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血染大橋

第十六章 血染大橋

大家默默地注視着出溜出溜往下爬的鄭沂和大馬褂,直到他們潛入了湍急的河流當中。衛澄海將一直捏在手裏的那把長匣子槍丟給丁老三,從丁老三的手裏接過自己的槍,喃喃自語:「但願別出什麼意外,我已經負擔不起責任來了……」定定神,回頭瞥了朱七一眼,「完成任務以後你就辦你自己的事情去。我想好了,我衛澄海不可以把這麼好的兄弟都拴在自己的身邊。」朱七搖了搖手:「你這叫什麼話?合著沒有你,我朱七就不應該殺鬼子報仇了?別這麼說,咱哥們兒都有一樣的心氣兒……」晃了一下自己帶來的***,「我聽說巴光龍送給你幾條這樣的傢伙?」衛澄海點了點頭:「是,辦完了這事兒我就去取,這玩意兒好,整個嶗山沒有幾條這麼順手的傢伙呢。」朱七用槍口瞄了瞄那座橋:「這傢伙要是能打出**去就更好了,不用麻煩和尚他們了。」「**不頂用,」張雙說,「想要徹底摧毀這座橋,離了**不行。」

「快看快看,和尚已經接近橋墩了!」宋一民伸手一指橋下面,興奮地喊了一聲。

「哦,很好,馬褂也靠過去了……」衛澄海放眼一望,猛地咬了咬牙,「和尚應該加入共產黨!」

話音剛落,崗樓外面就響起一聲凄厲的嚎叫:「太君——游擊隊在這裏!」

朱七一愣,箭步沖了出去。

幽藍的瓦斯燈下躥起一個人影,盧天豹掙扎幾下,甩開身上的繩索,瘋狗似的往橋那邊跑去。

朱七剛把槍抬起來,衛澄海就沖了出來:「別開槍!」已經晚了,朱七的槍口裏射出一串帶着火光的子彈。

盧天豹踉蹌了幾下,一頭扎進路邊的草叢裏。

「快!掩護和尚他們!」衛澄海將自己的槍插到腰裏,一把奪過朱七的***,越過圍住崗樓的鐵絲網,橫身站在峭壁的石頭上面。橋下,鄭沂站在橋墩凸出的一塊枱子上,扛着大馬褂用力地往上托他,上面隱約可以看見一根垂下來的繩子。大馬褂一蹬鄭沂的肩膀,猴子一般攀援直上,一眨眼的工夫就接近了橋面。與此同時,橋頭上警報聲大作,猶如千萬隻烏鴉發出的聲音。探照燈慘白的光柱橫空掃過橋面,驀地在西側的小路上停住了。盧天豹蠕動幾下,爬起來跌跌撞撞地往前趔趄,一排子彈從橋頭射了過來,盧天豹搖晃幾下,喊了一聲:「太君,你們打錯啦……」噗地跌倒在塵土當中。密集的子彈嘩地地潑向這邊。

朱七跳到衛澄海的身邊,猛地將他拽到石頭後面:「衛哥,鬼子好象還沒發現和尚他們!」

衛澄海端著槍瞄準橋頭上突突噴着火光的地方掃了一梭子:「快!讓三哥打迫擊炮!」

丁老三已經在崗樓的頂上架起了迫擊炮,隨着「咣」的一聲巨響,南橋頭的那個掩體里騰起一股帶着火光的煙柱。

張雙將崗樓裏面的機關槍架在前面的石頭上,噠噠噠地掃射。

朱七的手裏沒有槍,翻身跳到崗樓里,正要摸掛在牆上了一把***,眼前黑影一閃,喬蝦米驚鼠一般躥出門去。

朱七猛地一激靈,他媽的!還忘了這個混蛋,提起槍追了出去。

喬蝦米冷冷地站在崗樓前面,手裏提的一桿三八大槍慢慢瞄準了背向崗樓朝大橋射擊的衛澄海。朱七大叫一聲:「去死吧!」***射出了一串憤怒的子彈,喬蝦米急速地扭轉身子,大槍滑到腰下,倒地的同時,一顆子彈飛鳥似的鑽上夜空。朱七跳過去,一腳踩住喬蝦米僵硬的脖子,槍口對準他的腦袋,猛地一摟扳機。喬蝦米慘然一笑,一聲「好」卡殼似的憋在喉嚨裏面。朱七補了一槍,縱身躍出鐵絲網,一手提着槍,一手抓住弔橋,剛要往下爬,衛澄海大吼一聲:「別過去,沒用!」

探照燈終於掃到了橋墩那邊,一排子彈隨即跟了過去。大馬褂的身子貼在橋墩上,一隻手抱着**包,一隻手篩子似的往**包上抹膠。鄭沂半躺在橋墩凸出的地方,不停地衝上面揮手。朱七大聲喊:「和尚,你還在等什麼?」鄭沂搖晃着站了起來,兩條腿盤在下面,兩隻胳膊攪住繩索,艱難地往上攀。大馬褂已經將**包粘到了橋下,用力托著,似乎是想讓**包再粘得緊一些。橋面上又炸起一片火光,幾個即將靠近大馬褂的鬼子兵怪叫着騰在半空,旋轉着飛進了河水。又一群鬼子朝大馬褂的方向沖了過去。朱七跳起來,將***的**頂在肚子上,哇哇叫着摟住了扳機,一直將槍打空了。鬼子倒了一批又來了一批……衛澄海將朱七的槍扔給他,抓起張雙的機關槍也站了起來:「來呀!」腳下,張雙捂著汩汩冒血的胸口,一下一下地扯衛澄海的腳腕子:「打**包……打**包,來,來不及了……用槍打**包呀……」

