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零回

第一一零回

()洞房昨夜停紅燭,待曉堂前拜舅姑。

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

這是從前上學時讀過的一首詩,到如今只記個囫圇,具體的作者及作詩背景已記不大清了,但是記得當初學時老師說起,這是一位趕考的試子寫給考官的詩,是向主考官對前途的試探……云云。

但是珍珠覺得這詩字面上的意思倒是十分適合現在她的心情。

羞澀、忐忑、惶恐、期待……

實在很難形容得出。

洞房裏紅燦燦一片,宣洋洋到處是炫目的紅,讓人覺得熱鬧得幾乎喘不過氣來。何況珍珠頭上蓋着一塊大紅描金綉龍鳳呈祥流蘇墜腳的喜帕,只能看見腳下的一圈地方,更生了一絲壓抑與不安。

十月的天,秋意正涼,正是不冷不熱的時候。珍珠被媒婆摻著,只看見那塊紅布在眼前慢慢晃悠。聽着那鞭炮聲和賓客說笑聲,感覺晃悠悠的紅綢那端的拉力,及那不快不慢的腳步,珍珠覺得攥著紅綢的手中的出了汗。

即便再給自己做了心理建設,但對未來的迷茫與恐懼是消除不了的。

慢慢往前去,進了大門,跨過了火盆,新人進了正堂。和老爺和太太兩個端坐在正堂,看着兒子及新媳婦進來,笑的合不攏嘴。周圍的賓客也應景湊趣說笑,廳中上下,熱鬧非凡。

行禮的吉時已到,珍珠被媒婆攙著在儐相的指示下拜過了天地,便被送進了新房裏坐床。

洞房裏也佈置得喜氣洋洋的,媒婆笑着將她安置在新床上,悄聲道:「三奶奶,這會子三爺還要在外面先招待賓客,您先等等。」

珍珠一愣,才恍然明白過來這「三奶奶」是稱呼自己,從今以後,自己就是已婚婦人了,人家稱呼自己都是和三爺的媳婦。

真不習慣。

但是這是沒法子的事。

珍珠暗暗嘆息一聲,點點頭,示意知道了。

這時一旁站的丫頭上來笑道:「三奶奶,可是餓了,先用些點心!」

珍珠看不見人的模樣,只聽見聲音,只覺十分清脆,語帶笑意,不由生出三分親切來。

媒婆受了花家的謝禮,自然十分盡心,照顧得十分周全。知道這來的丫頭是和太太跟前的一等丫頭,便忙笑道:「喲,這不是紅蓮姑娘么,今兒這麼忙,怎麼有空過來啊?」

這紅蓮確是和太太跟前的大丫頭,自然十分知禮識趣,這張媒婆做成了和績之的婚事,很得和太太的歡喜,況今兒是大喜的日子,紅蓮即便有些不太待見這些做媒婆的,也不好十分得罪,便也笑道:「張大娘今兒也辛苦了。忙了這一日,還請出去用些飯!我們太太讓我送了些東西來給三奶奶墊肚子。這裏我來伺候就成了。」

張媒婆笑道:「好姑娘,多謝你了。三奶奶初來乍到的,還要你多照顧提點呢!」說着將一個荷包塞到紅蓮手裏。

紅蓮也是個識趣的,也不推辭,福身笑道:「多謝三奶奶。」

珍珠不好說話,只微微點了點頭。

紅蓮湊趣說了幾句喜慶的話,張媒婆便先去用飯。紅蓮端了些吃食過來奉與珍珠,珍珠只顧緊張了,倒不怎麼飢餓,便擺手推了推。另兩個丫頭並不如紅蓮大方,不大說話。

一時張媒婆回來,紅蓮便告退出去。張媒婆便道:「三奶奶怎麼不用一些,這一日也沒吃什麼東西,這會子用些也是無妨的。」

珍珠聽那紅蓮出去的,方才輕聲道:「真是沒什麼胃口,許是餓過了頭的了。大娘用的可好?」

張媒婆笑道:「好!既用不下,也不妨,等一會兒三爺來了,小兩口一起吃些,更親香。」珍珠便不言語了。

張媒婆笑道:「只是今兒熱鬧,也不知道鬧到什麼時候呢!這些點心雖好看,終究不對口。不如弄些粥來,奶奶將就吃些墊一墊也好。」

一個丫頭笑道:「我去廚房瞧瞧去,若有空爐子,給奶奶熬些粥!」

珍珠忙道:「罷了,這會子那裏只怕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呢,哪裏能做這個的。快別去了,讓人知道了,可不知道該怎麼說呢!」

張媒婆也笑對那丫頭道:「是呢,你是好心,可也該想想今日的狀況才是。」

那丫頭便有些訕訕的,另一個看了看,笑道:「大娘,她也是好心,怕餓著三奶奶,只是想得不周全。」

珍珠淡淡一笑,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丫頭忙道:「我叫翠梧,她叫碧桐,是太太吩咐讓我們來伺候三奶奶的,日後我們就是三爺三奶奶屋裏的丫頭了。三奶奶若有事,只管吩咐。」

珍珠蓋着蓋頭,只點點頭,想了想又笑道:「你既是太太派來的,自然是好的。我還要你們提點才是呢!」

那翠梧似乎更伶俐些,聽了這個便笑道:「三奶奶笑話我們了,我們原本是伺候太太的,如今被撥到了這邊來,也不過三五日的功夫,不比奶奶久呢!我們粗笨,還請奶奶日後寬待些才是。」

