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72章

當劉如蘊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晌午時分了,屋子裏很靜,只有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劉如蘊躺在床上,覺得自己像是在一個夢境裏面,不過還未等她直起身子,門已經打開了,珍兒笑眯眯的進來,看見她醒了,手裏拿着衣服上前,嘴裏還不停的道:「恭喜姑娘,賀喜姑娘。」

劉如蘊推開被子,穿好鞋子方笑道:「喜從何來?」小婉端著洗臉水進來,恰聽到劉如蘊的這話,笑着插嘴道:「奶奶,你這不是要成親了,喜當然從此來。」珍兒伺候着劉如蘊梳洗,連聲附和道:「是,姑娘和王二爺成了親,自然也不會到處走了,老爺太太的心也會放下了。」

劉如蘊看着鏡中的自己,挑了點胭脂點到唇上,淡淡的道:「珍兒,你想的太天真了,別忘了現在的潘大奶奶可是王二爺的親妹妹。」這個?珍兒的手微滯了滯,不過劉如蘊說的也是實情。

小婉突然冒出一句:「奶奶,王二爺會有法子的。」他?劉如蘊頭都被回,拿了面小玻璃鏡對着看自己的妝容,笑道:「小婉,他會有什麼法子?」小婉走上前一步:「奶奶你瞧,我們在樂山他都能尋了來,還找到了船讓我們回去,他定有法子的。」

劉如蘊把鏡子交予珍兒收好,似發誓一般的道:「他縱有法子,我也不會再做侍奉公婆的媳婦。」珍兒張張嘴,想說什麼又住口沒說,罷了,這些事,等回了武昌再細說吧。

一個時辰以後,他們已經坐在一條小船上,這船比劉如蘊坐慣了的江船要小的多,勉強在船艙中間有塊蘆席能坐一坐,劉如蘊帶着孩子們坐在裏面,奶娘們和珍兒她們坐在她周圍,王慕瞻和那些男的下人們就只有船頭可以坐了。

維哥臉上還能看得出雙眼是紅紅的,曼娘倒鎮靜許多,她緊緊摟住弟弟,雙眼只是茫然的往江面上看,兩個平日極不對頭,就算是從成都到樂山一路上都偶有口角的奶娘此時早就顧不上鬥口,只是低着頭不說話。

劉如蘊輕輕嘆了口氣,聽珍兒說,昨夜自己睡着時候,杜姐夫就隨着大軍走了,維哥一直哭到背過氣去,此去不知還有沒有命回來。

抬眼看了眼坐在船頭的王慕瞻,珍兒還說,昨夜他幾乎是一宿沒睡,除了收拾東西,還要安慰這兩個孩子,難怪今日見到他的時候,他的眼裏全是血絲,此時就算坐在船頭,十一月的天,江上的風還很大,但他依然垂著頭,看來已經睡著了。

劉如蘊把身上的狐皮大氅解下來,交予也是在一邊打瞌睡的珍兒,示意她遞去給王慕瞻,珍兒接了大氅,眼睛眨了眨,剛想說話,已經被劉如蘊用眼神止住了,珍兒唇邊露出瞭然的笑,起身走到船頭。

王慕瞻被小廝突然遞過來的狐皮大氅嚇了一跳,小廝小聲說了一句,王慕瞻回頭,正對上劉如蘊的目光,不知為什麼,劉如蘊突然有些羞澀,忙低下頭,伸開手臂把曼娘姐弟抱在懷裏,等再抬頭的時候,看見王慕瞻已經披上了大氅,看來不那麼冷了,心裏有一點點甜絲絲的東西開始漫了上來。

雖坐在船上,還是能看到岸邊有兵士路過,曼娘痴痴的看了許久,突然開口問劉如蘊:「姨母,這些兵是去救母親的嗎?」劉如蘊被問住了,王慕瞻的聲音已經響起了:「曼娘,這些都是去援助成都的,你安心隨我們去武昌,成都的圍一解,你爹娘就來接你們了。」

