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不爭朝暮2

第319章 ,不爭朝暮2

小姑娘雙手托著下巴,眨巴著大眼睛看着他,嘻嘻笑道:「你記得霍老師你說過,你小時候見過聞北,還和他打過架?」她嘖嘖感慨兩聲,道,「果然,感情要從小培養,嘿。」

「你這丫頭……」在女友鼻子上輕輕捏了捏,霍清珣似笑非笑道,「這算是吃醋嗎?」這丫頭總是在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吃醋。

「哼,我幹嘛要吃醋?」夏朝顏撇撇嘴,道,「我只是覺得挺奇怪的——霍老師,我聽你講的,你和聞北小時候見過一次,那個時候的聞北性子和現在完全不一樣。你說,在自己母親被人害死,仇人主動送上門的情況下,聞北是懷着什麼樣的心態選擇出國的?」仇人就在眼前站着,他離開槿城的時候,一定非常不甘心吧。

「那不是他的選擇。」霍清珣道,「那個時候的聞北沒有選擇的權力。」在被作為聞家家主的父親放棄后,他不離開聞家,等待他的結局一樣是死亡。「選擇出國,或許還能為自己爭取到一絲生機。」至少脫離了余沁的勢力範圍,他總是能夠找到一條活下去的出路。

「聞北和裴琸挺像的。」夏朝顏道,「他們其實是一樣的人,經歷了很多不好的事情,但是能夠維持初心——這樣的人,很值得敬佩。」她和他們不一樣,她早就忘了自己的初心是什麼。「我一開始覺得裴琸和我是一樣的人,可是當我看到阿蕪以後,我知道我錯了。後來,我又覺得聞北的心境和我是一樣的,但是看他和萌萌之間的互動……嗯,從骨子裏被仇恨束縛住的那個人,其實只有我。」

「以後不會了。」霍清珣道,「那些人已經全部不在了。」那些傷害過你的人,已經全部消失,束縛着你的枷鎖,也該隨之一起消失。

「霍清珣,你家裏的事,處理好了嗎?」夏朝顏眼珠子轉了一圈,忽然問道,「你以後還需要經常回家嗎?」

「霍家有阿珩,本來也不需要我。」他笑,「怎麼,你又有什麼鬼主意啦?」

「等我大學畢業,我們出去旅遊吧!」她眼睛亮亮的,宛如落進了萬千的星河一般,熠熠生輝。「我們可以去很多地方!慢慢走,慢慢看。要是喜歡,可以在那裏住上一段時間……只有我和你,我們兩個人。」

「你想出去旅遊?」

「爸爸是個畫家,柳絮姐姐去學校讀書後,爸爸就會帶着我和媽媽出去旅遊。」夏朝顏輕笑道,「那個時候我就會想,等我長大以後,有了自己喜歡的人,我也要像他們一樣,讓喜歡的人陪着,走過很多地方,看很多的風景,拍很多的照片……等我老了,走不動了,就把照片拿出來,給我的後輩講我年輕時的故事。」

「好。」他從不會拒絕她的要求,「沒想到,我家小姑娘年紀小小的時候,已經在考慮這麼久遠的事了?」

「那當然了。」夏朝顏道,「畢竟,人這一生真的太短暫了,太短暫了啊……」人這一生,生老病死,就像煙花一樣,如此短暫,「如果不能活得精彩一點,不是白白來人世間走了一遭?」

……

聞遠的身體比聞茜恢復得更快,聞茜站在病房的窗枱前,看着樓下車水馬龍,妄圖從來來往往的車輛中,分辨出哪一輛是自己父親的車。她睜大眼睛看得專註,直到身後傳來開門聲,才眨了眨酸澀的眼睛,轉身看向來人。

「你來做什麼?」看到青年,聞茜扯出一個冷笑,譏誚地說道,「我是選擇大義滅親了,但那並不表示我接受了你的身份。」她氣惱於母親做的那些事,選擇在父親面前指認母親,可並不表示她願意接受這個哥哥。

「你不承認,有什麼關係嗎?」聞北把打包好的飯菜放在桌子上,淡淡道,「還有,這話也正是我想告訴你的——雖然你沒有包庇余沁,很勇敢地站出來指認她,但我並不認為你的舉動是為了我,所以我並沒有為之感動,你不要太自作多情。」

「呵,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聞茜冷笑道,「我這幾天想了很多,關於葉一一的事,還有母親的那些話——你們在算計她,對不對?」不等兄長回答,聞茜厲聲道,「母親的確做了很過分的事,她會那麼做,都是因為你們故意的算計和誘導!」前半生,余沁一直依附着聞遠生活,若不是有人誘導,她哪來的膽子去算計聞遠?