碧桐也似乎很贊同這話,連連點頭道:「是是是!」

珍珠心下更奇,道:「那原來伺候三爺的丫頭呢?」

翠梧抿嘴一笑,碧桐也笑道:「從前也有兩位姐姐在三爺這裏伺候,只是三爺嫌她們聒噪,擾了他讀書,便稟了太太,回到了太太那裏去。之後三爺屋裏就是小廝們伺候着,還有就是灑掃的媽媽們了。奶奶如今來了,可就熱鬧了。」

珍珠微微一笑,看來這人還真特別的。

因沒有陪嫁丫頭,有些事十分不便。

說起陪嫁的丫頭,花家一家子商議著本來想買一個的,但是請人牙子挑了許久,不是輕佻不懂事的,便是粗鄙沒見識的。陪嫁的丫頭不比別的,若是一個不好,是有可能撬自家牆角的。只是那等好丫頭是大戶人家從小訓練培養出來的,哪裏是想買就能買到的?即便買到了也難保是那等有私心大愛生事的,到時候,麻煩也是無窮的。

而這裏面的事珍珠和鴛鴦最明白不過了。

最後商議的結果就是把這陪嫁的人給省了。

這就意味着珍珠要自己忙許多事。

而此時麻煩便體現了出來了。自己蓋着蓋頭,一些事實在無法動手,只好將事情託付給這兩個丫頭。畢竟依和太太的脾氣,她挑出來能送來這裏的丫頭,聰明機靈可能不是一等一,但是老實是肯定的。於是珍珠便吩咐了翠梧碧桐,張媒婆又幫着開箱子預備一些東西。

好在翠梧碧桐本就是和太太預備下來給珍珠使喚的。這兩日她們要幫着新奶奶做些什麼,自然十分明白了。

這裏才妥當了,那翠梧正要說話,卻聽外面一陣喧嘩,張媒婆翠梧和碧桐忙幫珍珠收拾著。

卻見眾人擁著新郎官進來了,笑鬧着道:「新郎官快掀蓋頭,讓我們瞧瞧新娘子。」

張媒婆忙笑着將放着喜秤的托盤送上,笑道:「新郎拿喜秤挑喜帕,從此稱心如意。」

和績之在眾人的鬨笑中,拿起那綁着紅綢的喜秤,慢慢挑起了那蓋在珍珠頭上的大紅描金綉龍鳳呈祥流蘇墜腳的喜帕,露出喜帕下含羞帶怯的嬌容。和績之看着看着,不覺把臉也給紅透了。

眾人都被那嬌艷的容顏給一怔,皆都讚嘆不已。一個三十多歲面長臉微黑的婦人笑道:「好俊俏的媳婦兒,這模樣兒比那李員外家的姑娘都好呢,大嫂子,怎麼給你撞上的?」

一個站在和太太身邊扶着她,二十多歲的穿玫瑰紫綉折枝大朵牡丹紋對襟褙子的女子笑道:「什麼叫撞上的?這是我們老三和她媳婦兒的緣分。」

和太太略嗔地看了她一眼,眼中含笑。

一旁一個年紀略大些臉上白胖的婦人冷笑一聲,道:「自然是了,誰叫三侄子眼界高,自然得千挑萬選了。」

那女子聽了,頓時大怒,冷笑道:「可不是么,我們老三是什麼人品,哪裏瞧得上那些野花野草。那些貨色即便送上門來也不稀罕。」聲音略略壓低,但是周圍的人卻也大概聽了個清楚,都是知道其中緣故的,都忍不住笑。那婦人聽了這話,更是一窒,指著那人說不出話來。

和太太卻似沒聽見一般,轉過身和另一個妯娌寒暄說話。和績之坐在一邊,也有些坐立不安的樣子。

珍珠卻也詫異,這人是誰,在這新房裏也這樣胡鬧?和太太也這樣縱容。

耳邊傳來些許嗤笑聲,那婦人險些急得出了汗。卻說這婦人是和太太的堂嫂王氏。她丈夫是和老爺是同一個爺爺,祖上分家的時候,大家情況倒是平平。可是那族堂哥卻是吃喝嫖賭樣樣精通,多年下來,即便家有金山,也敗得差不多了。相反,和老爺這一支守成開業,家業穩中有進,也小有積蓄。多年下來,倒是和老爺這一支最為風光富裕。

和大爺數年前娶了和大奶奶,和大奶奶雖然有些小心思,但是持家有道,是個好媳婦。只可惜連生了三個女兒,還未有兒子。但也無妨,都還年輕,積繼續努力就是了。又不是不能生,總有一天會生到兒子的。老二早年夭折了,也就罷了。倒是這老三最出息,早兩年已中了舉,已是有功名在身了。這更讓和家這一支出盡了風頭,自然羨煞旁人。

和王氏看在眼裏,羨妒在心中,便想着把娘家侄女兒聘給和績之。可也不想想她那娘家侄女兒雖有幾分姿色,但家中父母鏗吝刻薄,那侄女是個上不得枱面的。和太太即便不想得罪這族弟媳,但也不會拿自己兒子的終身幸福玩笑,便婉言謝絕了,只託言說兒子不該早娶。這下便把這和王氏給得罪了,暗恨和太太看不起她,心裏就惱上了。素日相見了,也是言語刁鑽刻薄,十分討厭。和太太也不理她。