曼娘嗯了一聲,還是緊緊俯在劉如蘊懷裏,劉如蘊回頭去看王慕瞻,王慕瞻像是解釋,唇邊露出一絲笑:「我昨日就是和他們的先頭一起到的樂山,不然怎會如此迅速。」小廝已經在旁邊加了一句:「是,二爺還報效了五千銀子做軍餉。」

王慕瞻拍小廝的腦袋一下,望向遠方,眼神有些茫然:「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不過儘儘心而已,若似秦將軍一般,那才是對國盡忠。」

秦將軍?曼娘已經叫出聲了:「秦將軍是不是就是名諱良玉的宣撫使?我聽娘講過,說她是我朝頂天立地的女英雄。」女英雄?不等劉如蘊想問,奶娘已經出聲輕聲呵斥了:「姑娘,都說過多少遭了,女孩家只需多學女紅就好,那能成天想着舞刀弄槍,學那什麼秦將軍。」

奶娘的話雖然還是和原先一樣,劉如蘊還是能聽到她話里的底氣不足,曼娘並不像平時一般乖乖低下頭去,只是看着岸邊行走不停的兵士,輕聲嘆氣。

坐了兩天小船,上岸換了車馬,換車馬時候,能聽到路人開始議論起那位石柱宣撫使秦良玉了,這位代夫而立的女宣撫使,並不似旁的女宣撫使一樣只掛個名頭,親自訓練兵丁,帶兵殺敵。此次奢崇明叛亂,方從遼東回川的她,在家不過一日,就又應了朝廷徵召,帶兵平叛去了。

劉如蘊聽的著了迷,珍兒連叫她幾聲,她都沒有答應,還是王慕瞻明白,笑着道:「如蘊,人各有不同,秦將軍能上陣殺敵,你可以編書做傳,這不是一樣嗎?」這話說的有理,劉如蘊對王慕瞻一笑,人何苦強求?盡了自己的長處就好了。

車馬數日,到宜賓又換了江船,等到了武昌時節,卻已是天啟二年的正月十三,遠遠看見蛇山上的黃鶴樓依舊俯看着江景秀麗,劉如蘊呼一口氣,終於到了,轉頭看見在教孩子們打算盤的王慕瞻,她唇邊不由露出有些俏皮的微笑,對王慕瞻道:「委屈你,連年都是在路上過的,也不知怎麼報答王二爺呢?」

相處這一月有餘,兩人之間的交往總從原先的有些拘謹變的十分熟絡了,王慕瞻唇邊也露出笑容,有些促狹的道:「大恩不言謝。」接着頓一頓,笑道:「但求姑娘以身相許就好。」當着孩子們的面,劉如蘊的面不由漲的發紅,曼娘年紀大些,只是笑着不說話,維哥不明就裏,拍手道:「好啊好,王叔父做姨父是最好的。」

旁邊伺候的小婉她們,也不過帶着笑看,劉如蘊越發發窘,轉念想到王太太,還有那個自己是自己前夫的王慕瞻的妹夫,劉如蘊的心不由變的有些許沉重,看着在那誇讚維哥說的好的王慕瞻,劉如蘊想起他曾說過的話,罷了,就算是一夢,也讓這個夢遲些醒來。

船到碼頭,還不等船停穩,就有人跳上船來,劉如蘊定睛一瞧,竟是劉大爺,這些日子也不知他是怎樣的煎熬,頭髮竟白了一半,還不等劉如蘊行禮,就拉着妹妹的袖子左看右看,見妹妹除了瘦了一些,旁的都還好,這才放心,連連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王慕瞻已經笑嘻嘻的道:「表姐夫,小弟曾經說過,定會把劉姑娘不缺一根頭髮的帶回來的。」劉大爺已經對王慕瞻連連拱手:「慕瞻大恩大德,這叫我何以為報。」說話時候,劉大爺眼裏不覺有些淚。