「你想到的?」聞北面上依然掛着平靜的微笑,「證據呢?」青年溫聲道,「聞茜,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說的這些是真的,我有一百種方法,殺人滅口——就像你當初殺死那個無辜的孩子一樣,讓你消失得無聲無息。」

「你、你說什麼?」青年平靜的敘述比兇狠的威脅更具有震懾力,聞茜臉色白了白,梗著脖子回道,「你說我殺人?我也想問你,證據呢?!」

懶得和她糾纏,青年淡淡道:「那孩子怎麼死的,你比我更清楚,何需我說得明明白白?」聞茜的性格被余沁和聞遠嬌縱得無法無天,現在她人還在醫院,等她身體徹底恢復,肯定會想着法子去尋葉一一和裴琸的麻煩。「你好好養身體——父親跟我說,等你身體恢復后,他會親自來接你出院。」然後,親自送你出國——就像當年送我出國一樣。

「真的?」女生警惕地打量著青年,皺眉道,「你會這麼好心?」

「呵呵,你可別把我想的太絕情。」青年揚起一個溫和的面容,道,「畢竟,我可是你的親哥哥啊。」就算要解決你,我也不會親自動手,不如把你放到國外,讓你走一遍我曾經走過的路,看看我親愛的妹妹,能不能活下來。

葉一一再次見到余沁,是在槿城的看守所里。只是短短几天沒見,女人看起來蒼老了二十歲,佝僂著身子被獄警帶到她面前時,宛如一個八十歲的老婆婆,讓她陡然生出一股心酸。

「你來看我啦,我的寶貝女兒。」再見到長女,余沁恨得咬牙切齒,偏偏又拿她無可奈何,只能死死盯着她,眼神譏誚,「把自己的親生母親送進牢房,你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迎上女人毫無悔意的眼神,葉一一心裏的愧疚轉眼間煙消雲散。她細細回憶了一遍童年記憶里女人的樣子,發現和現在眼前的人沒有一點相似處。「在我很小的時候,有一次切西瓜,一不小心切到了自己的手,血不停地流,不停地流,怎麼止都止不住,把媽媽和奶奶嚇壞了。」葉一一努力回憶當時的情景,輕笑着說道,「那一天,媽媽背着我,一邊哭,一邊罵我,頂着毒辣的太陽跑了很久很久,把我送到小鎮里的醫院包紮……那是我關於母親的,唯一的記憶。」夏日炎炎的太陽,流血的手指,背着我奔跑在路上的女人……

余沁愣住——女孩說的事,她已經完全沒有印象。在她的記憶里,關於曾經的那段婚姻生活,關於自己的過去,除了後悔,只剩下厭惡……原來,在那段她恨不得抹去的婚姻里,她也曾付出過真心嗎?

「我在槿城第一次遇見你,你帶着聞茜,在商場里。」葉一一紅着眼眶,慢慢地說道,「我只看了一眼,就認出了你……因為我無數次,無數次在腦海里幻想過,我和你再次重逢的畫面……余沁,我從來沒有想過用我們之間的關係去向你索取什麼,也從來沒有想過要破壞你現在的家庭,我甚至,不想出現在你的面前。」因為那個時候的我,仍然活得很卑微——我希望自己站在你面前的時候,是成功的、引人注目的,能夠成為你的驕傲——嘴上說着恨你厭你惡你,其實在我心裏,一直期待着自己能夠被你認可。

「……」女孩的聲音難掩哽咽,不知為何,余沁的眼睛也酸澀起來,「一一……」

「余沁,我是恨你的。」快速眨了眨眼睛,把眼淚逼回去,葉一一道,「在你為了自己的利益,威脅我的時候,當你把奶奶牽扯進來的時候,我真的很恨你。」我為自己懷有的天真和期待,感到悲哀和羞恥。「也是在那個時候,我才明白,那個會在我受傷時罵我的女人,會背着我跑幾公里去醫院的女人,早就已經死了。」站在我面前的是聞夫人,是聞家的當家主母,是聞茜的母親,不是葉一一的。

「余沁,我今天來這裏,不是為了落井下石,也不是為了嘲笑你。」葉一一平靜地注視着面前的女人,道,「我只是,來和過去做一個告別。」告別記憶里的母親,告別堅持到現在的仇恨,告別成為聞夫人的你。

聽到女生平靜地說出這句話,余沁心裏居然騰起一絲驚慌。她是她的女兒,她告訴她她來和她告別?告別什麼?告別了她也仍然是她的女兒,她們之間的血緣關係是無法抹去的,是割捨不了的!她難道不明白嗎?

