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真相的代價

[1]

「什麼,孝子帝國?」李小漁驚叫道。

說到這裏,蒲庶一臉驕傲地說道:「剛剛那些為我母親拜壽的人們,你應該都看到了吧,那些都是我的孩子們,他們分散在全國各個角落,每到團圓的日子,像是我的生辰,中秋節,除夕夜,便由專人聚集到一起來到黃老人,我們一家人團聚,是不是很溫馨。」

瘋子,蒲庶簡直是一個瘋子!

李小漁指著那個算命的說道:「是他用那搖鈴的聲音操控他們回到這裏吧。」

「說到他們的回歸,簡直是一個奇迹。」蒲庶搖搖頭,他指了指周圍交纏的粗大藤蔓,「看到這些藤子和上面結好的果實了嗎,你肯定無法相信,這是一種可以讓人再生的奇異植物!」

說到這裏,那個偷走了蒲庶的一切,試圖以他的身份生活一世的蒲子軒在來到狸子墓鎮后,遇到了一個妖道,妖道教授了他一個可以讓子孫不斷重生的方法,那便是在他們出生的時候在體內植入一種叫做「種」的怪異物質,那樣他的子孫到了某個年紀,便會以蛻皮重生的方式不斷年輕,實則是跨越了生命規則,最終無法掙脫死亡的召喚。

他為自己的子孫設計了一個百年迷局,最終將他們作為收藏,據為己有,殊不知,當他努力布下一個百年大網的時候,自己也早已深陷了另外一個更大的迷局當中,在他自己的迷局中,他是無可超越的佈局者,而在蒲庶的迷局中,他只是一粒可憐的棋子!

「這些植物,你不會說他們是通過這種植物重生的吧?」當這種猜測脫口的時候,李小漁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說法。

這時候,蒲庶輕輕靠到了其中一株藤蔓旁邊,輕輕摸着它,輕佻曖昧卻又透出絲絲濃情,好似在撫摸一個女子,然後臉頰輕輕靠到了那藤蔓上:「你說得沒錯,現在我擁有的一切正是這些植物帶給我的!」

這些植物帶給他的,到底有多麼震撼的真相?

「當我來到黃老人之後,無意中發現這塊土地上有一種異端的能量,我將家鄉的特產回仙豆種在了這片土地上,誰知道那些成熟的回仙豆果實非常碩大,待我們食用后,身體竟然出現了奇異的癥狀,我們竟然返老還童了,所以我和母親以及眾人能夠永遠年輕。」說到這裏的時候,蒲庶臉上的喜色又濃重了,「在我們家鄉,回仙豆是一種珍貴的藥材,生重病的人服用后,能有起死回生的作用,男人服用了能夠強身健體,女人服用了也能永葆青春,但那次我們服用后,卻在短短時間內變得年輕了。這土地似乎有強悍到讓人咋舌的生命力,隨後我便猜想,如果將人活埋了會有什麼結果呢?」

種人?

蒲庶還在繼續着他的駭人真相:「我在僕人中選了兩個,其中一人直接活埋了,另外一個則是服用了回仙豆,繼而活埋了。你猜,發生了什麼?」

「什麼?」李小漁知道自己已經陷入了這讓人絕望的真相中了,她能做的,只是在這絕望中繼續深入,直至萬劫不復!

「那個沒有服用的回仙豆的僕人在一天後竟然如同植物一般生長出來了,雖然只是冒了半顆頭上來,不過我還是非常驚喜,又過了一天,這個僕人竟然好端端的再次生長了出來,而且他還詭異的醒了過來,試想想看,一個被活埋的人肯定是必死無疑了,他能夠生長出來已是不可思議了,誰會想到他竟還能說話,不過他卻不知道自己是誰了,那土地詭異抹去了他的記憶!」

太詭異了,太詭異了!

李小漁漸漸感覺蒲庶口中的一切玄乎起來,像在聽一個不着邊際的故事,明明知道好似天方夜譚,卻仍舊想要沉溺其中。

「那服用回仙豆的那個人的呢?」

「我記得那個服用回仙豆的僕人叫做阿良,他已有四十多歲了,他並沒有生長出來。不過三天後,我發現在活埋阿良的那個地方冒出了一株小芽,誰會想到這株小芽竟在短短一個月內便有了碗口那個粗壯了,那株藤蔓上甚至結出了一個果實,我出於好奇,沒有等待那果實完全成熟,便將那果實摘了下來,那果實中竟有一個人,正是我的僕人阿良!」

活埋,

種人,

發芽成熟,

果實中竟是活生生的人!

