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初識范井

第六十七章 初識范井

場間的混亂並未讓中年掌柜獃滯太久,他有些煞白的臉上強行擠出生意人慣有的笑容,試探性的開口道,「幾位,幾位。」見到眾人的目光落向自己,掌柜的也並未在意陳姓青年與金姓女子欲要噬人的目光,繼續說道:「幾位必定都是要去那憐芳齋參加這驚曇宴的,何必拘泥於這一兩日的住宿。不妨幾位各自退讓一步?」

見到雲雪瀾詢問的目光中並無惡意,中年掌柜稍稍鬆了口氣,「兩位客官是先進店的,也付了定金。按理說不該再勞煩兩位,但是只剩下一間客房,這三位客官中有位仙子實屬不便。不如兩位客官委屈一下住一間客房,稍後我叫夥計給二位加張床。至於房錢只收半數,二位意下如何?」

凜潭聞言皺了皺眉看向雲雪瀾,見到後者對自己點頭便手掌輕輕一揮,被金姓女子打落在地的銀錠重新握入黑衣青年手中。掌柜眼中的異彩一閃而逝,接過錢後轉身瞪了一眼夥計道:「臭小子,快去給兩間客房各加一張床。」

少年夥計輕「哦」了一聲便朝着樓梯走去,上樓時又聽見中年掌柜催促了一句,「動作麻利些,下來把你吃剩的瓜子都給我掃乾淨。」

言罷,掌柜又哈著腰笑嘻嘻的看向站在門口的柳姓青年,「這位客官,這二位客官騰出來一間客房,可否請你們二位男客也委屈擠一間房?」說着看向癱坐在地,目光有些獃滯迷離的金姓女子。後者的臉被披散下來的頭髮遮住,像是白日裏從無間地獄爬出的惡鬼被日光曝晒的精疲力竭一般,「這位仙子就住另外一間客房。」

聞言柳姓青年對中年掌柜抱拳道:「有勞掌柜考慮如此周到。先前我們五人給店裏帶來不便還請見諒。這兩位的房錢已經打了對摺,你看我們的?」說到後來還清了清嗓子。

走上二樓拐角處的年輕夥計聞言輕哼了一聲,不屑的嘀咕道:「得了便宜還要賣乖。分明是你們三人鬧事,還要扯上別人。人家騰出來一間客房給你們,還想要打折。」不知是少年夥計有意為之,還是因為聲音並未刻意壓制,聽似竊竊私語卻清楚的在柳姓青年耳畔響起。後者聞言面色一紅,眼神中的寒意被其強行壓制。

掌柜的瞪了一眼二樓,目光卻被樓梯阻隔。他隨即看向雲雪瀾,後者擺擺手道:「我們二人並無所謂,只要掌柜的你的生意不虧便好。」

掌柜聞言,緊繃的臉色緩和下來。他對着柳姓青年賠笑道:「也好,三位的房錢我只按兩間房的收取便是。若是幾位需要小店備飯菜酒水,價錢便要另算了。」

柳姓青年聞言一喜,再次抱拳謝過掌柜。隨即他彎下腰,雙手伸向負傷在地的陳姓青年。後者以為自己的這位師兄是來攙扶自己,雖然心中對其不喜,但也許是因為傷勢不輕有些體力不繼便抬起右臂待柳姓青年攙扶。誰知柳姓青年卻並未理會師弟伸向自己的手臂,而是一隻手輕按後者頭頂,另外一隻手三指成爪摳住陳姓青年眼眶中鑲嵌的銀子,用力一拔。鮮血伴着慘叫聲噴濺到柳姓青年的白袍之上。只是此舉驚的在場之人皆是目瞪口呆的。青年武者隨意的將銀子在自己的白袍上蹭了蹭,待到血污乾淨后青年笑着走向中年掌柜。

見到白袍青年走向自己,掌柜先是下意識的退後了兩步。來人走近自己后伸手遞出銀子,看着那雙懸在半空中纖細修長白皙的手和指尖捏著的銀子,掌柜的只覺得頭皮發麻,他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還是顫顫巍巍的伸出雙手成捧水狀,柳姓青年緩緩放下手,將銀子放在中年掌柜汗津津的手掌中,還稍微用力的壓了壓,似乎是要確保對方抓牢。

