慈善晚會後送余沁手鐲,也是他們計劃的一部分?「看來,這次為了對付我,裴家那位大少爺下了不少功夫啊。」飛機失事,裴琸作為唯一的倖存者活了下來。聽到這個消息時,他就覺得自己可能惹了一個不小的麻煩。只不過裴琸這麼多年沒有任何行動,他便猜測著可能他並沒有查到當年的真相。男人喃喃道:「原來不是放棄報仇,而是在等待機會……」

「到了現在,父親還是堅持,當年的飛機事故,只是意外?」若是他能堅持這個觀點,那他只能為他的厚臉皮鼓掌了。聞北走到男人對面的蒲團跪坐下,隨手擺弄著面前的茶具,「或者說,父親當年有什麼逼不得已的理由?」雖然,在我看來,任何逼不得已的理由也不能成為傷害無辜之人的借口。

「你現在,是以什麼身份問我這個問題?」男人緊繃的身子頹然放鬆,跌坐在軟榻里,澀聲道,「是聞遠的兒子?還是夏朝顏的合作夥伴?」余沁死了,自己身體也垮了,現在整個聞家都是他的,沒有十足的把握,他不會來和他對峙——他早就計劃好了一切,無論自己有多憤怒,此刻也沒有必要和他硬碰硬。

「呵呵,這兩個身份,有什麼不一樣嗎?」作為聞遠的兒子,我需要知道母親死亡的真相;作為夏朝顏的合作夥伴,我需要清楚聞家嫡系一脈出事的原因——無論我是什麼身份立場,都是你的敵人。

「哈哈,是我問了蠢問題。」聞遠苦笑道,「聞北,你很聰明,聞家交到你手上,我很放心——聞家是我的心血,是我嘔心瀝血才讓它不至於敗落……」男人聲音轉狠,表情猙獰地說道,「聞煜那傢伙,妄圖瞞着所有人,把聞家交到一個外人手裏。呵呵,他可真是打得一手如意算盤,以為別人都是傻子嗎!」

「外人?」聞北露出詫異的神情,「你說的外人……」

「哼,所有人,包括聞老爺子,都以為聞凜是我們聞家的血脈!什麼虎父無犬子,子承父業,我呸!」提起自己那位光芒萬丈的兄長,聞遠咬緊后槽牙,額角青筋不停地跳動着,「不知道哪裏來的野種,也想要我聞家的產業,憑什麼?!」

「聞凜不是聞家的孩子?」這消息聞北也是第一次聽說,青年只是挑了挑眉表示驚訝后,便無視了這個消息,「你只需要把這個消息公佈於眾,就可以讓聞凜徹底失去繼承權——完全沒必要殺了他們。」

「你以為是那麼簡單的事?!」聞遠厲聲道,「聞凜失去繼承權,不是還有聞馨嗎?你以為聞煜的血脈活在這個世上,老爺子會選擇旁支的人?!」除非聞家嫡系一脈全部都死了,都死了!

提起兄長一家,聞遠情緒激烈,撫著胸口不停的喘氣。聞北沒有繼續反駁他的話,他忽然想到,如果現在是夏朝顏站在這裏,她一定會毫不客氣地一針見血,打破男人的自我催眠——什麼為了保護聞家不落到外人手裏?不過只是為自己的野心和殘忍找一個借口罷了!

「我知道,夏朝顏覺得是我害了她外公一家,沒錯,是我害的——計劃是我制定的,殺手也是我出錢買的……你知道我現在最後悔的是什麼嗎?」

「……」

「我現在最後悔的事,就是當初明明有機會,我卻沒有殺了她。」聞遠狠聲道,「早知道蘇玫那個蠢貨連個小孩子都對付不了,我就該親自動手,也不會給夏朝顏再回夏家的機會!」

「父親。」打斷男人兇狠的抱怨,聞北嘴角的弧度稍斂,「可惜,你沒有殺了她。」可惜你沒有殺了她,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見聞遠愣了愣,他語氣譏誚地補充道,「你沒有殺了她,所以如今只能眼睜睜看着她一腳把你踩進泥土裏——父親,你說,是不是很可惜?」

「你,咳咳!」被晚輩嘲諷的表情刺激到,聞遠指着他,手指顫抖著,嗆咳了兩聲,沒能說出話來。

壺裏的水燒開,聞北往茶壺裏倒了水,茶香瞬間溢滿整個書房。他把茶杯輕輕推到他面前,低聲笑道;「父親,這邊很好,和當年莫嵐送你的茶葉,一樣好——父親難道不好奇,計劃走到這一步,裴琸是怎麼做到的?」

聞遠盯着面前起伏不定的茶葉看了半晌,喃喃道:「是她?」女人溫柔的笑容浮現在眼前,聞遠眨了眨眼睛,一揮手把茶杯甩到地上:「是她?!」這幾天一個人待在房間里,思來想去也沒能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麼着了道兒,如今嗅着滿室的茶香,聯繫聞北的話,他直覺醍醐灌頂,瞬間明白了計劃與計劃之間的聯繫。

「是她。」惋惜地看了一眼潑了一地的茶水,聞北重新給男人倒了一杯,淡淡道,「你很驚訝吧?剛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也很驚訝。那個女人,居然在那個時候就已經開始為自己謀划,而且,用的還是如此卑劣得見不得人的手段。不過不能否認,她的手段很有效果。」至少過了這麼多年,仍然為自己的後人提供了便利。

