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回：新仇舊恨

那老漢抬起頭來，拭淚凝眸，顫巍巍的伸手指向柳復燃，說道：「您您您……您可是柳府的大少爺？」柳復燃先是一怔，而後說道：「不錯，是我。您又是哪位？」話音甫畢，卻見老漢雙膝跪地，邊哭邊道：「大少爺您可得行行好，給我好漢做主呀，嗚嗚……。」

三人連忙將老漢攙起，一打聽才知道，原來他乃是桃花的父親，自柳大善人續了這位桃花沖喜之後，每年都要到柳府走動走動，兼之女婿為人慷慨，哪一次都少不了給他帶些吃穿用資回家，他念及兒女的一片孝心，是以今年剛忙完農活，他便巴巴的趕來探望女兒，誰成想到了柳府，竟聽說女兒前兩日被官差抓了去，便即跑到縣衙問個究竟，卻被婁知縣亂棒轟了出來，故而一時想不開，這才懂了自縊之念。

柳思惠黯然說道：「我那可憐的小姨。」柳復燃更是想起那晚帶着妹妹慌不擇路，幸得鄧伯拚死掩護，二人才得以逃離虎口，然鄧伯卻死在官差的手下，今日又聞桃花被擄，焉能不火撞頂梁，當下凜然而立，大聲罵道：「好你個狗官婁知縣，咱們新仇舊恨一塊算！」隨即好言安撫老漢，令他自行回家等著和桃花團聚，老漢半信半疑的離開樹林，回首再看向三位少年，已是邁開大步朝着金沙縣走去。

那柳氏兄妹甫入縣城，便被道路兩旁的行人認了出啦，只聽有人說道：「咦，這不是柳府的大少爺和二小姐嗎？」另一人道：「可不是嗎，聽說他兄妹倆一個月前謀害了老鄧頭之後，恐官府法辦，便逃到外地避難去了，怎個今日竟明目張膽的回來了？」

先那人道：「他兄妹倆小小年紀，如何能幹得了這等傷天害理的勾當？你可別信口胡謅啦。」后那人道：「這種人命關天的事情，你便借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妄言。」先那人道：「那你又是從何處聽得？」后那人道：「還能何處，當然是從李捕頭嘴裏聽說的了。」先那人乾笑了兩聲，小聲說道：「只怕未必如此。」旁邊一人忙道：「你哥倆不說話，沒人當你們是啞巴，小心禍從口出呀。」

柳復燃聽在耳里，氣在心頭，不用想也猜得到，定是那狗官婁知縣在自己走後，令手下爪牙放出謠言，混淆百姓視聽，當下沖着四方，朗聲說道：「眾位鄉里鄉親老少爺們，此番我兄妹二人回來，便是找那狗官婁知縣和我那可惡的舅舅、舅母討個說法的！」說話間，看到有位捕快匆匆趕來，更是火不打一處來，伸手點指道：「突兀那捕快，你去告訴那狗官婁知縣，就說他若不是縮頭烏龜王八蛋，便來柳府找小爺爺，小爺爺要騎着他圍着柳府轉上三圈，再學一百聲狗叫，或許小爺爺一高興，便饒了他這條狗命。」驚言甫畢，引得整條大街一片嘩然，有人見他大放厥詞，八成是得了失心瘋，也有人聽着煞是解氣。

原來這婁知縣上任以來，貪贓枉法，胡作非為，直弄得全縣百姓怨聲載道，怎奈他朝中有人，縱然百姓們聯名上奏，也都石沉大海，非但如此，他還抓了些帶頭滋事之人，強加了個誣陷朝廷命官的罪名，要予以法辦，幸得非柳大善人從中周旋，才將此事平息此事，免去了不少人的無妄之災，可自此以後，百姓們心生畏懼，也就敢怒而不敢言了。

今日柳復燃橫眉怒斥，端的猶如一條導火索，將久久壓在百姓們心底里的怨恨重新點燃，但隨即想到婁知縣的淫威，剛剛點燃的怒火再度熄滅，更有一些膽小怕事之徒，急惶惶鑽進衚衕，生怕『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只有那些膽子大的，隨着*平及柳氏兄妹穿街過市，來到柳府，卻見朱漆大門前面，一位衣衫襤褸、彎腰駝背的僕人正在清掃著門前落葉，柳復燃沖着他的背影，大聲喝道：「喂……你快去叫我那可惡的舅舅、舅母滾出來，就說本大少爺又回來啦！」見那僕人怔怔的佇在原地，疑他年老耳背，又是說道：「喂，你聽見了沒有，快去叫我那可惡的舅舅、舅母滾出來，就說本大少爺又回來啦！」

哪承想僕人扔下掃帚，頭也不回的顫聲說道：「然兒，你……你回來幹嘛？」這一聲實不亞於晴空霹靂，直驚得柳氏兄妹呆若木雞，直到那僕人顫微微轉過身形，蓬亂污穢的頭髮下，露出一張蒼白消瘦，卻又令兄妹二人再熟悉不過的臉孔，不由得異口同聲道：「啊……舅舅。」此人正是柳氏兄妹的舅舅王崇祖。

王崇祖悲聲說道：「我可憐的孩兒呀，你們好不容易才逃出去，為什麼還要回來？」眼神中透出無限的眷憐，見柳復燃瞠目結舌道：「舅舅，您……您……您這是怎麼了？」本有一肚子的話語想對兄妹二人傾訴，但當此是非之地，哪容他說上片言？瘋了般撲將過來，嘶聲喊道：「你們別管我啦，快跑……快跑呀！」

但聽得有人說道：「三班衙役聽令，速速將這幾名罪犯圍上，不得有誤。」不用問也猜得出，正是領兵趕到的婁知縣了。王崇祖護甥心切，不知從哪裏生出了股激勁，竄到柳氏兄妹前方，張開雙臂，急道：「你們快走，別管我這把老骨頭啦！」

婁知縣笑道：「嘿嘿，老傢伙當真痴心妄想，爾等今日有一個算一個，誰都別想逃出本息的手掌心。」他以為柳氏兄妹去而復返，多半是請到了什麼厲害角色，故而興師動眾，三班衙役但凡在廳堂值班的，都帶了過來，沒料到除了*平以外竟無旁人，心中反倒生出一絲忌憚，當下右臂一擺，手下十幾名捕快各持繩索兵刃，將前後左右圍了個嚴實。

豈料柳復燃不懼反怒，破口大罵道：「好你個烏龜兒子王八蛋，生孩子沒屁眼兒，缺了十八輩子血德的狗官婁知縣，今日小爺爺便是找你算總賬來的！」

婁知縣直氣得渾身厲抖，想這癩蛤蟆跳腳面不咬人噁心人，自己當眾受辱官威何在？日後傳講出去，豈不成了百姓們茶餘飯後的笑柄，便即厲聲喝道：「呔！你個無法無天的小刁民，害死管家老鄧不算，還敢光天化日之下，口出狂言，侮蔑本縣，單憑你以下犯上這一點，就可判你個斬立決。」

圍觀眾人聞聽此言，皆為柳復燃心生感傷，想那柳大善人為人樂善好施，卻被病魔奪去生命，而今柳氏兄妹再遭不幸，只怕柳家的香火從此就算斷了，惋惜之餘，竟見婁知縣話鋒一轉，又道：「然本縣一向明察秋毫、體恤百姓，料你小小年紀，決計不會幹下此等心狠手辣之事，想必幕後定然是有人主使。」此番話說得冠冕堂皇，然從他嘴中吐出，卻令人噁心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