金姓女子與陳姓青年相對而坐,只是四隻有些渾濁的眸子中唯有愕然與驚恐,似乎從未見過更未想過他們這位平日裏親和謙虛左右逢源的柳師兄會有這種舉動。

柳姓青年素日臉上的和煦微笑再次浮現,他走向癱軟在地正訥訥看着自己的金姓女子,目光在掃過後者臉上的血痕時,有些厭惡的避開。白袍青年躬著身子,伸出掌心還殘留着陳姓青年血污的右手,平伸在女子面前,「金師妹,你先去房裏休息一下。若再不處理你臉上的傷勢毀了姿容,怕是憐芳齋的選拔你要無望了。若是這樣回去了,我們也無法向師傅交代。」青年臉上雖然掛着淡淡的笑容,語氣中卻再無昔日的溫柔,其中的冷淡似乎是在與一位素不相識之人對話一般。

聽了白袍青年的話,癱軟在地的金姓女子像是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貓,她瘋了一樣的用雙手不停的摸著自己的臉頰。觸碰到自己留在右臉上的血痕又像是觸電一般,觸之即彈開,而後又用指尖輕觸,再尖叫着移開手,反覆幾次。

「柳師兄,就算我的容貌毀了,我無緣被憐芳齋選中入門做弟子,我們回去還是可以成親的對不對,我爹還是會將掌門之位傳給你,還是會將我許配給你。我們早就有了婚誓對不對,你還是會娶我的,對不對?」女子著魔一般看着柳姓青年,似在質問,似在自言自語。

聽聞女子之言場間接連響起三聲嘆息。

白袍青年見女子癲狀,便收回手,「金師妹,還是先起來回房療傷。」言罷雙眸中的冷漠與厭惡如瀑般傾斜在女子全身。後者打了一個哆嗦,似乎是自己師兄散發的冰冷氣息讓她恢復了些許清明,但隨即又化作內心的不安。她手掌一拍地面一躍而起直撲雲雪瀾,雙掌成爪抓向他雙肩,嘴中擠出凄厲嘶啞的怨毒咒罵,「都是你,是你害了我。」

只是狀如惡鬼的金姓女子還未靠近雲雪瀾,動作便戛然而。,她的身前橫著一根泛著森森幽光的烏黑長鞭,鞭鋒與女子咽喉不過寸許。凜潭一言不發,視線卻落在柳姓青年身上。

感受到黑衣青年不加掩飾的殺意,白袍青年的臉上再次堆出謙和恭敬的笑容,他一邊抱拳一邊走上前來:「二位見諒,我這就扶我師妹去房間休息,還請兩位息怒,息怒。不要出手傷了大家的和氣。」

見到凜潭沒有出手為難自己的意思,白袍青年來到金姓女子身側,手掌摳住後者尚懸在半空的雙臂,用力向下壓着。見到女子依舊死死盯着雲雪瀾不肯收手,柳姓青年把頭附在女子耳畔,聲音雖低卻惡狠狠的道:「你要想死,別連累我。」

女子聞言,又像是被從頭到腳被澆了一桶冰水一般連打了幾個哆嗦,雙臂無力垂下,如同一具屍體般被白袍青年拖拽著走上二樓。

同樣像爛泥一樣的陳姓青年,此刻也終於魂魄歸位一般,他撐地站起,並未去管從右側眼眶中不停滲出的鮮血,踉蹌著追趕上上樓的兩位同門,嘴裏叫嚷着:「金師妹,莫要擔心,我去城裏給你找最好的大夫,必定讓你在三日內面容恢復如初,憐芳齋里有那麼多靈丹妙藥奇花異草,也一定有法子治你臉上的傷疤。」

聽着消失在二樓的叫喊聲,雲雪瀾聳了聳肩,「想不到在這小小的客棧之中,還能見到這樣一場同門相殘的好戲。這還要多謝掌柜了。」

聞言,正用袖子不停擦著額頭上汗水的掌柜動作僵了一下,有些尷尬的笑笑,「客官哪裏話,你們這些修武之人都是神仙打架,我們這些普通老百姓可都是唯恐避之不及。若是再來上幾次,我這小店怕要被拆了。還要多謝兩位客官深明大義,深明大義啊。我這就帶兩位客官上樓。」說着抖了抖袖子做了個請的姿勢。

雲雪瀾卻並未上樓,而是走到一張桌前拉出長凳一屁股坐在上面,「先不急,吃了晚飯再上去。」說着仰起頭望着天花板,似乎可以透過厚厚的木板看到二樓發生的一切。

掌柜為對坐的雲凜二人端上了茶具后,說是為兩人準備飯菜便鑽進了后廚。

並不算寬敞的客棧一樓只坐了雲雪瀾與凜潭兩人。後者為二人斟了茶,以心湖傳音道:「這客棧不簡單。不如……」

雲雪瀾抬起眼皮從茶杯后看着黑衣青年,一邊喝茶一邊伸出三根手指。見狀凜潭先是一楞,隨即恍然的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有些歉意的撓了撓頭,又以心湖傳音道:「忘記了少主跌境無法心湖傳話。這客棧中少說還住着七八名中武境的修士,若是有上武境之人隱藏氣息,我也無法察覺。先前這裏動靜那麼大,卻無一人探查。」

