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對不起，我愛你

時間對於任何種族都是公平的，它是高傲的女王，絕不會為任何人駐足。

第一次神族與血族的戰爭終於在很多人的期盼中打響。勝者用敗者的鮮血書寫着自己曾經的輝煌，死者在哭泣親人們的簇擁下走向黑暗的永恆。這就是歷史。

身為十二位大天使之一的薩迦在這次戰役中擔任先鋒，屢立戰功；穆則在做着天使與血族的心靈安撫工作。天界暫時容納了很多戰俘，他們的悲傷，他們的絕望，他們的各種複雜感情都被穆看在眼裏，他不懂，不是說要創立一個所有人都不會流淚的世界嗎？為什麼會這樣……他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撫慰受傷的心靈，他恨自己沒有母親的能力，若是他的母親歐若拉在，她一定有辦法帶領失落的靈魂找到光明，只可惜，這種能力只傳給了他的妹妹，而她，還小。

不知道踏過了多少屍體，一把大火彷彿燃盡了所有的矛盾，一個嶄新的世界好像就要到來。

天界的春天，美麗的莊園，搖擺的薰衣草，蘋果樹下的鞦韆。赫茲緹拉揮動着柔軟潔白的羽翼，安靜地坐在鞦韆上等待。她問過哥哥，薩迦會在這幾天回來。

穆此刻正坐在藤椅上。他想起在刑場上見到的蘇娜阿姨的丈夫，他是位英武的將軍，他深愛蘇娜，卻也怨恨。沒錯，如果愛得太深，失去的時候就會錐心刺骨，難以平衡，最後就只能剩下怨念了。穆曾經答應了蘇娜阿姨照顧她的兒子，現在又接受了她丈夫的託付，他一定會努力化解這個可憐孩子內心的仇恨，讓他不再走他父親的路。

「穆大人，」女僕打亂了他的思考，「德西少爺已經到了。」

他立即起身去迎接。果然，當他第一眼看到這個孩子的時候，只能感受到兩個字——恐怖。那個孩子的眼中寫着茫然，失去雙親的痛苦，無依無靠的孤單，未來的路何其漫長，究竟要怎樣才能堅定地走下去，相信在面對這些的時候，誰都無法平靜吧，何況他只是個孩子！穆下決心一定要好好照顧他。

幾天過去，德西大概熟悉了這裏的生活，他在穆的引導下漸漸開始敞開心扉，儘管心靈上的傷口還在滴血，但是他開始相信自己的這些傷口終究會有癒合的一天。莊園上下都對他悉心照顧，除了一個人——赫茲緹拉——在百分之百確定德西沒有攻擊性之前，穆是絕對不會讓他的妹妹見到這個血族少年的，儘管穆知道或許他的妹妹更有能力去引導他走出黑暗。

蘇娜說過：「緣分這種東西很奇妙，誰都沒辦法操縱。」註定要相遇的人，總會在某個瞬間走到同一個平面上。

就在那一天，德西路過莊園的後院，見到了正在盪鞦韆的女孩子，她彷彿一道耀眼的陽光，穿過層層迷霧，讓德西的世界雲開見日。他就這樣靜靜地望着她，看着她臉上幸福的笑容，聽着她甜美的笑聲，陣陣微風吹過，伴着濃郁的薰衣草，偶爾夾雜着清新的白蘭香，德西知道，那是她的味道，而他不知道的是，此時的他居然也在嘴角露出一抹久違的笑容。這種感覺，很放鬆，很舒適。

這麼恬靜的畫面，卻被這個看起來很可愛的小天使打破——她好像看到了誰似的，開心地從鞦韆上蹦下來，然後一頭栽倒在鬆軟的土地上。

另一個男人的笑聲傳來，「你是有多想念我？行了個這麼大的禮！呵呵……」他溫柔地扶起她，為她抹去臉上的泥土。

「薩迦哥哥，人家一直在等你！」她很習慣地撒著嬌，連眼睛都在笑。沒錯，這些年來，薩迦已經深深地紮根在她心裏，她不知道這應不應該是愛，因為除了穆，她還沒有愛過任何一個男人，但是她清楚自己對薩迦的這種感覺不同於自己對穆的。