今次和績之娶妻,和老爺這一支如今最是興旺,但凡有些腦子的自然來湊趣說好。和王氏雖然心中妒恨,可也不好不來,省得落忍口實。當然這裏面也有想見識這新娘子有多好,能讓和太太棄她侄女而就她的緣故。先見了新娘子的嫁妝行頭,心裏先失了三分骨氣。她娘家兄嫂是出了名的吝嗇,侄女兒出嫁,若是能置辦出新娘子的十分之一,乃至二十分之一的嫁妝,侄女便該謝天謝地了。

見着那送來的一連串的嫁妝,聽着眾人的讚歎,和王氏很心虛得不得不承認,自家侄女是比不得這新娘子的。待入了洞房,見着了新娘子,看那身段體面,新娘子的模樣,真是十里八村也找不出第二個來了,心中酸味更深,一時昏了頭,便說出這不着邊際的話來。只是這話剛出口便後悔了。雖說不服和家興盛,但心裏還是忌憚些的,若是讓丈夫知道了自己在這大喜的日子得罪了和太太,豈不要扒了她的皮?

正自緊張該如何下台之時,只聽另一個婦人,也是和家的族人和周氏笑道:「綉芝的嘴啊,還是這麼厲害,得理不饒人。不過這話說的也是,咱們三侄子這樣的人物,若是配個鄉下野丫頭,不說大嫂子和三侄子瞧不上眼,便是咱們也看不過去呢!也只這新娘子這等模樣才合適呢!等日後三侄子中了舉,才有這誥命夫人的派頭。大嫂子,你到時候得了誥命夫人的封賞,可別忘了我們才是。」

聽了這話,眾人都笑起來。

和太太也笑得合不攏嘴,雖說知道這是族弟媳在給那個沒腦子的族嫂子台階下,但這話也確實好聽,當下把那惱意去了七八分,笑道:「承你吉言了!若老三真有這麼一日,我一定親自謝你去!」

眾人也都說笑起來。和太太又嗔那年輕女子道:「你這丫頭,都當娘的人了,怎麼還這麼胡鬧?還不給你嬸子陪不是?還有你弟妹,也不想想今兒是他們的大好日子。就在這裏胡編海掰的。」

原來這女子是和太太的親生女兒綉芝,因她是和家這一輩唯一的女兒,和太太自然嬌慣些。也成就了她這潑辣的性子,脾氣上來什麼也不顧了。即便出嫁了,也是如此。

此時她聽了和太太的話倒是似有些懊惱的樣子,想來是想起今兒是大喜之日,這裏又是三弟的新房。

只見她似模似樣得給那和王氏陪了禮,便含笑上來珍珠跟前道:「弟妹莫怪我,我就是這脾氣。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弟妹原諒則個才是。」

和績之心中也是忐忑呢,唯恐妻子生氣,此時見姐姐主動賠不是,雖然作假說笑的成分過多,但至少面子上過得去了,方才鬆了口氣,便拿眼去看珍珠。卻見她面上絲毫未變,仍是帶着淡淡的羞澀與溫柔的笑,才放了心。

珍珠被這個潑辣的大姑子給弄的哭笑不得,見她竟在這裏給她賠不是,頓時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得側過身去,不敢受她的禮,臉上紅暈滿布,也不知道是愁的還是羞的。