「媽媽,再見……不,應該說,永別了。」

在女人慌亂的目光中,葉一一嘴角彎出一個柔軟的弧度,就像小時候她送她走進幼兒園的時候,她回頭戀戀不捨地看她,揮手告別——只是這一次,女生的眼裏沒有了眷戀,只剩下古井般無波的平靜。

一路出來,她能感覺到女人緊鎖着她的目光。她沒有回頭,一如很多年前,她找了借口出門,再不回頭。

「出來了?」裴琸靠在車邊等她,見她出來,他站直身子,看她紅了的雙眼,他微微挑眉,似是嘲諷,「看到仇人落魄,我還以為你會笑得很開心——她跟你求情了嗎?或者說回憶了你們相處的日子,說了些什麼開心的事?」

「……沒有。」

「那你哭什麼?」裴琸懶懶笑道,「她現在心裏只怕恨透了你,你為她掉眼淚她也看不到。」就算看到了,也只會覺得你在惺惺作態。男人拉開車門,比了個請的手勢,「有心情為她掉眼淚,不如想想,以後的路要怎麼走。」

葉一一沒有立刻上車,她遲疑地看了看裴琸,又看向不遠處的公交站,小聲道:「我們之間的合作已經結束了,我……我自己坐公交回學校就好。」

「嗯?」裴琸擰眉盯着她看了一會兒,淡淡一笑,關上車門,「隨便你。」他坐進駕駛座,放下窗戶和她告別,「路上注意安全,我就不耽誤你回學校了。」

隨着車窗關上,男人漂亮的臉消失在視線里。不知為何,葉一一再次紅了眼眶,她僵硬著四肢轉身,走向公交車站。她心裏很清楚,在完全淪陷之前,自己必須快刀斬亂麻——裴琸對她的照顧她不是不懂,那樣的男人願意將耐心傾注在女人身上,已然十分難得。但她想要的,不是這種居高臨下的難得,而是平等的交流——這種平等,在她和裴琸身上,永遠不可能實現。

女生坐在公交車靠窗的位子,看着窗外的景緻不斷地後退,她拿出手機,翻出青年的號碼,手指在屏幕上扒拉了兩下,慢慢敲出一行字:裴少,這些天謝謝你的照顧。點擊發送后,把青年的所有聯繫方式全部刪除——既然要斷,就要斷得乾乾淨淨,不給自己留下任何的念想。

……

轉瞬到了六月初,聞遠的身體一直沒有完全康復,進進出出成了醫院的常客。沒有熬到盛夏,監獄里傳來了余沁自殺的消息,電話是聞遠接的,經過一段時間的修養,男人已經可以利落地說話。

電話那頭的工作人員通知他過去簽字,語氣是公事公辦的平靜。掛斷電話后,男人靠在軟榻上,良久未發一言。

余沁跟在他身邊有多久了?十九年?二十年?她是他的妻子,他當然不可能真的讓她在監獄里呆一輩子。他早就在安排聞北找個理由把她撈出來,只是沒想到女人會這麼脆弱,直接選擇自殺。

「老來,讓聞北到書房來,我有事找他。」余沁自殺了,善後的事還是要做的。

接到消息后,聞北很快到了書房。青年停在離他不遠的位子,溫聲道:「父親找我,有什麼事嗎?」

「余沁自殺了,你安排人處理一下後事。」提起妻子的死亡,男人聲音無悲無喜,神色略帶遺憾,「我交代給你的事,也不用繼續了。」人都死了,撈出來有什麼用?

「哦。」對於女人自殺的消息,聞北毫不驚訝,「父親,聞夫人去世,你不去見她最後一面嗎?」

「不用。」聞遠生硬地說道,「人都死了,何必徒增傷感。」

真是冠冕堂皇的理由啊。聞北淡淡一笑:「父親,當初母親出車禍的時候,你是不是也和現在一樣,沒有到醫院……或者說殯儀館見她最後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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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暮惹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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