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悔

第248章 悔

養心殿內,盛通皇帝坐在龍椅上,單手指著額頭,眼眸半合著,微微擰起的眉心透露出幾分煩躁。

大殿正中心依次立着鴻蒙王、元太師、以及六部的官員,宋旭斜腰挘胯的坐在一旁的圈椅里妖扇子,要說整個殿內最瀟灑閑適的人便是他了。

他慢吞吞的搖了一陣兒扇子,見眾人都不說話,唰一下將摺扇合攏:「依我看,薛家實在膽大包天,要是現在不除了,以後反咬起人來,後患無窮吶。」

「……」

殿內眾人誰人不知?但薛家勢力根深蒂固,一動薛家,整個朝廷乃至社稷都要地動山搖,但若不動薛家,以後人人都以薛家為鑒,皇權還有什麼權威可言。

如今是進也艱辛退也難。

從進來一直沉默到現在的鴻蒙王說:「處置是要處置的,而且要依法嚴辦,警醒那些寵寵欲動的人。」

大魏開朝還不過百年,前朝的殘餘勢力在各處頻繁動彈,因為薛家的太老夫人是前朝大長公主的緣故,薛家一直是屬於制衡前朝和大魏的一個特別的存在,也是為了安撫那些前朝遺臣,但如今,縱着薛家成了大患,如何還能繼續留下去?

盛通皇帝說:「怎麼嚴辦?」

「……」鴻蒙王停頓片刻,「老臣是個武將,沒有太多彎彎繞的想法,若是嚴辦,自然依法處置,弒君之罪,是株連滿門之罪,而神策軍,本是常住潼關為防備胡人南下,擅離職守,已是死罪,被人收買更是罪上加罪,不可饒恕。」

元太師說:「老臣也以為,該當如此。」

其餘六部的官員也依次附和。

盛通皇帝愁眉不展。

大魏開國之初,薛家就緊跟其後,有從龍之功,如今若真的嚴辦,天下人豈不是要說他忘恩負義?他壯年之時,根本不會在意這些,但如今垂暮,卻忍不住開始維護自己死後的聲名,開始關心自己能在史書上留下怎樣的一筆。

盛通皇帝深深的吸了口氣:「先退下吧。」

官員們相互對看,行禮退走了。

宋旭伸著懶腰站起身說:「那皇舅父先休息吧,我去看看顧瀟然那小子。」

「嗯。」盛通皇帝不斷擺手,心中的無力和厭煩全體現在擺手的動作上了。

離開養心殿之後,宋旭直接往太和殿走去,到了太和殿外的宮道上,卻看到不遠處,華雲帶着個婢女正在太和殿門口縮頭縮腦,慵懶而疏淡的長眉就那麼淡淡的挑了一下。

薛家的事情發生之後,他聽聞顧瀟然受傷極重,本想來看看的,但又聽說魚薇薇還日夜不離的守在身邊照顧著,既然不危及性命,自己去又打擾人家二人世界,宋旭索性就在窩在家裏照顧他心愛的水青藍。

不過,為了防止顧瀟然忽然一命嗚呼而自己沒能趕得及送他最後一程,宋旭還是讓人每日過來一趟,把顧瀟然的情況彙報自己,當然就沒有錯過關於華雲隔幾日就在太和殿門口探頭探腦但一直沒有進去的事情。

宋旭搖著扇子走上前去:「郡主——」

華雲嚇得倒吸了口氣,飛速的轉過身瞪着他:「你來幹什麼?」

「你來幹什麼,我就來幹什麼。」宋旭一手叉著腰,往太和殿內看了一眼,「你不進去嗎?」

華雲緊緊咬着唇瓣,她怎麼可能不想進去?但明知道裏面魚薇薇和顧瀟然二人你儂我儂,出雙入對,她又進去做什麼?!而且此時偷看又撞到了宋旭,就讓她很快想起很多不美好的東西,哪還有心情,當即狠狠瞪了宋旭一眼,跺腳走了。

宋旭挑高眉毛,「本候又怎麼得罪她了?」

跟在身後的常隨無言:我怎麼知道?

