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原前七章節(一)

本書原前七章節(一)

第1章紐約郊外的晚上

「……現在,請讓我榮幸地介紹我們約翰斯丹利私立中學一百二十年來最傑出的亞裔學生——凌.厲!」

一位戴着金絲眼鏡的白人中年女士站在主席台上,神采奕奕地向一位年約十七八歲、黃皮膚、黑眼睛的陽光少年一揮手。

少年站起身來,親切的微笑好似喬治湖蕩漾的湖水,他躬身向在座的學生、家長致意,四周掌聲和祝賀聲此起彼伏。

「正如我們知道的,厲凌在兩年時間內,為紐約東南郊區五個小鎮的老人及殘疾人親手打制了數百套非常舒適的躺椅和鍛煉椅;

「他以廢報紙、一次性塑料盒製造的環保傢具,不僅獲得了全美中學生奧林匹克技能大賽的冠軍,還受到了聯合國環境規劃署的接見和推廣。

「而且,厲凌的出色絕不止於他對社區公益和慈善的熱衷以及木工製造等動手能力方面,他還是我們約翰斯丹利私立中學一百二十多年來在GPA成績里全部拿到A的僅有的三個學生之一,他的SAT1、SAT2成績都是半個世紀以來我校考的最好的學生!」

台下熱烈的掌聲一度淹沒了主席台上的聲音,講話的白人女士便也停下來鼓掌。

「所以,全美最頂尖的常春藤盟校之一——哥倫比亞大學已經提前向厲凌拋出了橄欖枝,在我們今晚為這六十多個孩子舉行畢業典禮時,他也是八個提前拿到大學FullAdmissionOffer的學生之一,而且是唯一一個申領到全額獎學金的學生!

「厲,我們現場每個人都在分享你的善良、成功與喜悅,作為校長,我以你是約翰斯丹利私立中學的學生而驕傲,如果我們能聽到你的心聲,這個夜晚或許會更加完美!」女校長說完向厲凌發出了邀請的姿勢。

厲凌走上講台,他首先向女校長表示了感謝,又向在座的畢業生和他們的家屬表示了祝賀……這些都是過場套話,然後,他的語氣平緩下來:

「……我在這裏,要向一個女人致敬和說聲祝賀。你們相信嗎,一個單身女人,而且還是有色人種,依靠自己的雙手,能在美國這樣階層分明的國家闖出一片天,讓她的兒子能上約翰斯丹利這樣優秀的私立學校,

「並且能聆聽到全美最頂尖的大學——哥大的召喚,這是她締造的美國之夢,她為之付出了太多的汗水與眼淚,這是任何只看到她成功表象的人所無法體會的。

「所以,我向她表示祝賀,如果說我很出色,那是因為她足夠優秀……嘿!老媽,你知道嗎,你真的做到了,你成功了!然後,謝謝你的成功,讓我有機會與這個國家的主流社會坐在一起喝咖啡,媽,我愛你!」

厲凌說到這裏,一手比心,一手在嘴邊比出飛吻狀,同時送給了台下一位風華綽約、氣質出眾的華人女士。

這位華人女士此時眼淚已經奪眶而出,幸福的笑容讓她看起來仿似時光倒流到了二十歲。

「然後,我還要感謝我的三師兄,謝謝他這麼多年對我的幫助和栽培,沒有他,我一定不會站在這裏!當然,我還要感謝我的三個好夥伴:松果,楓條,桐子,以及美麗可愛的女漢子?——櫻哥,謝謝你們!」

厲凌說完又深情地注視着台下四個華人男子以及一個英麗的華人女孩。

那四個男子,一老三小,包括那女孩,紛紛拍起手來,老年男子的眼角也隱然一層淚斑。

接下來,畢業典禮豐盛的自助宴會和畢業舞會相繼開始。但這個時候,厲凌卻悄悄走出了禮堂。

一九九八年,紐約七月的夜,明月高照,晚風輕拂,跳上母親送給他的18歲成人兼考上哥大的禮物——一輛銀色炫酷的84版別克敞篷車,桐子坐在副駕駛位置上,厲凌剛發動車子,一位個子高挑、身姿豐盈的白人女孩奔了過來:「厲,你不是說要陪我在畢業舞會上跳舞的嗎?」