「不過果實中的阿良並再是那個四十幾歲的他了,眼前的是一個只有二十歲的他,他竟然獲得了重生!」

沒錯,蒲庶是這麼說的,

重生!

李小漁驀然想到了徐老先生和康民雄,方柔的父母和那對和他們一模一樣的情侶,以及王恩弟同肖翰,他們神秘失蹤或許都是回到了黃老人,以這種方式獲得了新生,怪不得在徐老先生失蹤不久后便出現了康民雄,在王恩弟杳無音訊后,另一個地方出現了一個叫做肖翰的年輕人。

或許這才是藏在他們中間的隱線。

他們,確實是同一個人!

蒲庶一眼便看穿了藏在李小漁眼中的困惑:「你知道了吧,這便是這片土地擁有的力量,只要服用回仙豆再將其活埋的話,用不了多久,他便能夠以嶄新的姿態再次重生,只不過泥土同樣磨掉了他們的記憶,他們將以煥然一新的容貌,新的身份再次回到你們的社會中繼續生活,通過回仙藤獲得重生的人們,不論男女老少,都會在腹部留下一個精緻的綠色紋身,這是區別他們是否是我孩子的重要證據,他們離開這裏后,會有專人帶給他們新的身份,然後他們在各自的生活里戀愛,結婚生子,他們的孩子同樣具有這些特徵。」

「更加奇異的,他們看似普通的身體其實藏着更加詭異的密碼,在他們第一次獲得重生的時候,他接下來的每一次重生都被設定好了,就像植物的生長周期,一旦到了設定期限,不論他們在做些什麼,不論生死,他們都會如期的回到這裏,他們的家鄉,再次獲得重生!」

他忽然猖狂地笑了起來,「他們就這樣不斷的在回歸,離開,重生中周而復始,最重要的是這循環的種子是沒有窮盡的!」

李小漁甚至忘記了懼意一點一點的將她啃食殘缺了,她只是死寂地凝視着蒲庶,然後他輕吐一口氣,繼續道:「現在你明白了吧,我用這片土地賦予的能力建立了一個驚天的孝子帝國,你看到的聽到的那個所謂的蒲家大院只不過是真相的冰山一角罷了,真正的世界在這裏。二百年前,我的帝國只有少數幾戶人家,而現在已經擁有成千上萬人了,我親自負責設計構建的黃老人鎮也是我的傑作,我留了一些子女在身邊,他們卻渾然不知,在重疊的圓環中生活着。」

「你太恐怖了,你太殘忍了!」李小漁忍不住呵斥道。

「我還可以告訴你,蒲子軒,就是你口中的冒牌蒲庶,也在我的孩子中,他已經進行了五次重生,現在的這個『他』叫做,肖翰!」

肖翰?

呵呵,

果然是肖翰!

真相都解開了嗎?

肖翰雖然擁有自己的記憶,不過在蒼老卻又年輕的身體上卻埋藏着五個人的記憶和悲歡離合。

他們甚至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便一次一次的回到這裏,服用那所謂的回仙豆,然後豆在身體里發芽,最後成為回仙藤,他們則作為果實獲得重生。

這或許就是真相的殘酷吧!

有些人永遠只能迷局中,他們的身份是什麼,便一生一世都是什麼了?

這或許也是真相的善意吧,他們自己深陷迷局卻渾然不知。

不,真相應該還沒有完結,周煥然呢?

他的身體被埋在了土中,是否意味他已經被「種植」了,然後活生生抹掉了記憶?