宋旭進到太和殿的時候,魚薇薇和顧瀟然正湊在一起畫東西。

宋旭靠到跟前一瞧,卻是個女人戴的髮釵的樣子,於是很不感興趣的踱步到一旁坐下,端詳著顧瀟然說:「看來你好的很啊,我這一趟是白跑了。」

兩人畫的認真,沒人理會宋旭。

宋旭嘴角抽了抽,拉着凳子湊到了跟前去,又端詳了兩眼,依然……不感興趣,不過這次沒有拖着凳子離開,而是打開扇子靠近顧瀟然身邊耳語:「我在外面看到華雲了。」

顧瀟然倒是沒什麼反應,魚薇薇猛然抬起頭來,「她……她在外面啊?」

「走了。」宋旭興緻缺缺:「喊她進來的,她還不理人呢。肯定是在為上次那個夜明珠冠子的事情著惱,你倒是有時間幫我修一修,我趕緊還給她。」

魚薇薇想起冠子的事情,卻沒接宋旭的話,而是放下筆起身除外看了看。

宋旭說:「早走了。」

「……」魚薇薇也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心情,回到桌邊坐下,才說:「等過幾日,他好一點,我就回閣樓去幫你修,那冠子在閣樓放着。」

宋旭意味不明的笑說:「我瞧你是回不去了。」

魚薇薇不打算理他,但又不能把他趕走,只好告訴自己:就暫時把顧瀟然分給他一會兒時間好了。然後拿着紙筆到內殿去了。

眼不見為凈。

宋旭冷哧一聲:「什麼態度!」

顧瀟然從魚薇薇的背影上把視線收回,問:「有事嗎?」

「我沒事還不能來看看你嗎?你可是小死了一回!」

顧瀟然看着他,「我半死不活的時候沒見你來,如今都快生龍活虎了,你來看我?」

「……」宋旭眼角抽動了一下:「你這傢伙如今越發不可愛的了,哎……好吧,我說實話,我來呢,還真不是來看你的。」

顧瀟然露出一個願聞其詳的表情。

宋旭說:「老爺子對薛家的事情有點束手束腳的,我瞧著這樣下去,可能要高高拿起,輕輕放下……」

顧瀟然問:「現在外面什麼情況?」

宋旭便大致說了一遍,又說:「說句大逆不道的,老爺子那是上了年紀的人,考慮後世影響自己的名聲我也能理解,但他身體又不好,也沒個幾年好活,指不定哪一日就翹了辮子,留下的一堆爛攤子到了你手上,可就不好處理了,我記得你上次跟我說過一件香料的事情,一併抖了出來,激一激我那舅父。」

「那件事情……牽連太廣。」

「因為牽連廣,所以才要在這個節骨眼上抖出來。」宋旭說:「況且,咱們又不是捏造,而是擺事實,講道理。」

沉吟了一下,顧瀟然說:「那就試試。」

*

養心殿裏,盛通皇帝思慮再三,還是沒辦法確定對薛家的處罰,但那調香之人,利用手藝之便謀算他的性命,想想便不寒而慄,又怎麼可能輕易放過?

刑部大牢裏,陰暗潮濕,腐臭的發霉的味道灌滿整個牢房和走道。

柳凝在事發當日就被抓進了地子號女囚牢房之中單獨關押,除了送一日三餐的獄卒,她再沒見過任何人,空曠的寂靜的嗖臭的噁心的環境,能把人逼瘋,每日聽到的那送飯的腳步聲,成了柳凝唯一確定自己還稱得上是個活人的信號,她甚至能算著時辰,感知下一刻送飯的獄卒就要到來,也清楚的記得,從聽到聲音到鐵窗打開,嗖臭發酸的飯菜送進來的這一段過程,獄卒一共走了一百零八步。

而今日,送飯的時辰還沒到,外面的走道上卻已經響起了嘈雜的腳步聲。

腳步聲很亂,有很多人,一路往關押自己的牢房走來。

柳凝的心開始往下沉,不斷的往下沉。她的劫數……到了?

咔嚓。

鐵門打開,一個太監拿着聖旨遠遠的立在稍顯乾淨的走道上,大聲宣讀:「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民女柳凝謀害皇上,證據確鑿,抄沒柳家所有家產,夷三族,其餘與柳家有關者,全部發配西芒!」

聖旨念罷,帶着面甲的飛龍衛拖着一群柳家人全部丟進了牢房之中。太監聲音尖細的說:「柳凝,你謀害聖上,萬死難書,這是聖上最後的仁慈,讓你們家人可以共赴黃泉,你還不趕緊領旨謝恩?!」

柳凝只覺腦子嗡的一聲,沒有辦法反應。

連那太監何時走得都不知道。

她看着被推倒在地的柳萬禮,腦子裏一片空白,她的心中腦中只有三個字,不斷的反覆:為什麼……為什麼……

前世母親為薛家辦事,最後落下個慘死的下場,連帶着她也被薛家斬草除根,今生……為什麼還要讓她經歷這樣的事情?