其餘人見了,忙笑道:「哎喲,瞧瞧,這茶還沒敬呢,大姑子的回禮怎麼就先來了呢?」

和大奶奶也插言笑道:「這我可不依呢,當年我進門的時候,姑奶奶可沒這麼對我呢!我可要吃醋了。」

那和綉芝笑道:「誰叫我和這弟妹投緣呢?這醋啊,我買一瓮來,你就慢慢喝!」

她姑嫂互相嘲笑,眾人越發笑個不住。

那和周氏只笑道:「唉,都是這新娘子太好的緣故。唉,我也看着這新娘子好的很,心裏愛的不得了呢!可惜我家那小子還小呢,不然肯定搶在大嫂子前面的。」

這話說得眾人哄堂大笑,有人笑道:「六嫂,你家的小子今年才上學呢,就想着娶媳婦了?」

和周氏笑道:「這有什麼,這兒子是自家生的,沒法子了。可這好兒媳婦卻是要打着燈籠挑的,還不許我早些挑么?」

眾人笑道:「許,怎麼不許,只是這燈籠挑早了些,可別太早熄了!」

和周氏笑啐了一口,手指著在床上坐的新婚夫妻兩個,嘴裏卻向那人說道:「長嘴多舌的東西,這洞房的燈還沒熄呢,你管那樣多?等你兒子娶親的時候,你再管去!」

好潑辣的媳婦,珍珠暗暗咋舌,又聽那和周氏笑着與她說道:「好侄媳婦,不是嬸子多嘴,實在是嬸子不問這話,只怕晚上睡不着呢!你家裏還有什麼姐妹沒有……」

眾人聽了越發笑起來,連和太太也忍俊不禁,和周氏親嫂子和方氏笑罵道:「人家才進門呢,就打劫上人家的姐妹了,也不害臊。」

和太太擺擺手,笑道:「罷喲,我還不知道她么?我也說了,我這媳婦只有上頭一個哥哥,沒什麼姐妹了,可惜了你家兒子了。」

和周氏作勢嘆道:「唉,確實可惜了。」

和太太再忍不住,笑道:「罷喲,外面也快開席了,咱們去外面吃酒去!你既沒能如願,便多吃幾杯酒,也省得白走一趟。」

和周氏笑道:「好好好,今兒可要多吃幾杯喜酒才是。」便呼喝着眾人往外去,「走走走,吃酒去,讓新郎官好好和新娘子說說話,咱們這麼些人在這裏,可不礙眼么?」

眾人聽了這話,便轉眼去看和績之,只見他端坐在喜床上,安安分分的,一雙眼睛卻是偷偷看一旁的新娘子呢!只把旁邊的新娘子看得頭都快低到地上去了,耳朵也快滴出血來了。

眾人看了,頓時哄堂大笑,一個促狹的道:「瞧這新郎官,這時候還早呢,也別太急了。等下可撐著些,別喝太急了,仔細走不動路!」

另一個便推他笑道:「今兒是他的大好日子,洞房花燭夜,怎麼能不急?你洞房的時候,可比他還火急火燎呢!」那人被臊得臉上通紅,道:「嗐,怎麼扯到我頭上來了?」

眾人越發笑個不住,和太太見兒子媳婦被臊得低着頭,都快要尋個地縫兒鑽下去了,笑道:「好了好了,可饒了他們!」

又一個妯娌笑道:「嬸子,這新媳婦剛進門,您就疼起來了,也不怕我們嫂子吃醋么?」

和大奶奶笑道:「我可不像你那樣沒臉沒皮的。」

那人笑道:「我是擔心你呢,這小兒媳婦進了門,你婆婆可就不要你了。」

這話似真似假,又帶着打趣,想着新弟妹的人品模樣,連着最挑剔麻煩的小姑子也沒話說,和大奶奶心裏有些不是滋味,臉上卻是絲毫不變,笑道:「這弟媳婦是個可人疼的,就是我看着也愛呢!何況我婆婆?」

那人笑道:「就你大方!」

和綉芝笑罵道:「少挑撥離間!」

和太太笑道:「都是我的媳婦,手心手背的,哪裏能疼這個不疼那個?我疼她的時候,你們怎麼不說。」和大奶奶被她的笑容一驚,微微側開了眼神。

眾人都不覺她婆媳二人的話,兩個老妯娌皆笑道:「這話說的是,大嫂子最會疼人了。這待媳婦和待閨女也沒什麼差的了。」

一時說笑着,方往外面去了。

新房內就剩了和績之,珍珠還有張媒婆與兩個丫頭了。

和績之原來被一眾人鬧得緊張,時不時還有人來打趣一番,如今人都去了,卻不想心卻越發緊張起來了,幾乎可以聽見心口那砰砰的心跳聲。坐在身側的人兒,面容嬌美,微微幽香傳來,如蘭似麝,若有若無,沁人心脾。和績之感覺自己都快要醉了。

張媒婆端了酒過來,見兩個人端坐在那裏,一個羞怯無言,一個偷眼細看,忍不住要笑,道:「三爺,三奶奶,請喝交杯酒,從此夫妻長長久久,恩恩愛愛。」

新床上的兩人一驚,和績之先回過神來,便要起身,誰知,腳下踩在滑落掉在地上的花生,嘎吱一聲,在靜謐的洞房內讓人一驚,和績之忍不住腳下一滑,便跌坐回床上,正好靠在珍珠身上。珍珠下意識一扶:「小心!」

兩人都是無心,誰知那手卻似是有意一般,握了個正著。和績之只覺柔軟雪白,恍若凝脂,滑不留手。珍珠只覺那手略帶了粗糙,似有幾分緊張的汗意與顫抖。二人初次接觸,俱都是一驚,一碰之下,趕忙鬆開。

和績之一張臉早已通紅,吶吶道:「多謝。」又拿眼偷瞧著。

珍珠又側過身去,不理那火辣辣的眼神,他難不成還要她回一句「不客氣」么?

張媒婆與兩個丫頭都是笑不可抑,卻哪裏敢笑出來,只忍得臉上漲得通紅。張媒婆到底為人做媒多年,見得多了,只覺著這二人有趣得緊。那翠梧碧桐兩個卻哪裏見過這個,便忍不住「噗嗤」笑出來,越發把兩人羞得沒邊了。

張媒婆忙瞪一眼二人,正兒八經地把交杯酒重新遞到二人面前。這回兩人有了精神,小心翼翼地將杯子拿起。那兩杯酒杯系著紅線,距離十分近,只好將頭略往前傾,將酒輕輕抿了。

這酒是上好的桂花釀,香甜可口,十分潤喉。

喝完了酒,和績之正好抬頭看見對面那近距離那張嬌艷的唇上似沾了些酒漬,心頭驀然一熱:只覺那唇如春日裏的桃花瓣一般,也不知道哪個更軟些?

想到這裏,卻見珍珠抿了抿唇,他只覺一股潮熱往上涌,忙側過身去。

張媒婆笑得眼都看不見了,非常滿意這次的成果。

瞧瞧,這一對金童玉女是她做的媒呢!太有成就感了。

心口跳得太厲害,臉上也熱地能煎蛋了,為轉移注意力,他問道:「你可是餓了,吃些東西。翠梧,去廚房拿些東西來,別太油膩,要易克化的。」

翠梧答應着去了,珍珠這時才打量著這兩個方才只聞其聲,未見其人的丫頭。只見她兩個穿着簇新的海棠紅斜襟比甲,下系著秋香色石榴裙,梳着雙鬟髻,不過十四五歲的模樣,倒是有幾分俏麗,但是這樣的素質,放在賈家,也只勉強做個最下等的灑掃丫頭罷了。