「昨天那個擅自闖入這裏的男子應該是你朋友吧,他還真是幸運,竟能走出如同迷陣一般的鎮子。」說着,蒲庶指了指周煥然。

李小漁機械地點點頭,然後他道:「你放心吧,雖然他被種植了,不過抹去的只是這段他不該看到的記憶,你看到的,他並是不是第一個,當然,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這時候,李小漁忽然發現蒲庶眼中的顏色起了變化,他輕蔑的笑了笑:「好了,小姑娘,現在我母親同你做的交易達成了。看在你將母子釵送回來的情面上,我可以放你一命,不過我還是要將你們的這段記憶抹掉。」

一直站在他身邊的算命的會意了他的意思,三步並作兩步便撲上前,李小漁一個閃身便避開了,秀秀卻大聲求救道:「小漁,你不要丟下我一個人,求你了,求你了!」

不,她不能讓他們抓住他,然後抹去她的記憶,她要將這一切全部記錄下來,然後公諸於眾,告訴世人在中國某地有一個隱藏百年的孝子帝國。

她要說出去,完完本本的說出去!

她想要循着出口逃出去的時候,卻發現那個兩個紅衣女子已經跟了上來,李小漁驚叫了一聲,前後出路都被堵死了,無奈之下,她便竄進了那密密匝匝的纏藤中了!

這個真相實在太沉重了,李小漁逃了幾步,便發現自己再難移動了,它們壓在心中,愈來愈重,直至五臟六腑都失掉了原有的模樣。

粗壯的藤條將她絆倒了,她摔得滿臉是傷,其中有些纖細的如同鬍鬚一般的藤蔓好似有了意識般咻咻竄了過來,她不敢發出聲音,只能強忍着恐懼繼續前行着。

就要這麼繼續下去,逃離,逃去哪裏,出路,出路在何方,李小漁不敢想了,她也不知道該如何想了。

這麼機械的前行,只不過是生存的本能罷了。

最後,她也不知道自己逃到了哪裏,身上卻已濺滿了紅色黑色的汁液,那些試圖纏住她的藤蔓全部被她用紅釵割斷了,斷藤中噴賁而出的便是這些粘稠的東西。

李小漁也忘記逃了多久,她只是像沒頭蒼蠅一般胡亂逃竄。

終於,她看到了一株極為粗大的藤蔓,那藤蔓上沒有果實,不過在它的下面卻有一個黑洞。

李小漁小心翼翼的靠了過去,當她將頭探過去,準備向下看看的時候,卻忽的趕到了一股無名的力量從那裏面竄了出來,然後她身體失重,竟然生生掉了進去。

下面是哪裏,

地獄嗎,

還是比地獄還要深邃的地方?

李小漁只是感覺筋疲力盡了,她想要睡一覺,即使這一覺是永遠的。

[2]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

耳邊傳來有節奏的敲擊聲,李小漁本想繼續睡去,不過這聲音愈發龐大了,直至將睡意完全驅逐,她才緩緩睜開了眼睛。

眼前的一切讓她來不及反應,便如同一座大山,咻的一下將她砸成了肉泥。

在她視野所及的範圍,竟然佈滿了密密匝匝,粗粗細細的管子,它們互相交纏着,卻又秩序井然,紅紅綠綠的,好似一張雙色的蛛網,其他地方便是綿密的漆黑了。

她的身體能夠明顯感覺到這有粗有碗口的紅綠管子中似乎流淌著某種液體,不斷發出「汩汩」的流動聲。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這強大的敲擊聲提醒李小漁站起身尋找源頭,她卻發現自己的身體竟被這些彩色的管子纏住了,甚至有些管子已經刺入了她的皮膚,她卻沒有感到絲毫疼痛。

這到底是哪裏?

這些詭秘的管子又是怎麼回事?

身體里已經沒有多餘的氣力了,不過求生的慾望還是激發了李小漁最後一絲力量,她用力將抓住了這些管子,指甲摳破了管壁,管子中的液體噴賁而出,黏糊糊的,帶着劇烈的腥氣。

將這些管子扯斷了,李小漁正欲站起身,卻忽然身體失衡,險些掉落下去,她這才發現自己剛剛是被這些好似血管的管子救了。

下面似乎真的是萬劫不復的深淵了!

這些管子極有韌性。李小漁循着這些管子最終攀上了一根比較粗大的液體管,然後驀然發現在那些管子的最中央竟然有一個女人!

