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三回

第一零三回

()王夫人最近的日子很不好過。

自從抄撿大觀園之後,這賈府之中的很多事情都不一樣了。當初賈母的雷霆一怒,讓賈政狠狠的發作了她一回。但是勝在她有一個貴妃女兒。有了元春的撐腰,所以她還是榮國府的二太太。這一點即便是賈母和賈政對她很不待見,也是沒有辦法的。畢竟,賈政也不能真的休了這個為賈家生兒育女、操持內院多年的嫡妻,榮國府丟不起這個人,元春也丟不起這個人。

所以她還是好好的做她的二太太。當然也是有改變的,她其實並不如表面上的那麼風光了。

首先是管家的大權,表面上這個家還是她做主,由李紈、迎春、探春協助。——抄撿大觀園一事雖讓人看盡了笑話,但事已至此,只好硬著頭皮撐下去,若府內真做出了什麼大的人事改變,才是惹人注意的。——但是這三人也不是傻子,若是事事都向王夫人彙報,在下人面前沒了面子。若事事都不彙報,也有人會說她們不敬長輩,私攬權責。故此,她們便每日撿些事情說與王夫人知道。只是這些事到底要緊不要緊,也只有當事人知道了。而更多重要的事是報給了賈母知道。王夫人的權利因此得到了很大的架空。

第二,則是家中的錢財用度。榮國府早就是寅吃卯糧了,如今也差不多是個空架子了。這樣的榮國府,便是個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王夫人很矛盾,好不容易走到今日這個地步,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放棄的,但是自從王熙鳳不管事之後,她的私房便一直在縮水——這上上下下幾百口子,什麼都要用錢,官中的銀子早就入不敷出了。要想體面,就只好動用自己的私房錢。沒多久她管家多年積攢的私房便去了不少,這讓她心痛不已。也許過不了多久,便可以動用她的嫁妝了。這是個很明朗可見的未來。

第三,便是寶玉了。寶玉自從林黛玉回家之後便有些神神叨叨的,大部分時候很懂事很清醒,但是有時候卻如一個孩子一般,撒潑哭鬧,怎麼哄勸都不至,只能讓他自己哭鬧到累倒才行,讓她十分擔心。該死的狐媚子,帶壞了我的寶玉!每次看到這樣的寶玉,王夫人都是一邊哭一邊在心裏罵。

但是又能如何呢?已經不顧名聲請了太醫來看了,什麼價值千金的葯也像不要錢一般砸下去了,可是一點用都沒有。王夫人眼淚都快哭幹了。薛家見此也是十分擔心,這寶釵大把的青春與金錢砸在了寶玉娘倆身上,好不容易見到曙光了,結果被告之曙光來臨的同時還有暴風雨,這讓她如何不傷心生氣?故這段時間薛家也十分冷淡,也表達一下他們的矜持與不滿。

因此之下,王夫人便愁的很,也煩躁的很。又兼身子不爽快,引發了舊疾,看病吃藥,很是悶了多日。加上寶玉一直未見好,偶然間見寶玉屋裏的幾個丫頭嬌俏活潑,便覺觸痛了她的眼,很是訓斥了她們一回。其中晴雯生得最好,又兼她眉目楚楚,很有幾分黛玉之態,如今寶玉癲狂起來,都是她在伺候,也只有她還哄得住。

王夫人看在眼裏氣在心頭。一日便道晴雯芳官等人不會伺候,故才害寶玉病了,很罵了一通。晴雯芳官等人又是氣又是恨又是委屈。這頂大帽子扣下來,豈不是說她們是「狐狸精」,「勾引」了寶玉么?她們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憑什麼受這樣的冤枉氣?日後還怎麼活?

幾個人有敢怒不敢言的,也有晴雯這樣的暴炭,當下便回了兩句,將王夫人駁了回去。王夫人本就是個笨口拙腮的,哪裏能說得過晴雯,只氣得渾身打顫,道:「好,好,好!好個伶牙俐齒的!你還說沒有害了寶玉。今兒我來了你還做這等輕狂樣兒。可見你平日裏是怎樣的放肆呢!我就這麼一個兒子,若是叫你們害了,我的日子可怎麼過?還不快滾!」把晴雯給氣得哭着跑了。沒多久便病了。