又聽和績之說道:「這是翠梧,這是碧桐,原是母親身邊的丫頭,倒是老實的。上月才放到這屋裏來,是伺候你的。日後你有什麼事只管吩咐她們,若有什麼不好,或是不聽使喚的,只管告訴我或是告訴母親去。」

和家的規矩,怕爺們過早起事,傷了身子,也傷了日後正房的面子,對夫妻和睦也有礙,便不許在爺們成親前放人。和績之是和太太的希望,自然看得嚴謹,從前放在屋裏的也只是一些伺候的老媽子並小廝,如今這兩個丫頭是特意買來調理的。都是莊戶人家的孩子,忠厚又不乏機靈。珍珠點點頭,道:「母親想得周到。」

翠梧一時端了膳食過來,珍珠看了看,倒是有了些胃口,一大碗熱騰騰的雞絲粥,水晶蒸餃兒,藕粉珍珠丸子,清炒蝦仁,醋溜魚丸,炒三絲,蘿蔔脆丁,都是清淡易消化的食物。碧桐上來服侍珍珠吃了碗粥。和績之看她吃得香甜,十分歡喜。

珍珠不好一個人吃,道:「你還要敬酒,也該吃些墊墊底,不如也吃一些。」

和績之聽說,滿心歡喜,道:「是。」

翠梧忍了笑也盛了一碗粥與他,熱熱地喝下去,又吃了兩個水晶餃兒,只覺十分熨帖滿足。眾人看了都笑了。

吃完了,便有婆子來說外面開席了,請三爺過去敬酒。

和績之十分不願,只是不好不去,便道:「你歇著,有什麼事只管吩咐她們。」

珍珠答應着,看和績之一步三回頭地去了,張媒婆等人偷笑不已。珍珠只作沒看到。

不說那裏怎樣敬酒,這裏翠梧碧桐服侍著珍珠洗漱更衣,直到外面喧鬧漸止了,方見小廝丁子攙著和績之跌跌撞撞地進來。

後面還跟着一群想要看熱鬧,鬧洞房的人。

和太太問聞訊過來,忙攔住笑道:「各位,老三都醉成這樣了,大家都回去!」

眾人本是要看熱鬧的,只是如今看和績之醉得一塌糊塗,連腳步都虛浮了,便只好鬨笑一陣刀:「罷喲,早知道,就少灌他些,嘴得這樣,還有力氣洞房么?」

另一個笑啐道:「有沒有力氣洞房,又干你什麼事,你上趕着急什麼?」把那人擠兌得滿面通紅,險些又臊鬧起來。其餘人看了,皆鬧着將人哄了出去。

這裏珍珠和兩個丫頭扶了和績之進來,見外面人聲小了,方才放了心。正要幫着他脫衣洗漱呢,卻見和績之已睜開眼,雖有些酒意,但神志清明,哪裏有嘴得路都走不穩的樣子?

珍珠和兩個丫頭驚得張大了嘴:「你……」

和績之笑道:「這是大哥教的法子,我的酒量不好,若不裝着些,哪裏出得來?」

珍珠又好氣又好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碧桐端了水過來,她便趁勢擰了一把巾子,遞與他道:「擦擦臉!」

和績之忙接了,擦了臉,又喝了一碗醒酒湯,至屏風后換了衣裳,翠梧和碧桐此時倒是識趣的很,端了水下去,福了福道:「三爺,三奶奶早些安歇!奴婢們告退了。」

待他們出去,兩人便越發尷尬起來,正自坐立不安。

卻聽和績之輕咳一聲,道:「我們坐下說說話!」

珍珠也有些不自在,道:「好。」

於是兩人便在圓桌前坐下,珍珠低着頭,感受着那灼熱的視線,手都攥得出了汗。

和績之道:「你的名字是叫珍珠是么?」

珍珠點點頭,輕輕「嗯」了一聲。手在袖子裏揉弄,只覺得心頭跳的厲害,那「珍珠」兩個字,平常不知道有多少人叫過,可是不知道為何,到了他的嘴裏,似帶了三分纏綿與曖昧,聽得人耳根發熱。

和績之見她低垂著頭,頭髮已經解了開來,滿頭青絲也只挽成一個慵妝髻,拿一支紅珊瑚海棠花頭的簪子挽住。那套艷光四射的大紅喜袍已經換下,現在穿着是一套淡粉紅綉牡丹的斜襟系帶長衫,低頭弄著那粉色長衫上的衣帶。嬌嬌怯怯,說不出的可憐可愛,和績之只覺得心如擂鼓,額上沁了一層薄薄的汗,因喝多了酒而有些暈的腦袋似乎清醒了許多,但看着眼前即便脂粉不施也依舊明艷的女子,聞着淡淡的迷人的香氣,又似乎更加迷醉了起來,這就是人常說的,酒不醉人人自醉么?

忽聽珍珠噗嗤一笑,面上一紅,和績之方明白自己竟說了出來,更是窘迫,結結巴巴想轉移話題。但是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覺前言不搭后語。珍珠越發覺得好笑,便趁這時候悄悄打量他。雖然見過面了,但是這麼近距離面對面的交談對視還是第一次。

和績之生的不差,自然不比賈寶玉的秀美,而是那種男子的俊朗。個子比珍珠高了半個多頭,在男子中屬於中等偏上了,身材中等,不胖不瘦。在他身上,有着寶玉沒有的陽剛氣,因長年浸籍,又有一股讀書人的書卷氣。不得不說,上天對珍珠很偏愛,因為珍珠偏好的男子正是這一類型的。而這個「新婚丈夫」正是這個類型。

正自無措間,卻聽窗枱外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一個低低的說道:「哎喲,這兩個人怎麼着般,真磨蹭死人了!」

另一個聲音低低笑道:「績之是個讀書人,自然規矩些,你以為像你一樣,進了洞房,連話也不說一句,交杯酒一灌,就熄燈拉了媳婦上床了?」

又有幾聲嗤嗤的笑聲,顯然不止一個人,那人被這話噎著了,吭吭哧哧說不出話來,好一會兒才道:「你又好到哪裏去了,你洞房的時候,還被瞧見了你的……哎喲!」

另一個聲音又說道:「哎喲,咱們是來聽洞房的,你們倆鬧什麼?」

「快小聲點,鬧什麼,別讓人裏面的人聽見。」

已經聽見了!