成長伴隨着煩惱，時間再次在不經意間悄悄流走，我們卻還傻傻的，以為什麼都不會改變，傻傻地相信，自己的世界安靜清純，一如初始。

轉眼，赫茲緹拉已經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她的美，超越了她的母親，甚至超越了一切歷史上的記錄。當然，她的美麗離不開他——穆，是他的精心呵護，讓她的心靈澄澈透明，從未受到污染。原本，各種求親信一籮筐一籮筐地往莊園里送，女僕們只能再將它們一籮筐一籮筐地處理掉，不敢讓她們的穆大人發現，雖然她們不曉得為什麼穆見到別人給自己妹妹的求親信會如此地火冒三丈，但是既然主人不喜歡，咱們還是別自己往槍口上撞。這種情況直到薩迦順利成為大天使長才得以停止，因為天界盛傳天使長要得到美女赫茲緹拉。這就好比古代，一個女人再美，如果皇上說要娶她，別的男人也只能作罷，除非他不要命了。

原本，穆和薩迦還是好朋友，他們還說要為着同樣的夢想一起奮鬥。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們不再像往常一樣對彼此無話不談了。他們的關係開始變冷，在一些問題上的看法也出現分歧。人久站在高處，就可能會忘記謙卑，甚至走向極端，矛盾，也往往在這種時候被激化。

血族的面目並沒有因為一次戰爭而顯現多少改變，甚至看起來更加混沌，從宮廷到平民普遍糜爛奢侈。穆建議從血族內部整頓，因為血族在千百年的歷史中流傳下重要的尚力傾向，他們的等級制度是根據力量的強弱制定的，所以，一旦力量對比變了，那麼整個族群的內部也一定會發生改變。薩迦的提議卻更加激進，他要消滅血族，既然這個種族從上到下已經到了一種無法收拾的地步，那麼還不如徹底一點，讓他們成為歷史。討論很激烈，甚至暗地裏劍拔弩張。

本來嘛，政治上的事情，女人很少管的，可是赫茲緹拉卻在不知不覺中不幸地捲入他們的紛爭。通過對血族歷史這麼多年的研究，赫茲緹拉並不同意大天使長薩迦的意見，她覺得哥哥的話更有道理，雖然她的心裏是喜歡薩迦的，但是畢竟涉及到生靈的性命，她要堅持自己的原則。

天界的夜晚，女神戴安娜的值班時間，情侶的幽會開始了。

「我愛你，赫茲緹拉。」薩迦擁抱着她。

「我也愛你。」她輕聲說。這幾天，因為穆的關係，他們已經好久沒有這樣說話了。就算是這次，赫茲緹拉也是背着哥哥偷溜出來的。

他們看上去很恩愛。赫茲緹拉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安靜地閉上眼睛，感受他的溫度。薩迦摟着她的纖腰，眼中閃過一抹邪氣，然後嘴角微微上揚。