沒兩日,王夫人便將寶玉房裏晴雯芳官四兒等幾個水靈俏麗的丫頭都給攆了出去。

不想這趕走了「狐狸精」,那邊寶玉的病卻是越發重了,賈母也知道了,哭天搶地,鬧得闔府上下雞犬不寧。吃了多少千金葯,好容易那寶玉的病才暫緩下來。

王夫人便請賈母去休息,不想賈母卻道:「你們不必這樣假惺惺,我知道你們都是巴不得我死呢,先害死了寶玉,再來害我呢!我不走,我只守着寶玉,要死我們祖孫死在一塊兒。」而後又哭死去的老太爺怎麼不早早帶她去了,也省得礙了人的眼,又哭寶玉,整屋的人都跪下了。

王夫人委屈的什麼似地,若說巴不得賈母死,她還真是有這個心思的,但是寶玉是她的獨苗,想誰死也不會想他死啊!只是賈母當着這麼些人的面說出,自己實在不好回嘴,只好聽着。邢夫人在旁看得那個爽啊!若不是當着大家的面,只怕都要鼓掌了。

等好容易寶玉的病好些了,賈母方放心回去。王夫人也才能回去略歇息。這一來二去,便過去了大半個月。寶玉總算是康復了,只是腦子不太清楚,竟是不記得黛玉的事了。眾人大驚,王夫人雖然也是焦急兒子別是病壞了腦子,可見到兒子一點事沒有,什麼都記得,就只不記得黛玉,心中那個高興啊!這真是菩薩保佑!又嚴令眾人不得提起黛玉有關的人事物。賈母後來知道了,嘆息一聲只得罷了。

而眨眼便到了年關了,這寶玉的病好了,賈母王夫人等人才有心思過年。賈母倒也罷了,每日不過由孫子孫女們陪着說話解悶兒罷了,這王夫人卻是焦急上火到牙都腫了。

只因要過年了,各處的開銷大了。今年又是個冷冬,那各處上來的田租什麼的,都比往年差,真是入不敷出了。李紈迎春探春三人雖管家,但過年各府年禮往來這樣的大事還是王夫人做主的。王夫人恨得直咬牙,只得硬著頭皮上,果然一個年過下來,那私房錢越發空了,只把她心疼得死了老子一般。若是再熬下去,只怕只能當是死了一個兒子了。

銀子啊銀子!

一定要想個法子!

而正因有了這個念頭,才使她生出個「病急亂投醫」的法子來。

這日眾人正在賈母上房說話,王夫人進來請了安,而後便坐着。直呆到了晚膳后都沒有回去。

邢夫人先告辭回去,待回了房,便覺有些不對,對心腹陪房王善保家的道:「你瞧見二太太沒,這麼晚了,還在老太太那裏。自從出了抄園子的那樁事,老太太也不待見她,她也不常往老太太那裏去,可是有些時候沒見她這麼熱絡了。」

王善保家的想了想,道:「可不是么,這大過年的,外面請吃年酒的帖子都撩了一堆了,怎麼二太太有空往老太太屋裏站一日的規矩?」

邢夫人聽了這話,霍然一驚站起,道:「不對,她是有話要和老太太說呢!」

王善保家的奇道:「什麼話不好當着人說的,要偷偷兒說?」

邢夫人急道:「她那一肚子壞水,只裝着個菩薩的樣兒呢!能有什麼好話,只別算計我們就是了。嗯——你快去打聽打聽,看說了什麼。」

王善保家的看邢夫人面上焦急,也不敢推脫,忙答應着去了。

直到一個多時辰后,王善保家的才匆匆從外面回來,進了邢夫人的房,不一會兒之後,便聽屋內「啪啦」一聲似是碗碟摔了的聲音。在外面往來伺候的丫頭婆子們,都詫異地往房外看了看,又忙低了頭,繼續干自己的去了。

屋內,邢夫人不顧心疼地上的摔破了的官窯填漆蓋碗,道:「這是真的?」

王善保家的道:「可不是真的么?二太太和老太太說話的時候大奶奶和姑娘們都走了,她才說的。」

邢夫人恨恨道:「我說她今兒怎麼這麼不對勁呢,還好我機警,不然,指不定怎麼樣呢!」

王善保家的覷一眼邢夫人的神色,巴結道:「還是太太英明,只是這事兒該如何是好的呢?咱們難道真由着她么?」

邢夫人急道:「老太太可應了?」

王善保家的道:「老太太倒是沒立即答應。但是想着老太太疼寶玉的心,只怕答應也是遲早的事兒。」

邢夫人想想,心中也覺如此,不有大急,撕拉着手中的帕子,啐道:「她想的倒美!」

王善保家的道:「老爺若是知道了,只怕要生氣呢!」

邢夫人嘆道:「豈能不生氣,老太太偏心疼小兒子,這是沒法子的事兒,誰叫我們是小輩,也認了。但是也該有個度不是?不過一個丫頭,大兒子來討,不給也就算了。如今小孫子來討,一說就給了,可不叫人生氣么?孫子再親,能親過兒子么?」