和績之與珍珠早聽見動靜了。

托方才的尷尬的福,房裏安靜了一陣,兩人將屋外的動靜聽了個清楚,便知道屋外有人在聽。當下也顧不得尷尬了,只側聲細聽。好半晌,那聲音才漸漸小了下去,又一陣人聲,似乎是有人趕走了他們。

又聽了一陣,和績之去門外瞧了瞧,確定沒有人了,方才回來。看見珍珠,輕咳了一下,道:「咳,那個,我們早些安歇!」

新婚之夜,素來是河蟹的象徵。但是對於兩個菜鳥來說,這個河蟹的程度,可能不太和諧。

她緊張,他也緊張。她痛,他也痛。好在他這個新婚丈夫比較體貼,也比較不認輸,第二次捲土重來,總算讓她不太失望,而對河蟹產生心理陰影,也不太丟男人的面子。

第二日起來,兩人都是尷尬的很,面上的紅暈就沒退下去過,也不敢看彼此的眼睛。

新婚之夜的記憶畢竟是讓人覺得羞澀的。

好在和績之還算是個體貼的。

而且珍珠至少還是覺得慶幸。

畢竟要在丈夫在之事上身經百戰,抑或是菜鳥一隻間做選擇,想來但凡是個女人都會選後者!珍珠也是個正常的女子,自然也有這種想法。

菜鳥慢慢鍛煉,總有一天會成為熟鳥老鳥,而身經百戰的,則是N手貨了,品質不敢保證,清潔度也不敢保證。她正好有些這方面的潔癖。

咳咳,扯遠了。

想到這裏,她不禁十分慶幸和家這種家風。畢竟賈家那樣的規矩實在是讓人憋屈——爺們娶親前就要放幾個人在屋裏。做妻子的一嫁過來,就要經歷丈夫是個N手貨的事實,像王熙鳳那樣的厲害人物,也無可奈何。而通常這些人的後遺症實在是後患無窮。一不小心這「妒婦,不賢」的名頭就冠在頭上了。

起床的時候,翠梧和碧桐已經打了水在屋外等著了,還有兩個婆子。翠梧碧桐服侍著兩人洗漱,兩個婆子則是很滿意地收走了床上的「證據」,交給屋外等侯的和太太屋裏的人。

珍珠羞得轉過頭只作沒看到。

碧桐人比較沉默,手卻是巧,不一會兒就幫珍珠梳了個齊整的婦人百合髻,問道:「三奶奶,今兒戴什麼首飾呢?」

珍珠想了想,正要說話,卻見和績之走來,手中拿出一個小匣子,道:「今兒就戴這個!」

珍珠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接過匣子打開一看,卻是一套累絲金鳳鑲紅寶的頭面,那釵頭銜的是米粒大的珍珠及水滴狀的紅寶石,做工精緻,想來價值不菲。

珍珠驚了驚,看向和績之。

績之握拳掩唇輕咳一聲,道:「我知道你有自己的嫁妝,這是我打給你的。」

珍珠心中一動,低頭道:「多謝你了。」這是新婚之理嗎?

不可否認,珍珠很開心,嘴角也牽出了笑紋,將那金托底蓮花紋鑲珍珠戒指兒拿出,戴在右手無名指上。不大不小,正合適,不由抿嘴笑道:「真好看。」績之面上一紅,又咳一聲,道:「合適就好。」

碧桐和翠梧都抿著嘴笑,小心取出那累絲金鳳釵給珍珠戴上。穿的衣服也是早就預備好的。碧桐按著珍珠的指示開了箱子,拿出一件大紅綉纏枝牡丹對襟褙子穿上,下系一條淺粉色馬面裙。戴上同套的一對赤金鑲紅寶石珍珠的手鐲。待諸事都整齊了,卻見和績之已經收拾妥當了,在那裏看着她笑,身上穿的也是她預備的在家時做的簇新深紫綉竹報平安長袍,腰上系著同色的腰帶,倒是十分精神。

眾人看看珍珠,又看看績之,只覺十分登對,實如金童玉女一般,讓人眼都看不過來,不由都笑了。

待收拾好了,翠梧笑道:「三爺,三奶奶,這邊的下人要來給三奶奶磕頭呢。」

績之點點頭,道:「也好。」

和績之這邊的人少,珍珠也沒有從娘家帶陪嫁的丫頭婆子來,所以除了翠梧碧桐,這裏只有兩個做粗活的婆子,還有就是兩個管瑣碎事的小丫頭。

眾人上來給珍珠磕了頭,見這位新少奶奶光容極盛,兼之新婚拜見公婆,盛裝之下更是明艷非常。又見和績之雖強自抑制,但眼角眉梢俱帶笑意,時不時拿眼看着她。翠梧和碧桐更是明了,方才見這待人從來有些冷淡的三少爺竟是親自早早備些了新婚妻子見公婆的頭面首飾,豈不是顯示他對她的重視么?顯然是對這新婚妻子十分滿意。不由更對這新三少奶奶起了讚歎之意,竟讓一直挑三揀四的三爺動心。