「哦,愛麗絲,十分抱歉,我現在有件急事,改日我再向你解釋好嗎,玩的開心點!」厲凌說完向她一揮手,驅車而去。

位於紐約東北部阿迪朗達克山脈的普納爾谷離芒賴鎮並不遠,沿218高速公路開,也就二十來分鐘的車程,由厲凌的三師兄秦紹楠打理的「利華」木材加工廠就坐落在這裏。

普納爾谷里匯聚了大大小小三四十多家木材加工廠或是傢具作坊,經營者大都是華人,尤其是來自華夏廣東、潮汕的木匠,也有少數越南人和緬甸人。

十九世紀中期,一批華人來到美國淘金,他們先後去到了三藩市和紐約,在那裏紮下根並生存下來,為美國在一戰後的崛起奉獻了汗水甚至生命,而普納爾谷最早的木工廠,便是十九世紀一批華工中的木匠建立的。

華人無論走到哪裏,便把手藝和吃飯的本事帶到哪裏,總能生存下來,這就是數千年來炎黃子孫繁衍不息的原因。

半個小時后,厲凌將車停在了利華木材加工廠內,和桐子爬上工廠後山,從後山拐過一座小山嶺,就可以到達普納爾谷最高的山峰——海拔近三百米的勒維崗。

夜裏的勒維崗峰上一片清幽,不時有一些山鳥在啼鳴,螢火蟲在兩人周圍盤旋,月光如水銀一般灑在山間,讓這山峰竟有幾分蟾宮仙境的感覺。

望着前方一間黑森森的屋子,桐子停下了腳步:「小凌,你已經被哥大錄取了,又有個胸******圓的白人靚妞倒追你,人生如此美好,你要不要再慎重考慮一下?」

「滾你的蛋,我要不慎重,這麼晚跟你來爬山玩?搞基么?別啰嗦了,開門去!」厲凌推了他一把。

「可你不是木匠啊!據說有個不是木匠的人進去過,出來后精神就失常了……」

「你應該這麼想,也許我進去了,出來后,時常就精神了!」

「可我真的害怕,萬一你——」

「再磨嘰,你偷看櫻哥洗澡的事,我可就……」

「哎哎哎!得了,不過說好了,就這麼一次啊!下不為例!」

「當然,咱兄弟倆誰跟誰,我啥時候騙過你啊……」說到這裏,厲凌臉上一燙,這丫從小到大可不就是被哥這樣騙過來的么。

維勒崗峰上這座屋子,便是十九世紀來到普納爾谷的華人木匠建立的魯班廟,他們期冀祖師爺保佑其木工生意紅火、在異國他鄉萬事順心如意。

但當地華人傳言建造廟子的木匠曾對廟子下了咒語:一旦非木匠之人進入了這所廟子,就會被詛咒而致遭災逢難。

而當地華人木工協會也明確禁止非木匠者進入廟內,平素看管的也很嚴。若非現在輪到利華木材加工廠主祭並維繕廟子,厲凌根本沒有機會進去。

厲凌總認為這魯班廟裏藏有木匠古籍,比如隋朝時候的《木經要術》,或者宋朝以後的《木經》、《營造法式》、《魯班經》等。

《木經要術》和《木經》等書在華夏早已失傳,尤其是幾經戰亂,再經過六、七十年代那場大浩劫,一些國術傳承在華夏大地幾乎被人為地滅絕了。

但厲凌知道,一些典籍在國內失傳,不代表海外沒有傳承,而十九世紀來到美國淘金的一些木匠,說不定就將一些在華夏失傳的木匠古籍帶到了這裏來。

「哐當」一聲將陷入沉思的厲凌驚醒,桐子已打開了廟門,厲凌打着手電筒,跨了進去。

山上不通電,桐子掏出打火機,在一個角落裏找到了一盞煤油燈,點燃,昏黃的燈光將環境稍微襯托出來。

厲凌看清楚了,前堂神龕上有一尊高約三米的塑像——祖師爺魯班,一手拿着斧頭,背上還背了把鋸子。

厲凌向祖師爺磕了個頭、拜了三拜,然後在前堂里看了一圈,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又繞到了後堂,這座小廟也就這丁點地方。