「你想讓我兄弟去死呀!」衛澄海抬腳將張雙踢到一邊,邊掃射邊喊,「和尚,馬褂,快回來——」

「和尚,馬褂,聽見了沒有?快回來——」朱七跳到離河面近一些的一塊空地上,大聲喊。

「來不及了……來不及了……」張雙嘟囔兩聲,腦袋一歪,不動了。

子彈在夜空裏織出一張張血紅的網,交錯著在橋面上飛舞。硝煙在探照燈的光柱裏面翻滾,幻化出一片絢麗的顏色。一排子彈呼嘯著灑向已經接近橋墩凸出地方的大馬褂和鄭沂。繩子斷了,兩個人一下子脫離了探照燈的光柱。朱七的心猛然抽緊了……探照燈光刷地射向了橋墩,上面的景象讓朱七撕心裂肺般的喊了一聲,喊聲幾乎要衝破了他的胸膛。大馬褂麵條一樣地掛在橋墩下面,握著自來得手槍的一隻手無力地在腰間晃,鄭沂在上面死命地拉着他的另一隻手。

時間彷彿停止了,朱七聽不見依然轟鳴的槍炮聲,他只聽見自己的血嘩啦嘩啦的流動聲。一切都在緩慢地進行,硝煙如風吹動着的霧,一扭一扭地在朱七的眼前晃動,橋墩上兩個人的動作也緩慢得如同眼前的這些霧……鄭沂的身子在一絲一絲地往下滑,大馬褂的腦袋歪在肩膀下面,雙腿一絲一絲地往似乎已經停止流淌的河水裏面浸。「和尚,快撒手——」衛澄海丟了機關槍,把手做成喇叭狀,聲嘶力竭地喊。大馬褂似乎聽見了衛澄海在喊什麼,努力讓自己的腦袋往這邊轉了一下。朱七清晰地看見,大馬褂咧著毫無血色的嘴巴笑了,笑容異常燦爛。大馬褂笑完,嘴裏嘟囔了一句什麼,握槍的手猛力往上一甩,自來得手槍在橋墩上砸起一串火星。大馬褂又是一笑,艱難地抬起握槍的手,子彈打偏了……大馬褂的手垂下了,子彈射向河面,擊起一個一個水泡。大馬褂一松另一隻手,身子慢悠悠沒入河水當中。槍炮聲轟然在朱七的耳邊恢復了,湍急的河水裹脅著草棍一樣的大馬褂消失在橋墩的那頭……朱七猛地跪到地上,抱緊腦袋,號啕大哭。

一發炮彈落在崗樓頂上,崗樓瞬間塌了半邊。

丁老三從硝煙里鑽出來,沖朱七大聲喊:「快走!」

衛澄海猛一回頭:「往哪裏走?橋還沒有炸掉!」

「我看見了——」丁老三揮手一指橋墩,「和尚在那裏用槍瞄準**!」朱七回頭一看,鄭沂平身躺在橋墩上,將兩隻手合在一起,穩穩地握著大馬褂的那把自來得手槍,槍口對準粘在橋下面的那個炕桌大小的**包——轟!大橋遭了雷劈似的一下子斷成兩半……「和尚!和尚——」衛澄海發瘋似的跳起來,一股火舌閃電似的撲向滾滾的濃煙。「老衛,不能再等了!」丁老三撲到衛澄海的身邊,奪下衛澄海的機關槍,拖着他就跑。衛澄海掙扎兩下,一腳踹倒了丁老三:「死的不是你的兄弟!」抓起已經打成紅色的機關槍,野獸一樣迎著蝗蟲般往這邊沖的鬼子兵撲了過去。丁老三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趁衛澄海不備,一個掃堂腿將他撂到,大吼一聲:「想想你在嶗山的那幾百個弟兄!」說完,將手裏提着的一個火箭筒丟到卡車上,回身打了一梭子:「誰會開車?」朱七邊往後面掃射邊喊:「我不會!宋一民呢?」「他死了!」丁老三剛喊完這一聲,衛澄海就跳進了駕駛室:「朱七,你和三哥去車廂,打狗日的!」卡車離弦的箭一般衝上了小路。朱七跳到車廂里,接過丁老三遞過來的一把***,昂首站在車廂里,大叫一聲:「小鬼子,來送命吧!」一梭子出去的同時,丁老三射出去的火箭炮也在鬼子群裏面炸開了。透過滾滾的硝煙,朱七看見鬼子群里騰起的那團火光竟然是那樣的眩目那樣的妖艷,像老君爐里煉丹的火。

卡車沿着小路箭一般地飛,槍聲漸漸遠去,猶如掃過樹林子的風。

朱七漫無目的地將***里的子彈潑向四方,丟掉槍,撲到后擋板上抖動肩膀,無聲地哭了。

卡車在一個山坳的轉彎處停下了。衛澄海下車,單手舉著一把***,衝天打了一梭子:「好兄弟,安息吧。」

丁老三拽著朱七跳下車,默默走近了衛澄海:「張雙和宋一民同志也犧牲了。」

衛澄海點點頭,無聲地摸了摸丁老三和朱七的肩膀,轉身向山下走去,腳步從容,身後是一片蒼茫的大山。

月亮鑽出了雲層,月光如水銀瀉地般撲向他們,三個黑影剎時鍍上了一層銀色,夜風颯起。

悲愴的歌聲在夜空裏飄蕩:壯士們,志昂揚!拿起槍上戰場,殺日寇,盪東洋,奪回我河山,保衛我爹娘,豪氣似虎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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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少爺們兒拿起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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