見到雲雪瀾點頭,黑衣青年繼續道:「雖說江湖之人多是事不關己便不會多管閑事。但若是尋常武修出門在外,碰到有其他武者交手,即便不會參與圍觀也會探查一番交手之人的修為深淺。可先前客棧中的這些人分明是在刻意迴避窺視探查,若是一兩人也就罷了,可這麼多人同時對店中打鬥不聞不問,不是有些蹊蹺嗎?」

雲雪瀾將茶杯輕輕擱置在桌上,「欲蓋彌彰。」

雲雪瀾繼續壓低聲音道:「看清剛才出手的是哪個了嗎?」

聞言黑衣青年神色有些凝重的搖搖頭,「但至少都是焚窯境。」這次並未以心湖傳音,而是直接開口說話,只是聲音依舊很輕。「這麼年輕的焚窯境,在這小小客棧之中。少主真的不需換一處落腳?我們芥子物中也有帳篷,不如去在憐芳谷外落腳吧。」

見到雲雪瀾微笑的搖頭,黑衣青年有些焦急,雲雪瀾的心湖中響起有些責備的聲音,「我雖傷愈,卻並未恢復巔峰戰力。若是一位焚窯境我尚可應付,可兩位以上,我很難保少主周全。」

雲雪瀾拍了拍黑衣青年緊握茶杯的手,又為後者倒了些茶,寬慰道;「不必這般草木皆兵,他們都各有所圖。我們靜觀其變就是,看來這兩日的好戲還不只一出。」

見到黑衣青年重重嘆息,雲雪瀾像是哄小孩一般,拉着凜潭的手左右晃了晃,「姜曳哥,你今日還沒有笑過,是不是路上看中了某位漂亮仙子此刻正魂不守舍的想者人家,才要千方百計拽着我換地方,其實是早就和那位姑娘暗通款曲,夜裏好方便幽會吧?」

看着面紅耳赤,不知所措的黑衣青年,雲雪瀾繼續調侃道:「不如我們在這百花鎮盤下來個店面,做些生意?每年都有這麼多前來憐芳齋拜師訪友問道的仙子,平日裏憐芳齋的仙子也會到這城裏來閑逛。生意好那是肯定的,更重要的是你便可以千里挑一,萬里挑一了。也該給我找個嫂子了。」

「兩位客官要在這百花鎮開店?我倒是有一些門路,不知可否入股?」雲雪瀾的話音剛落,年輕夥計的聲音就在樓梯上響起。只見少年一邊用那條沾滿油漬的毛巾擦者額頭的汗水,一邊笑嘻嘻的走向兩人。少年身後跟着一臉陰沉的柳姓青年,只是後者見到坐在桌前的青衫中年與黑衣青年又堆出素日裏的友善笑容。

見到年輕的店夥計坐在雲雪瀾與凜潭的桌前,二人並未阻攔,白袍青年猶豫片刻也試探性的拉着方桌第四邊的長凳,笑着解釋道:「我陳師弟在房中療傷,我在房中不便打擾,就下來坐坐。」

年輕夥計很自來熟的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水,如同飲酒般一飲而盡,抹了一把嘴問道:「客官,你說讓這位公子給你找個嫂子?可他年紀分明沒有你大。」

雲雪瀾送到嘴邊的茶杯停頓片刻,他擦了擦灑出來的茶水,「他啊,他是修鍊了返老還童的功法,看着年輕其實已經五十來歲了。」

凜潭與年輕夥計同時噴出口中的茶水,年輕夥計瞪大眼睛問道:「還真有這般神奇的功法,我只聽說憐芳齋之中有永葆容顏不老的術法。不過我聽說,返老還童的功法都是有違天道,是不是某種邪功啊?」言出后,忽覺自己失言,少年連忙端起茶杯。

雲雪瀾用左手食指敲了敲桌子,看向少年問道:「方才你說在這百花鎮有門路盤下店鋪,又想入股,當真。」

聽到雲雪瀾說到開店之事,少年眼睛放光,趕忙放下茶杯,正襟危坐,「絕無戲言。不知這位客官要做什麼買賣?」

雲雪瀾卻不答反問,「你叫什麼?」

「我姓范,家中之人都叫我范井。」

在一旁呆坐許久的柳姓青年終於找到話頭,他趕忙奉承道:「好名字,不知是警世箴言之意還是風景優美之意?」

年輕夥計將一隻茶杯推到柳姓青年跟前,一邊倒茶一邊說:「非也非也,是橫豎都是二的井。」言罷,白袍青年眼前是一杯滿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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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啟驚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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