這倒唬到了王慕瞻,他忙扶住劉大爺,一臉正色的道:「還有事要和大哥商議。」什麼事?王慕瞻瞧一眼劉如蘊,大聲的道:「還請大哥成全,把令妹許嫁於我。」說着就跪了下去。

劉如蘊沒料到他竟會當場求親,一張臉頓時變成一張紅布,劉大爺看看王慕瞻,又看看劉如蘊,其實在王慕瞻執意要入川時候,劉大爺就曾想過,不過,自己娘子也曾說過,王太太可不是個好伺候的婆婆,況且,還有潘王兩家那層在,劉大爺沉吟一下。

劉如蘊卻是在王慕瞻說出求親這話時候,就被來接的杜氏她們接下了船,下船上轎,徑自回到店裏,下轎時候,劉如蘊瞧著這別來一年有餘的店面,再望望旁邊王慕瞻的書坊,雖則一切如常,卻有隔世之感。

旁邊柳家的綢布莊帘子一掀,就在劉如蘊想進屋時候,柳三奶奶從綢布莊里走出來,此時她也不顧什麼禮儀了,徑自上前握住劉如蘊的手,眼裏滿是淚:「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說話時候,那淚一顆一顆的往下滾,劉如蘊看見她,頓生諸多感慨,方才見到劉大爺時候都沒落得淚,此時竟落了下來。

還是杜氏機靈,上前笑道:「兩位奶奶,此時寒冷,還請進屋裏敘話。」柳三奶奶吸一吸鼻子,臉上強自出個笑容:「正是呢,這樣的事是大喜事,哭什麼。」話雖這樣說,拉住劉如蘊的手可從沒放開一絲。

進了裏面,曼娘和維哥上前給柳三奶奶行禮,柳三奶奶瞧著這對孩子,想起他們父母,眼裏不覺又要掉淚,忙從袖子裏扯出兩個荷包,遞給他們兩個:「來的匆忙,也沒備表禮,這兩個東西拿着玩吧。」

兩個孩子行禮謝過,奶娘帶着他們下去歇息,柳三奶奶嘆息了幾句,這才對劉如蘊道:「妹妹,我的禮可是備好了,你何時出嫁?」

劉如蘊被柳三奶奶這一問問懵了,看着她只是說不出話來,柳三奶奶恨得在她手背上打一下:「少裝憨,他入川就是為了去尋你,況且昨日他那封書上也說了,求我們做個現成媒人,這樁婚事早定了他才能安心。」

原來王慕瞻已經先有信到了柳家,難怪柳三奶奶看了那兩個孩子,一點也不吃驚。成親,再嫁,劉如蘊的神色不由變的有些暗淡,她低下頭:「姐姐,有些話做妹妹的想說一說,他對我的心我是明白的,只是深宅大院不好獃啊。」

柳三奶奶又何嘗不明白,她握一握劉如蘊的手:「妹妹,這我是知道的,只是王兄弟也說了,成親之後,並不讓你去侍奉公婆,住到南京去。」這個劉如蘊自然是知道的,不過她還是輕輕搖頭,柳三奶奶這下急了:「妹妹,這樣好的男子,你要到哪裏去尋?」

劉如蘊點頭,站起身來推開窗子道:「姐姐,這天地廣闊,我可以舍下一切,但我不能讓他為了我,舍下這一切。」柳三奶奶緩緩起身,吃驚的望着劉如蘊,劉如蘊此時眼神堅定,是,縱然王慕瞻能讓自己不會回到深宅大院去,縱然他肯陪自己一起走,但是自己不敢肯定,這是不是他的本意?還是一時衝動。

門口有聲音傳來:「如蘊,你又何必這麼肯定,我不會舍下這一切?」劉如蘊吃驚轉身,王慕瞻已經走到她面前:「如蘊,你不必怪自己,我不是為了你而舍下這一切,而是天地廣闊,我自然也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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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為下堂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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