桐子持着煤油燈跟過來,見厲凌正在後堂一堆雜物里翻翻找找、臉上神色有些失望,笑道:「我說吧,這破廟哪有什麼古籍和藏品,你偏不信!」

「桐子,你說這廟子裏會不會有地下室?」厲凌撿了根長木棍,四下探探點點。

這後堂就是一個雜物間,堆滿了各種木架木板,還有些木凳木馬,倒也沒有灰塵和蜘蛛網,畢竟時常有人打掃。

桐子不屑地道:「你當這祖師爺廟是藏寶洞啊,就算有寶藏,你想想看,一百多年了,還輪得到你我么?」

「桐子,燈拿過來!」厲凌的目光落在了後堂牆頂的一塊木板上——那上面立着件一尺來高的物事。

桐子持燈走過來,見厲凌盯着那塊木板看,拍拍胸脯道:「激動個啥呀,不就是尊祖師爺雕像么,咱家裏不也有一件嘛,咱們每天早晚一炷香都要拜的。好了,該回去了吧,快八點了,師婆和師傅現在應該在找我們了!」

「等一等。」厲凌將手電筒射過去,的確是一尊小號祖師爺木雕,本來很熟悉的東西,但他心念一動,決定拿下來看看。

牆下正好有個木馬,他順勢便爬上去。木馬是木匠用來支撐木頭的一種簡易架子,靠三個腳支撐,自然是很牢靠的,而不幸的是,眼前的木馬其中一個腳已經朽裂了。

就在他剛一爬上去,木馬那隻腳「咔嚓」一聲斷開,然後迎牆倒去!

木馬上的厲凌雙手沒有依靠,危急之中,只得往牆上那塊木板抓。

可更不幸的是,那塊木板並沒有釘住,而是活動的,他雙手一抓,「嘭」一聲便把那木板給按翻了。

但最不幸的是,一個重物緊接着「咚」一聲砸在他額頭上——

「哎喲!」厲凌慘叫一聲摔了下去。

好在是泥地,而非水泥或木地板,厲凌雙手撐在地上,也沒摔得如何狼狽,但額頭上出血了。

「我靠,出血了!你看吧,詛咒來了!」桐子趕緊上前將他拉起來,為他捂住傷口止血。

他倆誰也沒注意到,砸傷厲凌額頭的那尊小號魯班像,其上忽然一層綠光閃過,然後再無異常。

厲凌撿起魯班像,見其頭上也有一層血跡,擦了擦,解嘲道:「祖師爺看來和我有緣啊,咱們這叫『不是同門不碰頭』吧!」

額頭上只是個小傷口,按住一會兒便不再出血,厲凌再將木板擱上牆去,又將這尊祖師爺像原物返還,再對着其恭敬地磕了一個頭道:

「弟子雖不是木匠,但和祖師爺有碰頭歃血之緣,祖師爺要保佑弟子,不要被什麼法術給咒了,弟子每天早晚可都在三師兄家裏給你燒香呢!」

說罷,和桐子出得廟去,桐子鎖好廟門,一路上不斷問詢厲凌情況如何,生怕他精神失常,或是突發意外狀況。

但厲凌除了額上受了點皮外傷,壓根沒任何變故——直到九點多時、他回到芒賴鎮上的家裏、應付了老媽的盤問,洗好澡準備上床睡覺的時候。

第2章魯班書

回到家洗好澡,厲凌來到房間,坐在床上,開始打坐運氣,從五歲起跟隨三師兄習練童子功和馬氏青木拳,十三年了,學武也有小成。

青木拳源自華夏形意拳,十三年鍛經易骨,煉精化氣,厲凌現在也是明勁初期的習武之人。三個小周天運功完畢,厲凌便塞上耳機聽walkman,準備入睡,但這時候,頭劇烈疼痛起來!

