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丫頭

()「娘……娘你跟我們走，娘我求你了，快走……再不走就……」敬敏一大早就聽見悅文在她的床上不停地翻身，說夢話。於是躡手躡腳爬起來去看她。悅文渾身汗津津的，一張俏臉緊繃着，眼睛緊閉，一副焦急的樣子。敬敏悄悄地推一推她，沒想到悅文一躍而起，順手拽住敬敏的胳膊，反扭過來，把她重重摔到了床上。敬敏疼的「啊——」一聲，丫頭們聽見動靜忙進來把兩個人拉開，敬敏揉着肩膀，看看悅文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感到很冤枉。「我剛才在幹什麼？」悅文好像對剛剛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姐姐剛才魘住了。不停地喊，讓馬夫人離開。剛才我叫醒姐姐，姐姐還打我。姐姐是不是夢見過去的事情了？」悅文一臉歉意：「弄疼你了？我睡覺一向不老實，最近又總是夢見那幾天發生的事情。」「都是我不好，昨日問了姐姐那麼多事情，讓姐姐傷心了，夜裏才會夢到。今天我帶姐姐出宮散散心。」正說着，獨孤氏身邊的嬤嬤領了一群大大小小的丫頭們過來，施禮道：「貴妃娘娘想着馬姑娘剛進宮，沒有合用的丫頭，於是從自己宮裏選了幾個丫頭給姑娘貼身使，請姑娘從中選幾個。粗使的婢子和內監就送到四姑娘院裏。」敬敏看了看這些丫頭們，多是獨孤氏身邊二等三等的丫頭。其中有一個丫頭，個子高挑，面容姣好，低垂的眼皮掩不住流露出來的聰明。但是她卻不像其他的丫頭們一樣好奇地左瞄又瞄，反而好像更期待不被選上，當自己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時候，她又弓了弓身子。敬敏在心裏偷笑：「這又是獨孤氏搞的鬼，凡是生得好，又有幾分聰明的丫頭，全都打發到宮裡冷清地方去，好不讓自己的老爹見到。自己這裏的丫頭們常年窩在院裏不出去，又不像敬嫻的丫頭們常常跟着主子往皇帝身邊晃，顯然送到自己這裏是最安全的選擇。悅文過兩三年自然要嫁人，這些麻煩就跟着出了宮，更是一勞永逸。沒想到這個丫頭心還挺高，不願意跟着悅文做貼身丫頭，等幾年放出去得自由，反而願意在獨孤氏那裏做粗使活計，就為了接近老爹。」敬敏卻不說破，橫豎自己老爹身邊少了美女對自己也不是壞事，於是由著悅文挑選。悅文只注意丫頭們反應是不是機靈，身體狀況是不是好。那丫頭身材就比別的女孩子高一截兒，自然很容易就中選了，問了問名字，叫做「芷蘭」。又挑了幾個女孩子，叫做「汀蘭」、「蓮香」、「蘅香」。嬤嬤把挑中的幾個人留下，帶了餘下的離開了。悅文笑道：「我的丫頭們都陷在豐州了，也不知道現在是不是還在。高叔叔就是找到她們，我家裏沒有別人了，這些丫頭們應該也會就近嫁了人。以後你們就是我身邊的人了。」芷蘭的臉上浮現出絕望之色，敬敏皺了皺眉，道：「你們放心，文姐姐的丫頭們和我的丫頭們在我這裏一例對待，我的丫頭們的福利可是公主裏面最高的喲，不僅年節有補助，平日還可以學手藝，將來你們出了宮自有謀生的本事，不用全靠着丈夫過活，婆家也可以高看一眼。」敬敏仔細再看芷蘭的神色，頗有些不以為然。敬敏突然想起來說要出宮的事兒，便把芷蘭的表情丟開了，對悅文說：「剛還說出宮的事兒，這都日上三竿了，還在這裏閑嘮嗑。咱們這就出宮，雖然今日已經十七了，但是長安的燈歷來是放五天的，商販大多沒有散，雖然沒有上元夜裏熱鬧，也有些可看的。」敬敏和悅文換了普通百姓的衣服，帶了隨身的丫頭，令內監扮作小廝，趕了馬車出宮。長安城中心，街道的屋宇鱗次櫛比，馬車緩緩行進，茶坊、酒肆、腳店、肉鋪、廟宇一個個路過。店門口掛的燈還沒有摘，店前還在搞上元促銷活動，攤位佔了街道的一般寬，小商小販也擠在其中做生意，糖人兒、草編的蚱蜢、面具、孩子玩的小刀小劍、風箏、會敲鼓的風車延續了一個街道。敬敏深刻體會到了做有錢人的樂趣，灑下大把的銅錢，凡是看着好看好玩的東西統統搬上車，準備帶了給姐妹們玩。這些東西既不值多少錢，又在公主中間大受歡迎，實在是饋贈佳品。悅文也看花了眼，拿起這個又想拿那個，兩隻手都不夠用。敬敏尋思著自己走路的速度，想着一時半會兒回不去，於是告訴跟着的丫頭們：「只四兒留下伺候，餘下的人都散了，除了不許買危險品——你們都清楚規矩，餘下的玩意兒愛買什麼就買什麼。」剎那，敬敏的小丫頭們散了個乾乾淨淨，悅文的丫頭們只有汀蘭留了下來，餘下的丫頭們開始猶猶豫豫，後來看主子果然用不着她們，也慢慢散去了。悅文鬆了口氣：「宮裏的人果然和別處不一樣。我在家的時候雖然有一支娘子軍，可是那都是家人的女兒，訓練的時候集中在一起，平日裏是分散的。你的這群丫頭們，好像從來不離身，去哪裏也跟着。」敬敏對悅文說：「這群尾巴習慣了就好了，我剛來的時候也很不習慣。」悅文詫異：「剛來的時候？什麼時候？」敬敏自悔失言，解釋道：「我是說，父皇還是楚王的時候，我後面的尾巴還沒有這麼長。一進宮，就是往花園裏走走，後面也是一長串尾巴，仔細看看，搬著凳子、坐褥、茶壺、茶杯。」說着笑起來，附上悅文的耳朵悄聲說：「父皇若是在宮裏閑走，後面還有抬着便桶的。你啥時候見了可別驚訝。」敬敏還沒說完，悅文已經哈哈大笑起來：「這可不是閑走，這竟是搬家了。」敬敏忙掩住她的嘴：「你小聲些，都是由不習慣到習慣的，我先告訴你，省得你真見了當場笑出來。不過這是遵循一向的制度，因為長年戰爭國庫空虛，父皇比起先皇，排場已經少多了，公主們份例也減了。不然你以為我們還能帶着幾個丫頭，乘着一架馬車這麼出來玩？之前在王府的時候，我從來不能出家門，只是後來逃難出來次數多了，也就不講究了。」走着走着，到了一家兵器店門口。悅文三步並作兩步進去了，敬敏趕緊跟上，囑咐道：「這裏面的東西，只能看看罷了，大多是不能帶回去的，宮裏的刀劍之物都是編號的，就是怕生內亂。若是你很想用兵器，我到父皇那裏要一件給你。」「羅嗦什麼，我省得。」悅文一邊說着，一邊拿起掌柜剛放在櫃枱上的一把劍刷地抽出，一道寒光劃過了整個屋子。「我在店外就看見它了，沒想到這些俗物中間還有這樣的好東西。」「放下——你別動我的劍。」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咦？怎麼又是你？」