珍珠粗粗打量這園中的眾人,心中已有計較,笑道:「都起來,這兩日辛苦你們了。翠梧,賞!」

翠梧便從端了一盤東西出來,皆是賞人的荷包等物。眾人分了,捏了捏,皆十分歡喜。

和績之笑道:「這些話日後再說就是了,咱們先去正房!」

珍珠點點頭,又理了理衣飾,與他便往上房去。一路走,一路細細打量四周。

和家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屋舍較簡樸,但十分清幽雅緻。和績之與珍珠的新房便是用一片小湖泊與一片假山隔斷出來的。

走在小徑上,繞過假山,赫然是一片花圃,種著好些花卉。此時並不是春季,自然沒有開放。但枝葉整齊,想是有人時常打理的緣故。珍珠邊行邊看,心中默默記了。

和績之扶她過了一段小徑,道:「因我要讀書,要安靜的地方,就挑了這裏來住。離母親的正房略遠了些,日後給母親請安,只怕要多走些路。」

珍珠笑道:「這樣正好,我也喜歡清靜,也省的吵鬧。去母親房裏雖多了幾步路,但正好多動動,再好不過了。」

績之含笑點點頭。

左彎右繞,不多久便到了正房外,早已有人報了進去:「老爺、太太,三少爺三少奶奶來請安來了。」

門口的婆子滿面堆笑地將夫妻倆迎了進去。入了正房,只見滿滿地站了許多人。

正中座上,端坐了兩位中年夫婦,正是和老爺和太太夫妻兩個,看見兩人進來。和太太笑容滿面,連和老爺一向嚴肅的臉上也露出了幾分笑意。

珍珠目不斜視地進去,對那數道落在她身上的審視的目光視而不見。而後夫妻兩個在和老爺和太太跟前站定:「父親母親,兒子媳婦來請安了。」

早有丫頭拿了蒲團來,兩人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而後站起身來。

一旁的婆子走上來道:「三奶奶給老爺太太見禮請安了。」

珍珠便又跪下,端過茶來奉與和老爺,道:「給父親大人請安。」和老爺是個嚴肅少言的人,此時見了最鍾愛的兒子娶妻成禮,也不由心中歡喜,微微笑道:「好。」遞上封好的紅包,說了兩句吉祥話,已是十分難得了。

和太太卻是看得仔細,從珍珠進門起,便細細看着,見她進來,蓮步微移,頭上簪的累絲金鳳銜珠釵的鳳嘴上銜的珍珠流蘇只微微顫動。跪在地上,雙手端起那百子鬧春蓋碗茶十分沉穩,那蓋碗穩得如同放在桌上一般。面帶紅暈,雖薄羞未消,但落落大方,不是那等小性之人。

滿意地接過茶碗,抿了一口,笑道:「好孩子,日後老三就要你照顧了。他有什麼不好的,你來告訴我,我來說他。我們只希望你們夫妻互相扶持,開枝散葉,白頭到老。」

珍珠面上一紅,道:「謹承慈訓。」

和太太再次滿意地點頭,笑道:「快起來,仔細地上涼。白荷,快扶三奶奶起來。」

一旁的一個穿蔥黃鑲玫瑰紫掐牙比甲的丫頭忙上來扶起珍珠。能在這時候上前來扶她,並且不被主子訓的,可見此人的地位不一般,還能十分體諒人的心意。可她的梳妝打扮是丫頭的模樣,想來是和太太身邊得意的大丫頭。珍珠趁著起身的時候,送上一個道謝的微笑。

白荷抿嘴一笑,露出頰上淺淺的酒窩。珍珠心中一動,這丫頭倒是不俗。

便又喚過翠梧碧桐來,將預備給和老爺和太太的衣裳鞋襪送上來。

和老爺和太太夫妻兩個看了,只見針腳十分細膩,顏色樣式也很合心意,不由更加喜歡,連贊了幾聲。

和太太笑道:「今兒你初來,也見見家裏人。」

便指著左側坐着的約莫二十歲的男子道:「這是你大哥。」珍珠便福身一禮,和維之肖似和老爺,受過了禮,便側身避到了一旁。

和太太便指著一旁的和大奶奶笑道:「這是你大嫂子,不必說了!」

和大奶奶笑道:「好弟妹,總算盼到你來了。日後家裏更熱鬧了。」

珍珠含笑端莊規矩的一禮:「我不懂事,還請大嫂以後多多指教。」行禮如儀,看得和太太直點頭。

這時和太太又指著一旁的和綉芝笑道:「這是績之的姐姐綉芝,夫家姓於。昨兒已經見過了。」

珍珠早已看見她,昨夜天黑,人又多,倒是看不大清,此時便留了神細細打量她,只見她年約莫二十四五歲,上穿着粉紫綉折枝玉蘭花鑲黃色寬邊對襟褙子,下系著淡水藍的百褶裙。頭髮梳得整齊,簪的赤金蝴蝶點翠釵,裝飾華麗嬌艷。模樣倒也秀麗,與和太太有五分相似。當下也含笑想行了一禮,道:「姐姐。」於姐夫是男子,珍珠是新婦,需要避諱,自然不行這個禮。