「好痛啊!」厲凌只覺房間里天旋地轉,渾身大汗淋漓,而丹田之中一片火熱,好似一團火焰在其里燃燒,又像一盆滾水在肚腹里沸騰!

厲凌屏住呼聲、生怕吵醒正在睡覺的母親,在這種讓人近乎崩潰的痛苦中捱了好一會,全身已近濕透之時,腦袋忽然間不痛了,意識也空明了,世界又清靜了,但是——

「咦?!」厲凌使勁搖了搖腦袋,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又掐了一把手臂,沒錯,的確是真實的——

腦子裏,突然灌進來一本沒有書名的古籍,書里的內容電光火石間清晰地充斥了他的腦海,開始與他的意識和記憶合為一體!

「厭勝,木經,術法,堪輿,命相……」厲凌不由自主地吟念出來,這是古籍的五大總綱,每個總綱下,分別又有諸多圖文並茂的內容以及各種怪異的咒語,而這些天書文字一般的咒文,他逐漸能認識出來!

「這似乎是……魯班術,這是……《魯班書》!!!」隨着這本書的內容、傳達的價值觀、使命感與他的身心意識逐漸融匯,厲凌已然形神俱顫。

沒有遇到過一個白鬍子老爺爺向自己傳書,也沒有遇到如無崖子向虛竹傳八十年功力類似的奇遇……可自己腦海里,驟然有了這本書的傳承!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通,腦子裏怎麼會突然鑽進一本自己從未見到過的《魯班書》!

關鍵是,這不正是自己一直以來在尋找的么?

厲凌母親家祖上便是木匠世家,他自幼在這一圈子裏耳濡目染,對木匠這一行當的很多秘聞和規矩忌諱了解甚深。

在過去,木匠因為社會地位不高、容易受人欺負,或是遭到不良僱主的欺騙、剋扣工錢,傳說祖師爺魯班為了讓徒子徒孫們防身自保從而傳下來一套《魯班書》。

據說這套《魯班書》是一種記載着詛咒、巫蠱、法術的奇書,如果有人欺負木匠,或是有僱主剋扣工錢,木匠們便會以《魯班書》上的那些咒文、巫蠱和法術來報復。

比如木匠們會在其屋基下、或是椽子、房樑上、或是傢具里施法或是做些手腳,便會導致這些人輕則失財遭殃受罪、重則丟官坐牢甚至家破人亡。

傳說這些術法有埋藏巫蠱一類鎮物的,有雕刻打造出稀奇古怪的木工玩意兒的,有念咒就能施展的,種種手段不一而足。

木匠把這些手段統稱為「魯班術」,其中的巫蠱鎮物一類術法又稱之為「厭勝術」、「下運算元」,便是舊時所謂的「坐地起風水,上樑害死人」的一種巫祝之術。

厲凌曾問過三師兄,世上到底有沒有會魯班術的木匠,或者到底有沒有那種神奇的《魯班書》,秦紹楠總是搖頭不語,或是語焉不詳,不是說現在沒有人會魯班術了,就是魯班術早已失傳了類似的話。

這曾經讓厲凌對木匠一行的古籍古本非常感興趣,學校圖書館,紐約圖書館,他都去翻遍了,包括哥倫比亞大學圖書館他都去找過,以期能找到一些關於華夏魯班術、《魯班書》的蛛絲馬跡。

前文說過,一些在華夏失傳的國學古籍,或許在海外還有承傳或者蹤影,厲凌還打算將來去英國大英帝國博物館或是圖書館、或是到法國去找找看。

因為這兩個國家是近代史上對華夏掠奪最厲害的強盜,華夏很多文物和古籍都流失到這兩個強盜的口袋裏去了。

這也是厲凌死磨硬泡、讓桐子帶他到普納爾谷勒維崗上那座魯班廟裏去的原因,雖然同樣是空手而歸。

在他看來,當地華人木工協會對那座魯班廟看管的那麼嚴,其里定然藏有一批源自華夏的木匠古籍,這些古籍說不定就和魯班術、《魯班書》有關。

但現在,他孜孜以求、踏破鐵鞋無覓處的《魯班書》,從天而降、醍醐灌頂一般地融匯進了他的腦袋裏、意識中、記憶里!