王善保家的道:「只是二太太不知道怎麼想起來這茬去,自從上回的事兒過去,那鴛鴦可是打了主意不出去了的。這府里誰不知道?」

邢夫人冷笑道:「虧她還自稱是個賢良人,還不是打老太太的私房的主意?」

王善保家的咋舌道:「不至於吧,二太太手裏可是有錢的,她那份嫁妝,就算比不上老太太,但是在這府里也是頂尖的……」話未說完,便見邢夫人一眼掃過來,王善保家的頓時臉上訕訕的,尷尬地自拍了兩下嘴巴,道,「叫你胡說,叫你胡說!」

邢夫人冷笑道:「罷了,我比不得人家是金陵王家的嫡出小姐,嫁妝豐厚得幾輩子都吃不完。你們私下裏說我比不上她,當我不知道么?」

王善保家的面上漲得通紅,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正不自在,卻聽邢夫人說道:「俗話說人心不足蛇吞象,誰能有吃飽的時候,這錢再多都不多的。咱們這二太太到底是個凡人,更是個俗人。鴛鴦雖生的不差,但也不是什麼天仙美人,又一心伺候老太太,沒把心思放在旁的地方,哪裏就值得人這麼記掛了?比她好的又不是沒有。還不是有人惦記着她是老太太身邊的頭一個人,老太太的庫房鑰匙都是她管着的。老太太的東西又多又亂,少了什麼誰記得?也只有她心裏清楚罷了。若她想挪個一兩樣東西出來,誰能知道?誰得了她,誰就得一個金礦!老太太年歲越發大了,日後去了,勢必要分家。她是打得好算盤,想得了鴛鴦,將老太太的庫房先給搬空了,日後分家也能多得些。她偏還拉上寶玉做借口。哼,她的心思瞞得了別人,瞞不了我!」

王善保家的吐吐舌,心裏頗不以為然,暗道,當初老爺不也是打得這個主意么?哪裏還有臉說人家?嘴上卻笑說道:「虧得太太明白,不然,我還蒙在鼓裏呢!只是這事兒也耽擱不得,怎麼給她攔下來才好,不然豈不是太便宜二房了?」

邢夫人沒好氣得道:「這我豈不知,只是這是二房的事,我怎麼插手?老太太不應最好,應了也是沒法子的。寶玉為個林姑娘病得半死不活的,我總不能攔著不讓人照顧他。若真這麼着,老太太那裏就饒不了我。鴛鴦丫頭也不是歸我管的,若歸我管,便是打了賣了,也不能給她。只是如今哪裏輪得到我說話?」

王善保家的賠笑道:「說起來,我倒是有個人選能替太太想想輒兒。」

邢夫人忙道:「誰?」

王善保家的笑道:「太太,現放着這璉二奶奶怎麼不用呢?」

邢夫人疑道:「她?二太太是她親姑媽,她豈會幫我?」

王善保家的道:「女人嫁人了,就是別人家的人了。即便是親父母也是外人了,何況這個姑媽?璉二奶奶可是聰明人,應該知道跟着誰才有好日子過。她姑媽能管她一輩子么?日後還不是要靠二爺和太太?況且,如今二奶奶是改了許多了,鮮少和二太太往來,倒是很孝順太太。如此一來,太太正好試試她心誠不誠,若是真心孝順太太的,那便肯定能幫太太把此事推了。日後若再有大事,也不至於像現在這般手忙腳亂。若是假意的,心裏還是想着二太太的,定會幫着把鴛鴦給寶二爺。太太既能知道二奶奶待太太是否真心實意,又能解決了此事,豈不兩全其美?」

邢夫人笑道:「很好,難為你想到這個。」

說着便打發丫頭去叫鳳姐兒來。

作者有話要說:感冒了,咳了很久都沒好。好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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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晝暖新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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