柳萬禮救過她,她一開始的時候的確是利用,虛情假意的對待,但柳萬禮卻真心待她,將她當成親生女兒一樣的疼惜,並且信任,幾乎把家中的生意,鋪子裏的事情全交到了她的手上,還說要為她尋一門好的親事,風風光光的嫁出去,她經歷過呂家父母那樣的重男輕女之後,再次體會真切的親人關懷,只覺得自己以前受的那些罪都是值得的,她只盼著,報了自己和母親的仇,治好了蕭青賢的病,全了心愿,然後就好好侍奉柳萬禮終老,可如今卻落得這樣的下場,不但沒有拉薛家下水,還害了柳家三族!

「凝……凝兒……咳咳……」

柳萬禮費力的想爬起來。

柳凝反應過來,膝行到了他身邊將人扶起,從來倔強的沒有流過一滴淚的眼睛也濕潤了:「都怪我……都是我害了爹……」

柳萬禮是個信佛之人,當初救下柳凝,也是讓人為她診病,悉心照看,後來發現柳凝竟然懂香,且調香的技藝十分高超,他得知柳凝無家可歸,無父無母,心一軟就將柳凝留在了自己的身邊,還十分感激老天爺給的這一份緣分,可如今……柳萬禮嘆息了一聲:「哎……業障,或許是爹前世欠了你吧。」

一句話說的柳凝的淚水忽然奪眶而出:「是我……是我存心不良……」若非是她想要報仇,奢想不該是自己的東西,事情也不會變成如今這樣。

柳凝一把抹掉眼上的淚水,「爹放心,我絕對不會讓柳家就這麼白白犧牲,我一定會讓薛家的人付出代價,一定會!」

柳萬禮嘴唇動了動,輕嘆了口氣,幾代人辛苦攢下的祖宗基業,如今註定付諸東流,若說他不悔怎麼可能?只是事已至此,皇命在前,悔又如何?

而他越是這樣,柳凝心裏的恨就越深。

憑什麼?

她前世被牽連被斬草除根,今生好不容易更近一步,卻還是落得這樣的下場,怎麼甘心?!

然在為薛貴妃調香的那一日,她就知道,他日無論事情成敗,自己絕對沒有好下場,所以早早的就留了一張底牌,事到如今,看來是翻出這張底牌的時候了。

她就算是自己搭上性命,也要拖薛家一起下水!

柳凝輕輕扶著柳萬禮,靠到了牆壁的角落處,柔聲說:「爹,你先休息一下,我有辦法的,我有辦法……」

她踉蹌的轉身到了牢門前,深吸口氣,忽然大聲喊道:「我要見皇上,來人,我要見皇上——」

然而,她這樣的死囚犯,怎麼可能見到皇上,便是連個理會她的人都沒有,嘶啞的喊叫聲在空曠的走道里不斷的回蕩。

柳凝嘶聲喊:「我要見皇上,薛貴妃用香料惑亂後宮,絞殺妃嬪,薛貴妃還算計了顧家小姐……給聖上下藥……」

她不斷的喊,喊出的話語越來越驚人,外面巡邏的獄卒們面面相覷,聽着她在裏面說的有板有眼,幾個人都呆住了。

「她……她是才十幾歲嗎?怎麼知道那些人的?」柳凝說出的那些宮妃的名字,都是好些年前的了,尤其是元妃和顧小姐,當時京中多有傳聞,這些獄卒想不知道也難。

另一個獄卒說:「聽聽她都喊的什麼?我看這事兒玄,咱們做不了主,還是趕緊通報上面。」

幾個獄卒一拍即合,立即稟報了刑部當日值守官員。

那官員一聽,也嚇壞了,這可是宮中秘聞啊,立即讓人把柳凝單獨關了起來,聽到這些事情的獄卒也監管起來,即刻進宮去面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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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她只想種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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