厲凌抑制不住地激動和驚詫,身子竟有些發抖,這種機緣際遇怎麼會降臨在自己頭上?

他百思不得其解,思前想後,難道是今晚與祖師爺一「碰頭」、碰出了火花?

好好一「檢索」腦海里的魯班術傳承,厲凌便想施些術法見識見識,可那些術法大多需要以活物為目標,有些又需要在特定的環境下才能施展。

厲凌乾脆來嘗試「命相」總綱下的占卦術——魯班卦,看看準不準,比如預卜一下老媽明早會給自己做什麼早餐。

他稍一思索,從書桌上取出兩張白紙,折成了兩隻紙鶴,然後手捏魯班卦「食貨卦」印決,剛要將紙鶴撒在地上時,卻忽覺一陣疲勞感湧上來,讓他止不住地打哈欠!

厲凌不知道的是,幾十秒之內、他腦子裏突然被植入融匯進一本《魯班書》,濃縮了他原本看完、再學會上面的魯班術所需要的五年甚至十年的時間,這一瞬間的精力耗費不可謂不大,他沒有神智錯亂、丟魂失魄已經是幸運了。

這種疲勞感,比通宵背書做題還要累上好幾倍,厲凌昏昏沉沉地只想睡覺,他躺下來,但丹田內依然還覺火熱,似乎有一股莫名的氣息在丹田附近徘徊,攪得他本身的內氣有些散亂不寧。

他又想再運功導氣以通經脈,可身子實在太疲倦,往床上一倒便睡著了。

次日醒來時,已經快上午八點了,厲凌趕緊爬起來,他可從沒有這麼晚起過床的,習武之人講究的就是早睡早起,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從五歲開始練武后,厲凌從未在五點之後才起床。

回想起昨夜的奇緣異遇,厲凌只覺像做了一個夢,他正又想要見識一下腦海中傳承的魯班術時,卻忽然覺得哪裏不對勁!

「媽,桐子怎麼沒來叫我?」厲凌趕忙衝出房間、問正在收拾東西準備去唐人街的母親。

「桐子早上七點打過電話來,廠里出事情了,他急着趕了過去。」厲母鑽進汽車答道,「梗米粥、油條和豆漿,都在鍋里,媽晚上回來做糖醋魚啊。」

厲凌一愣,以往無論風吹雨打,桐子一定會在凌晨四點三刻左右過來敲他的窗戶,然後兩人一起到三師兄的後堂院子裏做早課,練童子功,站樁,蹲馬步,走三趟青木拳前十二式……

「廠里能出什麼事?」厲凌趕緊問道。

厲母發動車子,探出頭道:「還不是安德森那個白人胖子,廠里那三個廣東人、兩個古巴人,不知如何被他發現了,他帶人來將他們抓走了。

「給客戶趕製的三套傢具必須在周六之前完工,只有四天時間了,現在那五個幫工又被抓了,人手不夠,桐子只能自己趕過去幫忙了。」

「安德森?」厲凌一撓頭,「兩口子都是種族主義者、歧視亞裔尤其是華人的普納爾鎮的治安官?」

「不是他還有誰!好了,媽走了,今兒有個客人來看咱店鋪那套清代的傢具。廠里這事,我去找安迪劉,他現在是曼哈頓華人社區董事會的主任理事,認識很多紐約上層人物,今年極有可能坐上紐約市議員位置的。」