和綉芝受了禮,便拉着珍珠的手笑道:「好個模樣兒,真真叫人愛的說不出話來。娘,你是在哪裏打着燈籠找了這麼個媳婦兒的?」又指著和績之笑道:「便宜你了。」

績之被他弄的

說的眾人都笑了,和太太笑罵道:「又來了,怎麼這毛病就改不了?」

和綉芝笑道:「我是誇娘眼光好呢,娘還說我。可見有了新人忘了舊人了。」

眾人越發笑起來,連和老爺也撐不住了,笑道:「盡貧嘴。」

和綉芝抿抿嘴笑道:「我是見了弟妹就歡喜地不知道說什麼了。弟妹別生氣。」

珍珠含羞搖搖頭,這個和綉芝能在父母面前這麼放肆,可見是個得寵的。只是一眼瞥見一旁的和大奶奶在無人注意的角落撇嘴的模樣,想來其中有些緣故。

和太太笑道:「我這女兒自小被我寵壞了,你別笑話。」

珍珠笑道:「我一見姐姐的面,便知道姐姐是個爽利親切的,也歡喜得很呢!」

和太太十分受用,含笑點點頭,正要說話,卻見旁邊一個媳婦抱着的一個三四歲的男孩兒突然道:「舅媽好漂亮!」

這一聲把眾人都逗笑了,道:「你一個小孩子,也知道漂亮不漂亮了?」

見珍珠不解,績之笑道:「這是姐姐的兒子懷哥兒,今年四歲了,最是伶俐不過了。」

那懷哥兒確是十分精靈古怪,見了珍珠便眉開眼笑的,抱着珍珠不撒手,眾人都哭笑不得。

好容易哄了懷哥兒去,又有和大哥的三個女兒來給珍珠見禮。

珍珠細看,這三個女孩的,一個六歲半,一個四歲,一個才兩歲多一點。打扮地都不錯,穿的簇新的大紅襖兒,正是孩童最天真可愛的時候。只是,似乎被和大奶奶拘得有些過頭的,小的雅樂雅茹還罷了,大姐兒雅晴給她見禮的時候規矩地不行,倒失了意趣了。不過看大奶奶的樣子,似乎對女兒規矩的樣子很自豪。

珍珠心中不予置評,只是含笑讓碧桐將預備好的三個同樣式不同顏色的壓線葫蘆形荷包分與三人。小姑娘到底年紀小,得了這精緻的東西,皆忍不住露出了笑臉。惹得和大奶奶十分側目。

一時早飯擺上來,因是第一頓飯,珍珠便伺候了和太太用飯,端湯遞箸,十分妥帖。和太太十分受用,可見三兒子悄悄兒投來的眼光,心中也忍不住酸了幾下:喜鵲尾巴長,娶了媳婦忘了娘!這麼快就心疼起媳婦了!但轉身見新媳婦低眉順眼得伺候自己吃飯,不由又轉了心思:嗯,還是我的眼光好,娶了這麼個好兒媳婦,降服得住這臭小子。這樣一想,便叫珍珠不必伺候,珍珠如何肯依,綉芝對這個新弟妹十分滿意,也來勸說,珍珠拗不過,只得坐下一起吃飯。

吃完飯,珍珠又很積極地伺候和太太漱口凈手。眾人都看着和太太十分滿意地享受兒媳婦的伺候。又看珍珠雖是在做着端茶遞水的事,但卻又有一種說不出的好看,皆不由心中讚歎。果然是大戶人家出來的,這行事做派就是不一樣。相比之下,這和太太身邊的丫頭也就是掃地的了。紅蓮白荷尤其看得認真。

咳咳,又遠了。

吃完飯,又說些閑話。和太太便叫眾人散了。

和績之便帶着妻子出了房門,往自己房裏走去。

十月的陽光似帶着暖融融的香氣,撫慰著人的心。

珍珠走在和績之的身邊,看着身邊的男人減小腳步走着,聽着他微微有些慢的聲調,說着隱含關心的話,空氣中似乎傳來微微的香氣,不由揚起了嘴角微微笑起來。

也許,先結婚後戀愛,還是不錯的。

作者有話要說:唔,正文到這裏就算結束了。嚇到了,是不是?

本來是想寫120回的,但是發現越到後面思路越短缺了。更得也少了,實在太對不起大家了。這也是因為同人文的緣故,畢竟脫離了大觀園之後,也就遠離了紛爭。很多事都是簡單的過日子了。當然珍珠嫁了人,也會有不少的煩惱,畢竟大家都在生活中,誰也跳不出那局限去。

想把正文就在這裏結束也是糾結了很久,最近實在太懶散了啊!

我這個人就這樣,懶起來就不得了了。當初在寫《紅如夢》的時候就斷斷續續的。這次壞毛病又發作了。雖然這裏結束有點爛尾,但是會繼續寫番外的。

請大家稍待。初步會寫黛玉的,和績之的。黛玉篇會讓水晨出場哦!再添些《紅如夢》篇的事。呵呵,這樣的預告大家就知道林妹妹花落誰家了!和績之的么,是為了補充他這個史上出場率最少的男主角;還有其他的就待定!

——嘿嘿,其實我覺得我的番外反而寫得比較好,比較順。因為番外能夠比較跳脫,我想到哪裏就寫到哪裏。寫長篇的正文有很多時候,我想到比較好的情節,但是和正在寫的情節不搭軋,最後都錯過了,好可惜。所以我的番外其實和結局差不多,就是為自己跳脫的思維找個理由而已,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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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晝暖新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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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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