「我要帶你走。」他說，「帶你離開他。」

「……傻瓜，你知道我不會離開我哥。」

「我不放心你在他的身邊。」

「為什麼？」赫茲緹拉抬起頭注視他的眼睛，「你們很奇怪，怎麼都說同樣的話！」

「他不放心你在我身邊是因為他嫉妒，他怕我把你搶走。」

「你在說什麼！哥哥幹嘛要嫉妒你！」

薩迦顯得很無奈，也很悲傷，「原本……不想告訴你……人都是會變的……哎……算了……沒什麼……」他轉身要離開。

「到底怎麼了？我哥怎麼了？」她抓住他的手臂，似要挽留。

「赫茲緹拉……說實話……我很沒有自信……我知道要是在我和他之間選的話……你一定會選擇他……那還不如……」

「薩迦哥哥！你別這樣……告訴我……你們是不是有什麼秘密沒有告訴我……」

「他愛你。」薩迦也同樣注視着她的眼睛，他在她的眼中看到了疑惑和震驚，「不是兄妹之間的那種親情……他是……像我一樣地愛你！」

「……不可能！哥哥他不會……你在開玩笑……」她鬆開手，腳步後退。

「是真的！」薩迦步步緊逼，「是他親口告訴我的！他說，絕對不會把你嫁給我，因為他要你做他的新娘！」

「別說了！我不要聽……」她推開他，轉過身。

「……你可以不信我。」薩迦看起來很失落，「但是你可以自己去驗證……如果，他對你只是兄妹之情……那麼他絕對不會想要得到你……」

突然有一瞬間，她想要逃走，卻又想真的驗證一下薩迦的話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等你……在你的窗外等你……我愛你……」薩迦緩緩地說。

她回去了，匆匆地跑回去了。他的嘴角露出一抹邪笑，「哼哼，我親愛的好友，穆，好戲開始了。」

赫茲緹拉偷偷潛回卧室，獃獃地坐在床~上。過一會兒，她提着燈下樓，發現書房的燈還亮着，哥哥現在大概在整理明天的發言稿吧。她不忍心打擾他，就轉過身，準備回去。

「妹。」輕喚，「有事嗎？」

「……沒……沒有。」她應聲。

「早點睡吧，睡太晚會有黑眼圈的。」他的聲音還像多少年前那樣，極盡溫柔。走到她身邊，他輕撫她的臉，她卻躲開了。

「怎麼了？我感覺你好像有點慌。」他走近她。

「哥，你……」她抬頭注視他的眼睛，卻在眼神交匯的那一剎那再一次逃避，「不是……我……」

他把她輕輕摟在懷裏，「別怕，有我在，我會保護你。」

「哥……我沒事，就是……心裏有點……那個……今晚能跟你一起睡嗎……不是……我沒有別的意思……我是說……像我們小時候那樣……」

「當然可以。」他微笑着，很暖。

哥哥的房間，乾淨整潔。赫茲緹拉深吸了一口氣，大步地走了進去。她故意把扣子解到很低的位置，然後散開頭髮，輕輕蓋上被子側躺好。

昏暗的燈光斜射，更顯出她曲線的身材。穆從她的身後連帶被子一起摟着她。

「這樣就不用害怕了。」他輕聲說着，「睡吧。」

「嗯。」她微微閉上眼睛。

夜深人靜。赫茲緹拉慢慢轉身正對着穆。這還是長大以後他們第一次這樣。小的時候她就總愛賴在哥哥的床上，趁哥哥睡覺的時候偷偷畫哥哥臉的輪廓，攆都攆不走。因為回憶起過去的事，她的臉上掛着微笑。穆並沒有睡着，他呼吸著妹妹身上清新的白蘭香，聽着她平穩的呼吸，抱着她柔軟的身軀，漸漸地……他猛地坐起來，深吸氣，然後跑到洗手間用冷水沖自己的臉。

「別再這樣誘~惑我了，妹妹……我也是個男人……」對着鏡子自嘲。

他回到床邊，卻發現妹妹不在了——突然，赫茲緹拉從身後抱緊他，「哥哥，你去幹什麼了……」溫柔的聲音，還略帶一絲埋怨。

他敗了，剛剛冷卻的欲~望又……

赫茲緹拉慢慢走到他面前，注視着他的眼睛，「哥哥，愛我嗎……」

他摟着她的腰，閉上眼睛，咽下一口氣。

她決定更進一步，直接墊腳去親吻他的嘴唇。

穆的方寸完全被她搞亂了，畢竟眼前是天界最美的女人，就算他是她的親哥哥，想要拒絕的話……

終於，他開始回應她，放開理智，去親吻她香甜的嘴唇，白皙的脖頸——

這是一種怎樣的心情呢？被自己最信任的親哥哥……她的眼裏不知不覺已經蓄積了淚水。她輕撫哥哥的背，然後狠心在他的後頸處拍下一掌——

「……對不起……」看着倒下去的哥哥，赫茲緹拉用手捂著臉頰，拚命壓制住痛苦的哭聲，轉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