望着母親開車離去,厲凌心下沒來由的一陣煩躁,這種感覺是他過去從未有過的,而這時,腦中傳承的《魯班書》上的占卦術又浮現在意念中,厲凌心中一動。

見餐桌上有一碟油炸花生米,厲凌抓起六粒,手指捏出一個魯班卦中「親卦」印決,然後將花生米丟在桌子上,但見其中兩粒蹦了開去。

「一粒向北,北屬坎為上卦,一粒向東南,東南屬巽為下卦,坎六巽五得十一數,此時上午八點多,辰時五數,共得十六數,

「以六除之,二六一十二,得天風姤,第四爻動,變兌卦,互見重乾,卦中乾宮屬金,而巽卦生水,又以乾金薄,而兌水淺,兌二之數,乾時為一,淺水薄金則為囚,可知一時之內、二親有淺水薄鐵之牢……」

一個時辰內,兩個親人有牢獄之災?!

卦推到這裏,厲凌一慌,他在紐約除了老媽之外,還有三師兄秦紹楠,三個師侄秦松、秦楓、秦桐,以及一個師侄女秦櫻,都是勝似一家人的親人。

可一占魯班卦「親卦」,由卦象推出這六人中竟有兩個人要坐牢,而且就在兩個小時內(一個時辰)!

只不過是「淺水薄鐵之牢」,也就是說,他們犯下的事不大,不會蹲太長時間。

都是知法守法的善良老實人,而且都是美國公民,他們會犯下什麼事進去蹲號子?

昨夜天降奇緣——腦中傳承的魯班術到底靈不靈、準不準?

厲凌立即去打電話。

第3章我是木匠

電話是桐子接的:「小凌,廠里五個小魚兒被抓走了,松果、楓條還有櫻姐都去了鎮上警署,現在廠里就剩師傅、我還有兩個有護照的墨西哥人,你現在忙嗎,沒事趕緊過來幫我們幹活,這周六要交貨啊!」

「魚兒」是普納爾谷華人木匠圈子裏對從國內來的偷渡客的雅稱。

「松果他們去警署幹嘛?」厲凌心下一跳。

「配合條子調查,櫻姐要找這幫混蛋論理去,其他十幾家木工廠的魚兒都沒事,就咱被他們搞,櫻姐氣不過!」

厲凌心裏愈覺不妙,問道:「櫻哥他們出去多久了?

桐子口裏的「櫻姐」,便是厲凌口中的「櫻哥」秦櫻,只不過,「櫻哥」這個稱呼只有厲凌這個小師叔才能喊,桐子面對師姐可不敢這般造次。

「快一個小時了吧,咋了?」

「你立馬趕過去,讓他們回來,我擔心,他們要出事!」厲凌眼皮一跳。

「會出什麼事?那些條子敢開槍殺人么?再說了,松果那麼老實的人,又會捅什麼簍子?」桐子在電話里大異。

「你小子聽話不聽話?不聽話,我可就要拿出小師叔的威風了!」

「呵呵,小師叔,我這邊走不開啊,忙的天昏地暗的,你知道我今兒原本要去社區大學上課的!」

「算了算了,我去!」厲凌掛上電話,匆匆吃點了早飯,出門到車庫裏開車。

紐約東郊芒賴鎮的這片別墅區,雖不是富人社區,但住戶絕大多數也是中產階級,而且白人住戶居多。

但真正有錢的人是不會住這裏的,因為這個小區毗鄰幾個住着大量墨西哥人、東歐人以及一些不富裕的猶太人的社區,安全性自然比不上紐約上州的查巴克、拉伊以及阿蒙克等富人集中的社區小鎮。