沒錯,她沒有看過,在那些管子的中央,確實有一個女人,她似乎睡著了,那咚咚的聲音就是從那裏傳出來的。

李小漁小心翼翼地沿着這管子爬了過去,愈接近那個女人,這些管子便愈粗壯,愈有力量。

過了好久,李小漁才爬到了最中央。

她驚奇的發現,這個女人竟然就是數次出現在她夢中的半身女人,當她的目光漸漸下移,奇異的發現眼前這個女人也沒有下半身!

太詭異了!

莫非,她就是那個反覆出現在李小漁夢中的女子?

之前,李小漁一直猜測那個半身是這紅釵的主人,她的執念被留在了釵子中,所以讓她能夠順利來到這裏,找到了釵子的主人,即史書中提到的大孝子蒲庶和他母親,不過他們卻是兩個人,當時李小漁只顧著聽蒲庶口中的真相,並未刻意考慮這些。

現在看來,這其中或許還藏着玄機!

眼前這個被紛雜如蚯蚓般管子纏住的女子好似睡著了,她外露的皮膚上全部皸裂了,彷彿受到了某種重擊,身體碎裂開來。

她長得很精緻,精緻的讓人忍不住想要用手觸碰。

正當李小漁不由自主的抬起手,那個女子卻忽然睜開了眼睛。李小漁驚叫一聲,忙將手縮了回去。手順勢摸到了口袋,取出那支紅釵自我防衛!

那個女子竟然開口說話了:「你是誰?」

李小漁弓著身子站在那粗壯的管子上,她不敢向下看,一邊後退,一邊回道:「你又是什麼人?」

當那女子的目光落到紅釵上時,更是驚呼道:「你怎麼擁有紅黑釵!」

什麼,紅黑釵?

這個詭異的半身女人也認識這釵子嗎,不過她怎麼叫它紅黑釵呢,它不是孝和睿皇后賞賜蒲庶母親的母子釵嗎?

事已至此,李小漁反倒不再那麼恐懼了,她理直氣壯的回道:「我姓李,這釵子是別人托我送到黃老人的!」

「有人托你送到黃老人,黃老人是什麼地方?」那個半身女子問道。

李小漁困惑地回道:「你所在的這個地方,不,是地上就是黃老人了。」

半身女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你是如何得到這釵子的?」

李小漁沒有回答,反問道:「你到底是誰?」

半身女子笑了笑,清澈中夾着一縷渾濁:「我叫阿彭。」

「阿彭?你就是蒲庶口中所說的阿彭?」李小漁簡直不敢相信,他所說的阿彭竟是這個半身女子!

提到蒲庶,阿彭似乎頗有興趣:「你說蒲庶,你見到他了嗎,他還好嗎?我們已經由好久好久沒見了。」

李小漁嘆了口氣:「他很好,甚至都已經構建了一個孝子帝國了。」

「真的嗎,他的夢想終於達成了。」說到這裏,這個叫做阿彭的半身女子忽然有些失落,李小漁覺得對方並無敵意,便追問道:「你同蒲庶是什麼關係,為什麼在這地下?」

阿彭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抬起頭:「看來我已經睡了太久了,久到忽略和錯過了太多的事情。」

她的眼中忽然掠過一簇深邃的藍,接着化成了碎片,化成了一片無盡的海,而所有的情愫也在那個瞬間被埋進了海底:「其實,我是蒲庶的妻子,現在他構建的孝子帝國,那些孩子便都是我的傑作!」

什麼,她是蒲庶的妻子,那些孩子的,「母親」?

「你是他們的,母親?」李小漁簡直驚掉了下巴。

良久,李小漁才低聲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知道你的故事。」

阿彭沒有應聲,好似陷入了偌大的回憶漩渦,接着喟然長嘆:「說起我與蒲庶的相識,還不得不要說起你手上的紅黑釵子。我本叫做藺安,生活一個僻靜的小山村裏,誰知道有一日,村裏來了一群強盜,他們穿着清兵的衣服,將全村青壯男女全部抓了去,當時被抓的人害怕極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然後大家被強行塞到了一個爐子中,他們大叫着,哀號著,求那些清兵放他們出去,不過這些終是徒勞,他們最終被活活燒死了。」