「呵,呵呵……居然是她?」聞遠垂放在膝蓋上的手指痙攣般的收緊,男人閉上眼睛,擠出一抹自嘲的笑,「莫嵐……我以為,那種女人只在對付男人方面有些手段,看來是我低估了她——報應,報應啊,哈哈。」

「父親覺悟得這麼快?」聞北似是感慨,注視着男人的眼神冰冷猶如出鞘的利刃。他微微傾身,沉聲問道,「那麼,父親能不能告訴我,當年,我的母親,到底經歷了什麼?」

青年的眉眼和逝去的妻子很像,這也是當年余沁提出把他送出國時他沒有反對的原因——看着這孩子的眉眼,他總有一種妻子還沒有死,時時刻刻守在他身邊的詭異恐慌感。此刻被他這麼近距離的盯着,聞遠只覺得頭皮有些發麻,他下意識縮起肩膀,繃緊身體,啞聲道:「你母親當年的車禍只是個意外,我接到消息趕去醫院時,看到的只有她的身體——我能怎麼辦?醫生救不回來,我能怎麼辦?!」

他說的是實話,那個女人的車禍的確和他沒關係,不是他實施,也不是他安排,他只是沒有阻止而已。

「……」男人的回答理直氣壯,聞北眯起眼睛盯着他看了片刻,坐回到蒲團上,「那場車禍,父親你真的毫不知情?」毫不知情?怎麼可能?他不傻,以余沁的性格,若不是他的允許,余沁會有膽量對他母親動手?若他真的是無辜的,為什麼要把自己送出國?

青年的眸子清澈而明亮,聞遠看着他漆黑瞳孔里倒影出的自己的身影,嘴唇翕動,最終沒能說出否認的話——也罷也罷,自己敗得徹底,何必再和他糾纏下去?

「你心裏已經有了答案,又何必堅持問我?」聞遠無奈一笑,避開他的視線,看着窗外綠意盎然的庭院,冷冷道,「我當然知道——余沁有什麼計劃,都會一五一十地告訴我,我什麼都知道,我沒有阻止——為什麼要阻止?那個時候若是放她回到聞家,把我對付聞煜一家的消息宣揚出去,我所做的所有努力就全部白費了。」

「原來如此。」聞北恍然道,「母親會死,並不僅僅只是因為發現你和余沁偷情,還因為她知道了一些不該知道的東西?」

「……」沒有回答,算是默認。

得到問題的答案,聞北站起身,居高臨下看着軟榻上的男人,淡淡道:「我已經送了聞茜出國,也安排人時時盯着她,你不用擔心。」

他要說的肯定不只是這些,聞遠閉上眼睛,點點頭,等待他接下來的話。

「你不用害怕,我不會殺你。」男人一副看淡生死的從容模樣,聞北看在眼裏,只覺得可笑,「裴琸給余沁的那些葯只是引子,為了引出莫嵐種在你體內的毒——聽說葛月是個很神秘的部落,蘇玫也是死在葛月的蠱毒之下——你的身體狀態如何,你肯定比我清楚……葛月的蠱毒無葯可解,無醫可救,你的結局,早在十五年前,就已經註定。」我不需要做任何事,安心等著看你的結局就好。

……

余沁自殺的消息傳到葉一一耳朵里后,女生一個人躲在被子裏哭了很久。第二天起床眼睛腫成了核桃,嚇得顧蓁蓁一直嚷嚷着要帶她去醫務室檢查一下,擔心是過敏癥狀。

「真是不是過敏。」她避開室友關切的目光,小聲解釋道,「就是昨晚看小說看的有點晚,休息不夠。」

「真的嗎?」顧蓁蓁不放心,「以前熬夜也沒見腫這麼厲害啊……要不還是去醫務室看看?」

「真不用。」不想她繼續糾結在她的眼睛上,葉一一果斷換了個話題,「我這眼睛就是小事,倒是你,做了決定嗎?」

說起這個,顧蓁蓁趴到桌子上,嘟囔道:「孩子不要了,媽媽已經預約了熟悉的醫生,過兩天就安排做手術。」

「決定了?」

「決定了。」顧蓁蓁道,「我和連逸前輩也說清楚了——我們現在都還年輕,他真的想要負責,也不急在這一時——等他留學回來,如果我們彼此覺得合適,再考慮以後的事。」

「……」感覺一段時間沒有關注,這個天真爛漫的室友似乎成長了很多?

「一一,你知道嗎,我以為我很喜歡他……」顧蓁蓁道,「可是發生了這件事以後,我突然發現,我或許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喜歡他——比起喜歡他,我更喜歡我自己。我害怕把自己後半生的幸福全部賭在他身上,所以我不敢,也不想在這個時候,把這個孩子生下來。」

「蓁蓁,其實朝顏有句話說得很對。」握住好友的手,葉一一認真地說道,「在這件事情里,你唯一需要考慮的,只有你自己。」

唯一需要考慮的只有你自己,自己的幸福永遠只能依靠自己去獲得——永遠不要把希望寄托在旁的人身上,因為人心是最容易改變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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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暮惹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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