但厲凌一家和三師兄一家住在這裏,他們都覺心滿意足了,畢竟越安全、教育資源越好、犯罪率低下的社區,房子更貴,地稅尤其嚇人。

何況,這個社區雖然也有安全問題,但幾十年來,還真沒有人敢到三師兄家和他厲家來惹是生非的。

因為當地人幾乎都知道,秦家一家人包括厲凌會中國武術,就像布魯斯.李一樣的功夫,他們在練拳時,有時會把幾百斤的大磨盤背在身上,驚呆了一幫前來圍觀的白人。

車子駛出社區,不久便上了東海岸高速公路,在一個分岔路口,厲凌剛準備右轉駛向普納爾鎮警署,手機響了。

1998年這會兒,在歐美等通信技術發達的國家,比較小巧的手機已經開始普及了,雖然這時候大哥大還沒退出歷史舞台。

而且美國的移動網絡運營商已經推出了短訊功能,大約在一年後,這項功能爆炸性地在世界上蔓延推廣開來。

「小凌,櫻姐回來了,松果和楓條真的出事了!」電話那端桐子的語調甚為急促。

「條子為什麼抓他們?」厲凌猛地踩住剎車,心跳有些加速。

「啊,櫻姐給你說過了?不對,櫻姐沒有手機,你是怎麼知道他們被條子抓了?」

「到底為什麼被抓?別啰嗦!」

「呃,你來了再說吧,櫻姐在一邊難受着呢,她只聽你的……」

厲凌立即左轉,向普納爾谷利華木工廠開去,雖然為松果和楓條擔心着急,可心下卻忍不住地激動——

腦中傳承的魯班術,貨真價實,靈而且准!

原來,那個神秘的領域,真的存在;華夏千百年來那些關於《魯班書》、魯班術、木工厭勝術的傳說,基本上是真實的!

而自己,莫名其妙地就踏進了這個領域,接觸到了這個充滿神秘和詭異的魯班術的世界。

短暫的激動過後,厲凌恢復了平靜,老天爺降下的這種緣分和安排,會給自己帶來什麼,這是福還是禍……他不知道,但他想起了那些傳聞:

據說會魯班術的木匠都沒有好下場,身犯五弊,命里「缺一門」,還衝克家人,會魯班術的木匠大多都斷子絕孫……

而自己,腦中突然傳承了一種魯班術,但第二天,自己的兩個親人就被抓了……厲凌駕駛着車子,腦子裏一團亂麻。

車子下了高速進入一片丘陵山區,便是普納爾谷,山谷內林立的木料廠、木材加工廠及各種五金、油漆門店數不勝數。

利華木材加工廠在這些木工廠中屬於老資格的,它的創辦人便是十九世紀後期來到美國淘金的一個華工——厲凌的曾祖父厲蔚華。

利華木工廠也是普納爾谷最早建立的木工廠之一,勒維崗上的魯班廟便由厲蔚華等一批十九世紀最早來到普納爾谷的華人木匠建立的。

那座魯班廟厲凌之所以不能正大光明地進去,是因為他不是木匠,普納爾谷華人木工協會對此有明確的規定,即便厲凌的木工手藝出類拔萃,甚至遠勝過一般的木匠。

在源自華夏大地的木匠文化理念傳承里,一個人要進入木匠這個行當,並不是那麼容易的。

做木匠是有嚴格講究和規矩的,要先找保人,然後拜師,拜祖師爺,有了師承或是家傳之後,從學徒開始做起,直到三年五載藝滿出師,才有資格稱為「木匠」。

厲凌沒有家傳、也沒有師承,他這種人,即便會木工手藝,也只是野路子,會被稱為「自鑽師傅」、「雨生木匠」,是不被行業認可、不被祖師爺接納的。

厲凌隨母姓,母親家做木匠的祖上曾定下了鐵訓,姓厲的後人不許從事木匠一行,又因為厲凌是個讀書的好苗子,厲母辛苦半生,只為讓厲凌在這個白人做主的國度里出人頭地、融入主流社會。

畢竟,即將進入21世紀了,有條件讀書的人,誰還會去做木匠呢?

可現在,厲凌又的確是一個木匠——一個會魯班術的木匠。

根據腦海里那本《魯班書》的傳承,只要拜過祖師爺、融匯通熟了這本書的人,都是祖師爺的徒子徒孫,也即就是木匠。

所以,當厲凌將車停好、走進利華木工廠的時候,竟然有一種再世為人的感覺!