「當時由於我同阿爹上山採藥,躲過了一劫,後來才知道原來那些清兵的頭目叫做高鵬,生性殘暴,因聽了一個妖道的讒言,說是將九十九個男女放入熔爐中熔煉,最後走可得一塊紅黑石頭,那石頭堅硬無比,絕世無雙,為此他們劫掠了我們的村子。後來他們離開的時候將村子燒掉了,我同我阿爹躲在房子裏,也被活活燒死了。不過後來我被一個路過的異人喚醒了,他用泥巴重塑了我的身體,為我取名阿彭。自那之後,我便以一個泥人身份生活着,一直苦苦尋找那塊紅黑石頭,我想找到它,斂住它其中的怨氣,還世人安寧。最後,我來到了京城,才得知高鵬將那塊紅黑石頭打造成了一對釵子,一紅一黑,喚作母子釵,進貢給了孝和睿皇后,正當我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又得知孝和睿皇后著召見了一個叫做蒲庶的男子,並將釵子賜予了他的母親殷氏。」

「然後,你製造機會遇到了蒲庶?」

「沒錯,我遇到了蒲庶,然後便陷入了他深深的眸子。他承諾帶我走,便將我一起帶到了這裏,當時這裏只是一片荒涼之地,我一面與他陷入愛河,一面在伺機尋找機會拿走那釵子。後來,我終於趁他母親不注意的時候偷走了那支黑色釵子,卻被發現了,她命令他找回釵子,否則要我償命。蒲庶苦苦哀求我,我卻最終沒有告訴他釵子的去處,最後,他按照母親的意思將我活埋了,畢竟他是一個大孝子,母命如天,他不知道,我將那黑色的釵子吞下去了,它一直藏在我的腹中。」她輕輕嘆了口氣,彷彿將繼續數百年的哀怨愁苦全部吐了出來,「我被活埋前,曾經問他有什麼願望,我一定幫他達成,他只是說他想要建一個孝子世家,我卻說,我許你一個孝子帝國!然後我被活埋了,卻沒有死去,我心中充滿了強烈的想要幫助蒲庶達成願望的力量,便生出了這些血管,這血管滲入土中,帶着強大的生命力重塑著土地上的一切!」

聽到這裏,李小漁才恍然大悟,原來在這其中還藏着這麼多的隱情和真相,隱忍的阿彭即使被活埋了,仍舊心愛着蒲庶,努力為他達成著心愿。

李小漁忽然變得有些失落,又有些感動在,這深沉的愛深埋這土地之下,歷經數百年,仍舊熠熠閃光,歷久彌新。

世人中,那口口聲聲的我愛你,你愛我,一座座山盟海誓,在殘忍的時間面前,又有幾分幾寸能夠倖存,或者願意倖存。

阿彭忽然開口道:「小姑娘,我有一個請求。」

李小漁急忙撣開片刻的失神,急忙說道:「你是想要這紅釵吧,我給你好了,其實我最初拿到這釵子的時候,也是受人之託,送它回家的。現在它的主人就在我的面前,我又有什麼理由不給你呢!」

「謝謝你。」

兩個陌生的人,在這種奇異的境遇下見面,卻像是久違的朋友,言語間沒有絲毫生怯。

李小漁將釵子交到她手中的時候,一把拉住了她已經褪色的手:「阿彭姑娘,雖然我們互不相識,我闖入這裏也實屬偶然,我無法體會你當時的痛苦和喜悅,也無法徹底理解你心中的執念,不過我想要告訴你,很多時候,你試着放開看看,或許當你放開了,你會看到更高更遠的一切呢!」

阿彭有了瞬間的恍神:「你要我放開嗎?」

不知為何,當李小漁聽完這個凄慘的故事後,為阿彭的遭遇扼腕和感動的時候,心中又滲出濃濃的心疼。

這個女子為了成全愛人的信念,犧牲了自己的第二次生命,甚至在她被活埋的時候,也沒有一絲埋怨,為了蒲庶,她將心中的執念無限放大,只求愛人有朝一日,夢想得圓!