是啊,來過這裏不下數千次,雖然他也是木工廠的半個主人,但唯有他知道,自己只是個普通的參觀者的身份,儘管他的木工手藝不低於松果和桐子。

而現在,他明裏的身份仍然沒有絲毫改變,可同樣唯有他自己知道,他已經是個真正的木匠了,因為祖師爺接納了他,雖然此時的他內心忐忑彷徨不已。

利華木工廠往日電鑽和切割機轟鳴的喧囂聲減輕了許多,厲凌走進車間,就見桐子正埋頭鋸木板,而三師兄正在給一件做好的太師椅上漆料。

兩個墨西哥人,一中年一年輕人,正在往車間抬木頭,兩台高功率的鼓風扇,正「呼呼呼」地向他們吹着,車間里倒也涼爽。

在六、七十年代美國經濟高速發展的那會兒,利華木工廠一度有一百多個員工,其中有三十多個木匠,而現在,只剩下這麼幾個人,包括那五個被抓走的魚兒。

「三師兄,桐子。」厲凌走進去喊道。

「小凌,櫻姐在辦公室,你去問她吧。」桐子抬頭說道。

「老三,我說過多少次了,叫『小師叔』!長不長記性你?你師傅叫小凌,你也叫小凌,怎麼,你和師傅是平輩的對吧?」秦紹楠喝斥了桐子兩句,又望向厲凌,「小凌,沒事!你媽正在找律師,還有,那個叫安迪劉的很有本事,他擺的平的。」

厲凌點了點頭,心下卻在問:擺的平嗎?

他有種感覺,自從腦袋裏莫名其妙地被融匯進了那套《魯班書》,他的預感,或者說第六感,總會在不時讓他心有所悟,或是讓他莫名煩躁,或是讓他隱約猜到一些事態的發展走勢。

在他看來,可能這和已經完全融合在自己意識里的書里那命相占卦術——魯班卦有關,不佔而曉占,不卦而知卦,可能就是占卦術的高境界吧。

「我先去看看櫻哥。」厲凌說罷望了一眼三師兄,這個已近七十歲的老人,看上去並不老,反而如同壯年。

三師兄習武之人,身板壯碩硬朗,兩眼尤其炯炯有神,而且太陽穴高高鼓起,這是武學境界上了暗勁、精於內家功夫的明顯標誌。

但是,三師兄樸實、沒有城府心機、不善掩飾情緒的耿直性格,仍然讓人一望就能看出他的眼神裏佈滿了憂慮之色。

三師兄自1948年從華夏巴蜀來到美國,幫助厲凌的祖父經營打理利華木工廠,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半個世紀,當時風華正茂的少年已經兩鬢斑白,垂垂老矣。

他做了一輩子木匠,在美國的社交關係僅僅就是普納爾谷的華人木匠圈子,與美國主流社會溝通的渠道、或者說他唯一能依靠的,就是他的師姑——厲凌的母親。

被抓的五個魚兒倒也罷了,可松果和楓條,包括桐子,都是他十多年前從美國福利院領養的華人孤兒,也算是他一泡尿一泡屎拉扯大的兒子。

好不容易撫養大,又精心傳授他們木工手藝,也都成了木工廠的頂樑柱,而且都是老老實實的人,卻突然被警察給關了起來!

這接下來該如何辦,松果和楓條的未來會不會因為這次被抓而留下案底、影響他們將來的人生大事……

這些擔憂,完全寫在三師兄的眼睛裏,厲凌如何讀不出來?只是此時的厲凌內心正在天人交戰:一方面隱約有一種突然傳承了魯班術的欣喜和激動,一方面又擔心掌握了魯班術會對自己的命理和親人帶來衝剋。

莫非,松果和楓條出事,是因為自己突然掌握了魯班術而引起的衝剋?

厲凌此刻心中真箇似打翻了五味瓶,什麼味道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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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班傳人在美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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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原前七章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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