「你為他苦苦貢獻了二百年了,也該休息了,不是嗎?」

阿彭眼中滲出一縷一縷困惑:「要休息了嗎?」

「你最初的想法應該只是拿到那塊紅黑石頭,然後收斂住藏在那其中的恨意,怨氣,執念吧,現在紅釵也送到你手中了,你應該放手了,不是嗎!」

阿彭忽然不說話了。

李小漁忽然緊握住她的手:「你能感覺到嗎,這是溫暖,二百年了,你一直孤獨的在這裏浸泡著寒冷,何不放開,讓自己的靈魂自由,化作自由的風,去愛蒲庶,去愛你想要愛的一切呢!」

好似只是一瞬間的光景,又猶如千萬年般漫長,阿彭的眼中掠過了幾個世紀的光影,深藍夾雜着金光,最後全部落成了純粹的白色。

她倏地抬起頭,嘴角揚起一抹淡然地笑:「小姑娘,你快些離開吧,順着這些血管,你可以逃出去的。你在這裏呆的久了,會被吞噬的。」

李小漁本想說些什麼的,不過那些血管開始嗤嗤靠了過來,她剛剛爬開,阿彭卻忽然叫住了她:「小姑娘,我想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李小漁回頭道:「我叫李小漁。」

阿彭應了一聲:「你相信,萬事皆有緣嗎?」

李小漁堅定地點點頭:「我相信。」

這一刻,只見阿彭忽然吞掉了支紅釵。

同一瞬間,一股隱秘的光芒從阿彭的腹部射了出來,然後緩緩蔓延開了,李小漁本能地擋住了眼睛,耳邊卻回蕩出一個聲音:「小漁姑娘,謝謝你,我想我要放開了,我要,化作自由的風了……」

[3]

李小漁靜靜地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夜景旋轉流動。

半個月前,當她身在黃老人村子的地下被那光芒吞噬,再次醒來的時候,已在醫院裏。聽說,是一隊驢友救了他們,他們說是在一片空地上看到她同秀秀的,周圍還有其他人,這其中便包括周煥然。

其他的,並沒有見到,包括如迷宮一般的鎮子,還有那些從四方彙集的蒲庶的孩子們,當然,包括蒲庶,蒲庶的母親以及那個算命的,她統統沒有見到。

沒人知道他們究竟去了哪裏,也沒有知道李小漁口中驚現的一切是否是真實的。好似探險小說中的情節,誘人又詭秘。

對於他們經歷的這一切,周煥然都記不得了,他只是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冗長的夢,但這一切究竟是否是夢境,誰也說不清了。

有關那個叫做黃老人小鎮的一切,有關那個孝子帝國的一切,都忽然褪色了。

自那之後,李小漁再沒有見過肖翰,她的火爆節目也畫上了句號,日子久了便被人遺忘了,而周煥然的女朋友方柔的病情也得到了好轉。

後來李小漁才得知,原來方柔是方氏夫婦的養女,所以在這場浩劫中,她並沒有受到任何影響。數日後,她康復出院了,周煥然十分開心,沒多久二人便登記結婚了。

他們結婚那天,李小漁也應邀參加了,看着台上登對的新人,她只是淡然的笑笑,然後將某一簇曖昧的情愫深埋了心底。

畢竟,有些東西,自故事的開始,便不屬於她。

她有些遺憾,在這場龐大的歷險中,她沒有收穫自己的愛情,卻又有些微微的慶幸,季大海不是她的真愛,或許他同Sandy在一起才是最好的結局,同時,她也失去猶如親人般的人,那個對她猶如母親一般的老人,帶着永恆的溫度,化成了一縷陽光,永遠投在了心底。

這一字一句,一場一幕,都顯得那麼彌足珍貴,她能做的,只有將它們細心的收起來,鎖進心海。

教堂里正上演着感人的一幕,李小漁卻早早的退了出來。

開車回去的途中,李小忽然被不遠處小丘上的一片桃園吸引了,她停下車子,移步過去,驀然被這裏的景色陶醉了。

忽然起了風,脫落的桃花瓣旋轉着,騰飛了起來,它們盤旋著在半空中,甚是美麗。

李小漁倏地笑出了聲,然後那風便卷著桃花瓣飛遠了,那其中好似還夾雜着清凌凌的笑聲,最後,消失不見。

她只是安靜地站在原地,看着遠方。

良久,她驀然想起了故事最後那個匆匆登場,卻在舞劇的暗處孤獨等待二百多年的女子,便低聲道;「也祝福你,阿彭,希望你能化作自由的風,隨心所欲的,翱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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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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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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